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怎可如此?!”巫成长老不敢置信,“莫不是真被这燕支凶剑蛊……”
“成长老!”巫成长老话未说完,便被巫族族长侧身呵斥住。
巫成长老刚才一时气昏了头,此刻也反应过来自己将要出口的话会得罪神君,他们如今还需要神君助他们救巫木树,他当即脸色一白,惶然抬头:“神君见谅,是我一时失言。”
长淮没理会他,巫成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巫族族长稳了稳心神,转过头来对长淮神君说:“神君莫怪,成长老也是一时心痛族人。”
长淮淡声道:“是该心痛巫溶圣女。”
听长淮神君再度提起巫溶圣女,巫族族长知道这件事到底还是引得神君怀疑,他道:“巫溶圣女一事实属误会,巫泫必然也是遭了旁人蛊惑,才会以为是族人害死巫溶圣女。”
“此事也是我这个族长失察,才让有心人钻了空子,挑起这番祸事。”为避免说多错多,他只说这么多,便另提起巫泫今日所为,“巫泫在此事上也是受了蒙蔽,可终究是犯下大错,更是险些牵连燕支姑娘和神君,巫族定当查明幕后搞鬼之人,给姑娘和神君一个交代。”
他说完这番话,又对巫厉长老道:“厉长老,将人带下去,务必问询清楚。”
巫族族长也看出来了,神君很是在意燕支这把凶剑,今日这般所言所做,怕也是因为巫族对燕支的态度,所以他必然是要表个态的。
巫泫先前是没料到燕支会出手维护阿姐,错愕了一瞬,此时见巫厉朝他走来,手中傀儡丝当即就要出击,他早已控制住了这巫族许多人。
他今日原本是想让巫族误会燕支惹怒长淮,只要长淮恼了巫族,必然会离开。明日他就能将傀儡丝控制的那些人悉数送来此处喂给森罗法阵,届时巫族大乱,化为邪灵的族人失去理智,吞噬杀戮,他倒要看看他们的家人是等着被杀还是亲手除恶。
他体会了失去至亲的滋味,他就要他们体会比他痛苦百倍的滋味。
随着巫厉的靠近,巫泫掌下灵力已然开始凝聚,却不想,在他动手之前,巫翎和巫鎏先动了。
两人一左一右伸手挡住了巫厉。
“圣女?少主?”巫厉拧眉。
巫翎看都没看他,直接望向长淮神君。
“神君,巫泫所言皆是真的。”巫翎就站在巫木树前,淡漠开口,“巫溶圣女是被所有族人杀死的。”
巫鎏站在巫泫身前,对巫族族长说:“我信阿泫。”
巫泫从没有想过巫翎和巫鎏会站在他这边替他阿姐出声,他望着这两人,张了张嘴,竟没能发出声音来。
巫翎对上他的眼睛,神色漠然冷淡。
巫鎏眼眶还带着红意,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真相竟然是这样。
怪不得巫溶姐姐去世没多久,巫泫便不爱见他了,他的父亲害死巫溶姐姐,他如何会愿意见到仇人之子。
巫鎏甚至不敢回头看巫泫。
他在后来发现了巫溶姐姐的死不对劲,却始终查不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那日在父亲同神君遮掩着说了圣树一事后,他故意插科打诨要送神君,他本还在考虑着怎样将事情说给神君听,却不想燕支先开口套话,他顺理成章的将事情说了出来,故意引他们探查。
他在巫族处处受限,可神君不同,巫族之中没人敢得罪神君,他们必然能够查出真相。
如今真相出来了,然而他好像又要失去一个朋友了。
“巫翎、巫鎏,不可胡言!”巫族族长怒斥两人,就要让人将他们带下去。
“急什么。”燕支笑吟吟地出声,“族长莫不是心虚?”
“燕支姑娘误会了,我……”
“是不是误会,神君自有定夺,不劳族长多言。”她双手环胸,直接打断了巫族族长的话,她说:“况且,族长。圣女的话看起来比你的可信啊。”她说着又看向长淮,“神君,您说呢?”
长淮颔首:“圣女白日里便是极为聪慧理智的。”
燕支很满意长淮的配合。
眼见着长淮神君也要插手巫溶圣女一事,不少人都急了。
“巫翎!巫鎏!身为圣女和少主,怎可胡言!”
巫成长老直接怒声斥责,其他人也纷纷开始推脱。
“我等并未害巫溶圣女,圣女为何同巫泫一同诬陷我们?”
“是啊。”有人说,“难不成是害怕将来也需献祭圣树,所以同他合谋要毁掉圣树?!”
“少主不要受人蒙蔽!”
“少主若是轻易受感情左右,便不能护族人,将来又如何担得起少主之责?我等如何信您?”
“……”
无数纷杂的话语在这一刻涌出来。
燕支眯起眼睛,这些人说话的语气和内容实在让人讨厌。
她动了动手,有些想要杀人。
就在她犹豫先杀哪个的时候,巫泫那边骤然爆发出一股强横的力量,碧绿的灵力如同丝线般在他周身交织,迅速修复了他的伤势。
燕支看得分明,他是燃烧了神魂。
他幽冷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声音冷锐低哑:“都去给我阿姐请罪好了。”
“巫泫!”
“阿泫!”
巫翎与巫鎏同时出声,想要阻止巫泫,巫泫却看也不看两个人,掌心翻转下压震开两人的同时抬手结印,无数傀儡丝从他身后散出,刺入在场许多人眉心,另有无形的波动自此处散开,远处还在石头洞内的巫族中人骤然睁开眼睛,起身飞速朝着此处奔来。
巫族族长挡住了朝他刺来的傀儡丝,却见有不少人被控制着走向巫木树,竟是要献出神魂击碎莲秽祭,一旦圣器被毁,森罗邪阵顷刻间就能释放大量邪气,他大惊失色地奔向长淮神君:“神君!神君,一旦森罗邪阵启动,不只是巫族遭逢大难,必然还会牵连人界城池,还请神君出手相救!”
燕支对这老家伙道貌岸然的嘴脸真是厌恶至极。
“神君莫不是会被他这两句话绑住?”她直接攥住长淮的小臂,眼底一片冷沉。
“巫木树和莲秽祭都不能毁。”长淮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清透,“你我需要这两样。”
他没有同燕支说些大道理,只说了自己的私心。
燕支冷凝着脸同他对峙。
她今日搅和在里面,一是同巫翎的合作,巫翎替她做个见证者,让她把巫泫逮出来,她则是助巫翎揭开此事,让她有拒绝献祭的理由,二则是想看看能不能趁机从巫泫嘴里再套点线索出来。然而无论是哪个理由,她都没想过真的帮巫族什么。巫族灭不灭族,关她什么事。更何况今日看到这些人这般恶心,她更不想管他们死活。
长淮没有强行挣脱燕支的手,他安静的站在那里,等着燕支做出选择。
半晌后,燕支松开了手。
“神君倒是提醒我了,你我的确还需要巫木花和莲秽祭。不过……”燕支目光转向巫族族长,说,“按巫族的人品,怕是我救了他们转头就会被背刺,我可不想落得跟巫溶圣女一个下场,不若打得魂飞魄散省事。”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陡然变冷。
巫族族长霍然变了脸色。
燕支却不管他,就要挥出灵力,却被长淮阻止:“为了他们背上天罚,不值得。”
他说完,掐诀挥袖,银白灵力凝成的长剑拖着残影迅速从巫族人的周身穿过,傀儡丝被斩断,杀伐之力在转瞬之间搅散了他们神魂之上的傀儡印。
那些人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要做什么,连滚带爬地远离巫木树,想要逃走,却又被从其他方向过来的傀儡拦住。
未被控制的人和傀儡顷刻间混战起来。
巫泫见状,嗤笑讽刺:“你救他们,他们却扔下你们就跑,什么神君,还不是眼盲心瞎。”
长淮未同他多言,贪生怕死,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他从不在意这些。
他一只手仍旧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缓缓抬起。
只见他的五指间丝丝缕缕的金芒自四面八方凝聚而来,神力在他周身凝聚,罡风吹起他的衣袖,而后他手掌猛地下压,金色的波纹以他为中心冲击出去,浩瀚磅礴的杀伐之气顿时倾泻而出,从上方看去,神力覆盖了整个巫族,无数傀儡丝顷刻间消散为绿色光点,所有人恢复了神志。
傀儡丝连着巫泫的神魂,这般被绞杀,他捂着心口猛地喷出一口血来,半跪在了地上。
他忽然觉得无力极了。
他死死攥紧手,指甲被掀起也不在意,血与土沾染在撕裂的皮肉上,上头落下了一滴泪。
“神君,你心怀苍生,可为何爱的是如此恶心之人呢?”巫泫低着头,艰难嘶哑地问出声,“你不该爱良善之人吗?”
他的声音又低又缓:“我只是想为阿姐报仇而已,你为何不允?”
“你要杀他们替巫溶圣女报仇,我不会阻拦,天道自会评判你与他们。”长淮说,“但是,巫木树灵不该遭受牵连。”
“他立于此处千万年,福泽无数生灵,不该因任何人背上罪孽与因果。”
“说来说去,你是为了巫木花,是为了你自己。”巫泫抬起头,似笑似哭,“你这般也配为神吗?”
巫泫的诘问并不能动摇长淮分毫:“是否堪配此位,如何行事,如何因果,我皆承受。”
他并不反驳巫泫的话,他护巫木树,既有他同巫泫所说的原因,也有同燕支所说的原因,公心和私欲皆有。
“你这般行事,如何能得六界信服!”
“我做事,从不管旁人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