疏忽

    “这么突然?”饭桌上听到这话,谢瑶有点讶异,“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这也太突然了吧。”

    谢舟审度的目光瞟向前桌收拾食客用完的碗筷的桑榆一眼,“现在在这儿说,不也一样吗?”

    “你小子,还当我是你阿姐吗?”坐对面的谢瑶敲他头。

    她这个弟弟心里忒能藏事,要随船远航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她临时要走了,才告诉她。

    “最近年底,阿姐你不是忙着各种谢神节和宴会演出吗,告诉你做什么,还不是提前惹你担心。”谢舟心虚地避开自家阿姐的视线。

    前面正叠着盘子的桑榆闻言手一顿,竟莫名跟着心虚了一下,谢舟昨日便已告知自己此事,这么说这事自己是第一个知道的?

    谢瑶语气埋怨,“你也知道我会担心,知道你还去?”

    谢舟低头不语,出海远航是他从孩提时候的梦想。先前因为他爹盛年早逝,后来是他娘,再后来照顾阿姐的重担落到他肩上。他忙着生活,忙着赚钱抓药,忙着照看不定期发病的阿姐,根本无暇他顾。应该说,这个从少年时代就有的航海梦,他已经忘记多时。

    只是如今,阿姐明显已经能同正常人一般生活、做事,他虽然面上没说什么,可心里替阿姐高兴。

    他已经没有后顾之忧。而且他现在还年轻,在船场里一位和老板交好的船长邀请上船时,他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一同过来吃饭的闻音问他,“谢大哥这一趟要去多久?”

    “没个一年半载,估计回不来。” 谢舟答道,眼睛却盯着前面忙来忙去的背影,他很虽然告诉过桑榆,可忍不住想知道她得知自己要离开,是不是真的如昨日一样表现不痛不痒,只不过她今日看起来似乎格外忙碌,连给他们这一桌个眼神都没有。

    背对着谢舟的桑榆擦桌的手一滞,要去这么久?

    不过现下谢瑶的病情平稳过渡,上次还听谢瑶说已经停药两个月了,身体没任何不适反应,近来每日排演、登台演出,在永乐坊有乐工作伴,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想起从前的事。找到了寄托和生活的重心,近来心情爽朗,连脸色看上去也红润了不少。整个人有了精气神,同从前病恹恹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从厨房出来的钟宁接过她手中的碗筷和抹布,连声说掌柜的别抢他饭碗,让他来便好。

    桑盼儿也端上最后一个菜出来,让桑榆别忙了,又是做饭又是收碗筷,也不嫌累得慌,让她快点过去吃饭,她不上桌大家都不敢动筷子。

    桑榆这才回过身,平静地坐到谢舟他们在的大桌,面色如常看着他,说了昨日被颜卿书打岔,一时没来得及问的问题,“谢哥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谢舟递给桑榆一双筷子,“按照计划,后日上船。”

    桑榆心中的靴子落了地。

    昨日她送了谢舟自己做的一双鞋,末了看见对方似有喜色,生怕对方误会,还特地加上一句,说是这次布料买多了,给自己桑泽钟宁做完,还有多的布料,顺便给他和谢瑶姐各做了一双,因为这阵子准备酒楼开业的事,晚上空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做针线,针脚工夫难免粗陋,希望他们不要嫌弃。

    桑榆这话说得从她身后路过的桑盼儿都替她心虚,前面说的布料买多了倒是真的,可给谢瑶做的那双鞋明明是她料子用完了,临时上隔壁布店扯来的料子。

    瞥见堂姐打趣的目光,桑榆怕她打岔,忙转移到别的话题上,问谢舟今日打算吃点什么,谁知谢舟掩下眼角的失落,温声道,“多谢好意,不过你不必担心我误会,你待我同待大家没什么不同,这点我早已知晓。”

    他有自知之明,从那日被桑榆拒绝后,和桑榆一直如常相处,仿佛那晚的事没发生。连回去后被自己阿姐几次三番旁敲侧击打听表白结果,也只是淡淡说不是她以为的那回事,是她误会了,他们两个一直是好友。并且让她不要去烦着桑榆问前问后,免得招人厌烦。

    谢瑶当时还白他一眼,“我才不会招桑榆厌烦呢,现在招人烦的怕是你吧?”

    见谢舟沉默不语,一脸失神,不遗余力地打击弟弟,“看你这样子,还真是被人拒了啊?”

    亲弟弟二十二年来好不容易情窦初开,结果被伤了少男心,谢瑶不禁摇头叹息。

    不是她这个当姐姐的自夸,她弟弟谢舟可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好男人,以前上门给他说媒的人都快把他们家门槛踩烂了,要不是因为她,谢舟的婚事也不会耽误至今。只是这弟弟眼光倒是不低,看上了谁不好,看上村里,哪怕县城里也是独一份的那人,听乐坊常来渔家傲采买吃食的小姐妹说,年轻俊朗一表人才的县太爷最近频频光临渔家傲,似也对桑榆有意,这样看来,自家弟弟想要抱得美人归,这难度可是不低。

    不过想想拒绝他的人是谁,好像也没什么不合理。

    她从以前就一直好奇,桑榆这样的人,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入得了她的眼。

    然而她没料到,弟弟不知是不是情场失意,生出干脆眼不见为净出去闯一闯的心思,更没料到这么大的事她这个当姐姐的居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第一个知道的桑榆扯开话题的时候,没想到谢舟一番颇有“自知之明”的自说自话后,随着“我知道我们只是朋友”,接下来便说让她放宽心,他不会痴心妄想,而且他近日怕是要暂时离开沧浪县一阵子。

    只是桑榆以为是圆他从前提起过的航海梦,出去一两个月游历一番便回来,没想到他当时说的离开一阵子居然要一年半载。

    当时因这事提得突然,桑榆有点失措,她很想问他,为什么挑这个时候走,酒楼装潢得差不多了,这其中也有他白日里再船厂干活,下工后跟着见缝插针去酒楼里帮着忙前忙后的身影,为什么不等她的新酒楼开业了吃完席再走。是为了上回的事有意避开她吗?

    虽然心里有很多疑问,可她面上仍笑着,只是被喊去结账的时候,颜卿书手指敲着柜台,挑眉看着她,“是不是少算了三文钱。”

    桑榆盯着算盘,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说少了,对方说得没错,可还是死撑着面子道,“这杯茶水算是回馈店里常客的福利,这回我请了。”

    心道这茶饮子今日算是便宜你了,麻烦你见好就收,快点走吧,颜大人。

    可颜卿书似乎闲得慌,一点也不急着走,凝眸凑到她跟前,煞有其事道,“看来有人今日魂不守舍。”

    桑榆心说话真多,关你什么事,脸上笑吟吟,“那是自然,舍太大了,一会厨房一会结账的,换了颜大人你也一样。”

    “不会。我很正常。”言罢,颜卿书抬脚离开了食肆。

    出门的时候他垂眸若有所思,她方才匆匆上去,下来的时候手上似乎拿了什么东西,鞋子吗?结账的时候怀里却空无一物,难道是给人了?给了谁,坐在厨房门口那桌的人?

    他们已经要好到这种程度了?

    中秋节那晚二人相伴看灯缱绻对视的一幕又浮现眼前,他第十九次觉得自己今日真是不该来的,下次还是让从砚过来买饭回去吧。

    被颜卿书打岔后,谢舟匆匆离开了食肆,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他想去桑榆不久后要开业的酒楼看看有哪些木活需要帮忙收尾。

    因而桑榆昨日没机会和他说得上话,可今日得知谢舟此番出海一年半载才回来,心情跟在场众人一样,不由沉重起来。

    虽然自从海禁政策有所松动,桑榆便想到迟早有这一天,不过没想到谢舟这么快就要走了。

    早知道前些日子做鞋子的时候应该给他多做一双,这下谢瑶即使马上给他做,也赶不及了。

    果然,谢瑶和桑榆想到一块去了,一听自家弟弟后日就要走,马上急眼道,“怎么不早说,你这次要出去那么久,要准备的衣物多着呢,衣服鞋子,这都深秋了,过冬的棉衣肯定是少不了了,你怎么现在才说?”

    说罢又想起今天谢舟过去找自己的时候递给自己的绣花平底鞋,说是桑榆送的,姐弟俩一人一双。

    谢瑶心里不由惭愧。

    她这些日子忙得飞起,连自己的衣物鞋子都无从顾及,穿的都是永乐坊统一的表演衣物,平日里也穿自己的衣物,可穿的机会不多,加之搬进永乐坊的时候,闻音着人给她量身定做了两套平时穿的衣物,说这是坊里乐工们都有的待遇。

    谢瑶不注重这些,平日里仍是穿自己往年的旧衣物,却忘了谢舟鞋子坏没坏这事,显是他去渔家傲吃饭的时候,被桑榆看见,发现他鞋子坏了,便给他做了双替换着穿,但女孩子家给外男做鞋子又怕招人口实,令人多想,这才让自己也跟着沾了弟弟的光。

    这得破成什么样才让人桑榆发现啊。

    自己也太疏忽了。

    谢瑶暗自懊恼自己这个当阿姐的真是失职。

    可如今亲手做已然赶不及,还是替他多上那些店铺张罗着买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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