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邪气?”巫泫眉目微拧,他问巫鎏,“阿鎏,你今日都去过哪里?”
巫鎏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仔细思索了一番说:“我今日一直都在圣树周遭,唯有刚才醒来过来寻你们。”
他如今神魂不稳,不敢乱走,去不了太远的地方。
巫溶替他清理了那一丝邪气后,又仔细探查了一番,确保没有问题了,才说:“你不可离开圣树太久,先送你回去。”
她说着,捧着巫鎏起身,巫泫也连忙跟上。
巫鎏和巫泫两人都是由巫泫带大的,因此在整个巫族里,他们俩最听巫溶的话,巫泫说什么两人就做什么,从不反驳。
路上,巫鎏与巫泫两人各自一脸凝重,巫溶看得好笑:“怎的这般严肃?”
巫泫说:“我帮阿姐也注意着这路上有没有什么异样。”
巫鎏小小的一个人也端坐在在透明泡泡里猛猛点头。
巫溶瞧着两人的模样笑了一声。
小楼离着巫木树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算不上近,三个人便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边说边走。
忽然,一道黑影从他们身后略过,巫溶警觉回头的同时甩出一道风刃,她的力道很重,直接将那黑影钉在了树上。
巫泫朝那处看去,那东西黑乎乎的一团,周身弥漫着邪气。
巫溶将巫鎏放到巫泫手中,给两人套了一层防护法阵,嘱咐两人:“别乱动。”
巫泫乖乖应声,站在原地没动,巫溶往前,走到了前头的矮树丛里,与此同时,巫翎一身黑衣从远处几个起落疾跑而来。
她见到巫溶圣女,躬身行礼,巫溶圣女颔首,问她:“可是追着这个邪灵来的?”
巫翎点头:“夜巡时,发现他鬼鬼祟祟的,身上好似还有邪气,便一路追到此处,没想到是个邪灵。”
巫溶将那邪灵将那邪灵交给巫翎,而后对她道:“带着他去寻族长,让厉长老带着执法堂的族人立刻巡视族内,其他长老去议事堂,我先去查看圣树,稍后就到。”
“是。”巫翎领了命令便离开了。
巫泫站在不远处听到了阿姐的安排,等阿姐过来,他问:“阿姐可是怀疑族内不止一只邪灵?”
“嗯。”
.
巫溶将巫鎏送回圣树后,先以净化之力驱动莲秽祭在圣树上检查一番,果然发现了藏在深处的邪气,她将其驱散后,让巫泫同那三个守树的族人一同守在此处,自己迅速去了议事堂。
她到的时候巫族族长和族中的几位长老已经等在此处了。
见她来此,巫族族长急忙问道:“圣树如何?”
“染了邪气,我已暂时清理掉了。”巫溶说完又问巫成长老,“这几日,圣树周遭的防护是谁负责?”
“是巫许那一队的人。”巫成长老有些着急地说,“可今日清晨,我也去看过,圣树并无异样。”
巫溶并没有怪罪巫成长老的意思,她安抚道:“长老不必惊忧,那邪气藏得极深,我也是借助莲秽祭才查探出来。只是,还是需要长老将那几人寻来。”
巫成长老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立刻去找人了。
他走后,巫溶又问巫族族长关于刚才那邪灵的事情:“从那邪灵身上可问出了什么?”
巫族族长道:“我对他用了搜魂之术,只看到了他是借着族中西北角的那处结界漏洞进来的,已经安排了巫钺去补全。”
燕支看到这里,问长淮:“从前巫族做主的可是圣女?”
“嗯。巫溶圣女修为高深,是巫族几千年来最有望飞升的。”
“这般说来,那森罗邪阵不仅是为了毁掉巫木树,也可能是冲着巫溶圣女来的。”燕支不禁猜测道。
从巫泫被利用在乌七城布下邪阵来看,遂寒在凡间也有谋算,但是巫族守护凡人,所以他要先灭了巫族,可是巫族不论是巫木树还是巫溶圣女都是棘手的存在,因此他得先除掉这两个挡路的,森罗邪阵便是最佳之选。
燕支的话落下,那边巫厉长老也带着执法堂的人进来了。
他们此番带来的不仅有邪灵,还有被邪灵夺舍的族人,这其中便有刚才巫成长老提到的巫许。
巫溶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同巫厉长老一同用了搜魂之术,查探这些邪灵的目的。
但是这些邪灵修为极低,浑浑噩噩的,他们只在夺舍巫许的那邪灵身上看到了一个头戴兜帽,周身裹在黑色披风中的修士,那人命巫许在圣树上灌入邪气。
“他们是想对圣树不利!”
巫厉长老脸色难看,然而比他脸色更难看的是巫溶。
“是调虎离山!”她霎时反应过来了,当即朝着巫木树而去。
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
她赶到之时,看到的是重伤巫泫和邪气缠绕的巫木树,一旁守树的三个族人则是没了气息。
“阿姐,对不起,我不仅没守住,连那人的样子都未看清。”巫泫很是愧疚。
“没事,阿姐会解决的,先去疗伤。”
巫溶将巫泫交给巫哏长老,便着手再度探查巫木树,很快便在树中发现一个邪阵。
她尝试破阵,却没有半分用处,甚至那阵法能够吸收她的灵力衍生邪气,她不敢再妄动,只能先借助莲秽祭辅以净化之力暂时压制邪阵,避免邪气侵染树中生魂。
而后她同巫族族长遣散了旁人,单独聊了几句。
之后,便是巫族族长去往神界请魔神相葵相助,可相葵神君被封了神力去渡劫,巫族顿时没了法子,只能暂时由巫溶圣女强行压制。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法。
后来,巫溶圣女救回来的阿泽醒了,他借报恩之名留在了巫族,更是在无意之中透露出自己对阵法颇有研究。
他告诉巫族人,他是云鼎宗的修士,名唤云泽。
巫溶圣女行事谨慎,着巫钺去云鼎宗核实了他的身份,最终画像和魂灯都对得上,巫溶圣女同巫族族长和几位长老带着阿泽一同去了圣树那处,阿泽告诉他们,这个邪阵乃是森罗邪阵,并告诉了他们破阵之法。
巫溶圣女原本想要入阵破阵,却被巫族族长拦住:“倘若你出了事,巫族便没了希望。”
可是除了巫溶圣女,没有长老愿意前往,最终还是巫翎的父母巫冼和巫宁站了出来。
只是他们二人最终也没能出来。
没有人能够破阵,可是邪阵却蠢蠢欲动,最后巫族族长想到了坤灵神君的万物生:“至少先救了圣树中的族人。”
很快,他带着坤灵神君的神器万物生回到了巫族。
巫溶圣女接过神器,没有丝毫犹豫地直接以自己的生机相换,驱动万物生,用生机之力替圣树中的生魂补全神魂,让他们提前降生。
燕支站在结界外只见浩瀚磅礴的力量从巫溶圣女的体内涌出,以万物生为媒介,注入了圣树中的上百生魂,几乎是在刹那间,巫溶圣女的一头乌发化作银丝。
然而这只是开始,圣树中的生魂太多,她的生机并不够,眼见着还有半数生魂未能降生,她手上重新结印,将自己这些年修炼积攒的功德之力注入了神器。
金芒与绿意交织,自她双手汇出灌入万物生,又注入圣树中的生魂,她的唇角溢出鲜血,有红色血气缠绕在了她的周身,是筋脉在断裂枯竭。
而她的身后,站着巫族的族长和巫族的那些长老,他们脸上分明带着着急担忧的神色,却只是在看着。
“你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死?!”一声怒喝在巫族众位长老身后响起。
巫溶圣女意识恍惚间听到了声音,却没听分明,却在下一瞬,她倏然感觉到筋脉之中有人为她注入了生机。
她偏头看去,看见了巫翎,她眉眼间还带着未消的怒意,眼眶却是红的。
在巫翎之后赶来的是巫泫与阿泽。
燕支瞧着这一幕,对长淮说:“怪不得巫翎当初同我说,她不愿为这群人献祭生命,原来是在这时就看透了这群人。”
她也知道了为何巫泫会放巫翎走,为何巫族所有人都从来没有疑心过阿泽。
这样过命的交情,最是能够蛊惑人心的。
长淮说:“所以那时你才会那般抗拒救他们的性命。”
燕支反问:“这样的人,救来何用?添堵吗?”
长淮对上燕支的目光,温声安抚她:“莫要为了他们生气。”
燕支冷哼。
有了巫翎几人的相助,巫溶圣女缓了过来,将巫木树上的生魂尽数救了下来,而后将莲秽祭与巫木树连在了一起,借着圣器压制住了圣树中的邪阵。
燕支与长淮就站在结界外,看着巫溶圣女的伤势慢慢恢复,巫泫开始勤加刻苦的修炼,巫鎏从一个婴儿再次慢慢长大,巫翎接替了父母的长老之位,阿泽则是一直住在巫溶圣女的小楼中,没人提出让他换个地方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森罗邪阵再次开始异动。
彼时,圣树上还有几个生魂,那是圣树才收拢回来的巫族人。
这一次的异动异常凶险,巫溶圣女耗了大半灵力才勉力压住,然而仅仅只是到了晚上,森罗邪阵骤然爆发,树上的生魂被吞噬,庞大的邪气自圣树倾泻下来,许多巫族人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侵蚀化为了邪灵。
巫溶圣女看见有一个阿娘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在最后那一刻的清醒下自碎了神魂,也看见有一个大一些的哥哥被邪灵啃食,却仍旧忍着刺骨的疼紧紧护住怀里的妹妹……
许多人在逃命,许多人在哀嚎,许多人在恐惧……
巫泫在看到阿姐的时候,下意识朝她跑过去,却见阿姐只是朝她笑了笑,而后转身朝着圣树飞掠而去。
“阿姐,不要——”他意识到阿姐要做什么,猛然大吼。
他慌忙地朝着圣树跑去,甚至忘了用灵力。
然而等他赶过去的时候,还是晚了。
巫溶圣女站在圣树前,莲秽祭在她的手上,而她的脚下是个巨大的献祭法阵。
周遭一片漆黑,只有法阵那里是亮的,巫泫不管不顾地要冲过去,却被结界冲击在地。
巫溶圣女感受到结界震荡,回头看他,巫泫哭着大喊:“阿姐,我们去神界求神君,神君一定有办法,阿姐,你不要,求求你,阿姐……”
他慌得语无伦次,双手不停地拍打着结界,巫溶圣女却是笑着对他说:“阿泫,不怕,圣树会收拢我的残魂,我们不会分开很久。”
巫泫只是觉得心中慌乱又不安,他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可那些混乱的话却突然堵在了嗓子里,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徒劳的张着嘴,他越发着急,用灵力去破结界,可他即便刻苦了这几年也仍旧破不开巫溶圣女设下的结界。
他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见银白的净化之力包裹住了阿姐,阿姐化作无数金芒,随着银白汇入了莲秽祭中,莲秽祭重新归入巫木树之上,随后天地之间一片白茫,所有的邪气尽数消散。
结界消失,他跌坐在地上,耳中是不远处幸存族人的庆幸之声。
之后,他哪里都没去,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巫木树下,他就坐在那里,每天等着阿姐的生魂能在树上出现。
他等了很久很久,他不知道的是巫溶圣女就在巫木树中看着他,她被巫木树的树灵留在了自己的识海之中,只要好好蕴养,不出十年便可复活。
巫溶圣女见巫泫有自绝之意,对树灵说:“我出去吧。”
“你想清楚,以你的境况,在这里,十年便可复活,若是出去,恐怕百年也难以恢复。”树灵对巫溶圣女说。
“无妨。”巫溶圣女对巫木树的树灵说,“谢谢您。”
树灵没再劝她,将她送了出去。
燕支看见巫泫在见到巫溶圣女的生魂出现在巫木树上时喜极而泣,她看见巫泫小心翼翼地去碰了碰包裹着巫溶圣女生魂的泡泡,而后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感受到疼痛,他的眼泪一滴接一滴地落在泡泡上,又哭又笑:“阿姐,这一次终于不是我在做梦了。”
看到这里,燕支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留影石,她第一次有了犹豫之意,她问长淮:“我该把这个给巫泫看吗?”
如果巫泫知道,巫溶圣女最后的死也算是他间接造成的,他会如何?
长淮没有替燕支做下决定,而是道:“不妨出去问一问巫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