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不疯呢?

    巫溶圣女残魂被圣树收拢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巫族。

    圣女强大,能够庇护整个巫族。

    所以,起先巫族人十分高兴,甚至许多人来到圣树下恭敬跪拜圣女,感谢圣女那日救了他们的性命。

    阿泽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圣树之上巫溶的残魂。

    自从巫溶献祭后,燕支与长淮便只能看到巫木树这一处了,因此,他们二人在这里看到过阿泽许多次。

    燕支不冷不热道:“他还真是谨慎,日日都来关注着巫溶圣女能不能活。”

    长淮垂眼,低声道:“他关注圣女,或许不止是因为他的计划。”

    燕支听懂了长淮的言外之意,她讥讽出声:“总不能是他在这几年里,还对巫溶圣女生了情愫吧?”

    长淮没说话,算是默认。

    燕支顿时嗤笑起来,她厌恶道:“这真是我今日说的最恶心的一句话。”

    .

    巫泫为了让巫溶恢复地更快一些,不顾反噬将自己的生机注入巫溶所在的泡泡里。

    阿泽来劝过他几次,但是也没能说服他,最后像是实在看不过眼,他强行断开了巫泫的灵力,自己替他将一部分生机之力给了巫溶圣女。

    有了他的相助,很快,巫溶便有力气说话了,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阻止巫泫和阿泽继续这样,巫泫从前最听巫溶的话,但是这一次却一反常态。

    巫溶敏锐地察觉了不对。

    她问巫泫:“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巫泫抹了把脸,露出一个笑容来:“没有,我只是太心急了。”

    巫溶温柔地看着巫泫,对他说:“你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阿泫,回去好好睡一觉,之后每日过来,我指导你修炼如何?”

    巫泫早就意识到实力的重要性了。

    他从前就是太过疏于修炼,才会害巫鎏为救他而死掉一次,也没能拦住那个黑衣人在圣树上布置下了邪阵,更是没能阻止阿姐献祭,所以他如今其实十分渴求力量。

    但是他又放心不下阿姐,那天被结界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姐献祭的场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阴影,阿姐化为流光的那一幕这些日子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他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觉得心口一空,疼得难受。

    所以这些日子除了偶尔消耗过度,神魂实在承受不住,他怕阿姐看见他吐血会忧心,才暂时离开一会儿,其余时候都是守在这里的。

    可他也知道即便如此阿姐也在担心他的情况。

    他仰头望着温和从容的阿姐,为了让她安心,他轻轻点头。

    “去吧。”巫溶眼中含笑,端坐在泡泡里朝他挥挥手。

    巫泫应了一声,说:“阿姐,你等我,我睡醒了就来。”

    他说完,转身就走,他怕再犹豫一下,就改变主意。

    等巫泫离开,巫溶问阿泽:“阿泽,发生了何事?”

    “我就知道你是要支开阿泫来问我。”阿泽苦笑。

    巫溶手托着下巴,笑盈盈地说:“我那小楼前的树下还埋了一坛好酒,当是我给你赔罪了。”

    “那坛酒该留着等你一起喝。”

    巫溶笑了笑。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草木晃动的声音。

    片刻后,巫溶说:“是关于我的事情吧。”

    阿泽仍旧没说话,巫溶也大概猜到了:“是不是族人担忧我的生魂到最后供养了森罗邪阵亦或是我会被邪气侵染化为邪灵?”

    当初圣树上的生魂既有被吞噬的,也有化为邪灵攻击巫族人的。

    阿泽抿唇,他同巫溶对视良久,最终败下阵来,点了点头:“他们担忧你的修为高深,神魂强大,不论是成了养料还是邪灵,巫族恐怕都无人是对手。”

    “族长和长老们怎么说?”

    “安抚了族人。”

    “阿泫可是跟人动手了?”

    阿泫最是在意她,若是有人说这些话时被他听见,必定是要动手的。

    “揍了几个人,原本族长也要罚他,但是被少族长护下了。”

    巫溶闻言笑了起来,她拜托道:“这些时日得劳烦你帮我看住阿泫了,莫要让他冲动行事。还有阿鎏,族长顾不上照顾他,但他如今太小了,还需吃饭睡觉,你且多照看照看他。”

    “放心,都看着的。”

    “多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巫溶如今还很虚弱,说了几句话便没什么精力了,阿泽又给她注入了一点灵力,让她能够不那么难受,待她睡着了,他便也离开了。

    就在他走后没多久,巫溶的泡泡上有邪气一闪而过。

    也是在这日夜晚,前来查看圣树情况的巫厉长老和巫哏长老发现了这丝邪气。

    他们俩立刻唤来人去请族长过来,而后将此事告诉了族长,然而就在他们商议此事如何解决之时,竟有族人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来到了圣树前。

    起先众人还嗫喏着不知该如何说,但是很快便有人实在忍不住开了口。

    有了一人开头,后面许多人便也放下了愧疚,开了口。

    “族长,圣女于我们有恩,我们本不该这般忘恩负义,可如今的情况,实在是……”

    未尽之言,大家却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是啊,族长,圣女修为高深,若是真的出了岔子,整个巫族怕是将不复存在。”

    “……”

    无数的话纷纷扬扬地落在了此处。

    巫溶醒来便听见这些话,她坐在泡泡里,没有出声。

    有人发现她醒了,有些不敢同她对视,心虚地不再说话,很快,此处又静了下来。

    巫族族长转过头,看向巫溶:“圣女,这事……”

    巫溶圣女地目光轻盈地扫过众人,她的眼中既无悲喜,也无愤怒,平静如水。

    她出来的本意是想要家人安心,却不想却惹来族人的忧心。

    这一步是错是对,她第一次无法判断。

    见她不说话,有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圣女,邪阵一旦再度开启,巫族必然是灭顶之灾,我们真的怕了。”

    “圣女,您救救我们吧。”

    “求您再救我们一次吧。”

    “……”

    他们一边磕头一边恳求。

    声音分明没有重量,说出口也根本感受不到丝毫份量,可此时那一声一声的哀求却是像巨石一般砸在了巫溶的身上,将她砸得浑身是血。

    巫族圣女的职责就是守护整个巫族。

    她在成为圣女的那日,在祭台之上,敬告天地神明之时,听得最多的就是“职责”二字,这些年来,她做的最多的也是“职责”二字。

    然而,一直以来,守护巫族,守护族人,对她来说,不仅仅只是“职责”,也是“爱”。

    她静静地听着这些话,看着沉默不语的族长和长老。

    她知道,他们是在逼她自己做出选择。

    过了许久,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她的神色依旧温柔。

    “族长,将圣器取下吧。”她不疾不徐地说。

    巫族族长踌躇道:“若是拿下,邪阵没了压制,岂非……”

    “我的灵力足够压制这一时,无妨。”

    “好。”巫族族长依言照做。

    莲秽祭取下的瞬间,巫溶燃烧了自己的神魂,她以神魂之力,最后帮了巫族一次。

    在最后消散的时候,她朝着小楼的方向遥遥地看了一眼。

    对不起,阿泫。

    她第二次抛下了他。

    一滴泪落在了巫木树之上。

    而此时的巫泫似有所感,他只觉得心跳地极快,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他顾不上穿鞋,直接掐诀闪身来到圣树前。

    一眼就看到了这里的许多人。

    他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阿姐。”他顾不上脚下刺痛,跑到树下喊。

    他没听到应声,又仔细地从树叶间去找阿姐的身影,却到处都没有。

    “阿姐。”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阿姐,你应我一声。”

    回应他的只有风和虫鸣的声音。

    “阿泫。”巫族族长唤他。

    巫泫控制不住地流出眼泪:“族长,阿姐呢?阿姐呢!”

    “邪阵异动,圣女……”

    巫泫难以接受这个说法,他看向其他人,其他人纷纷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巫泫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能说出来。

    半晌,他近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一丝又低又轻的颤音:“阿姐,死了……”

    所有人都是一副悲伤的样子,巫泫却再也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

    他跪坐在巫木树前,脚上沾着血和泥,泣血发问:“为什么啊?”他一滴泪接一滴泪,颤抖着说:“我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只是一小会儿……”

    燕支望着这一幕,轻声道:“怪不得巫泫会疯到不顾那是害死自己姐姐的邪阵也要借用它灭掉整个巫族。”

    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甚至原本约定好了第二天一起修炼,想必入睡都是带着期待的,结果却是一脚踩进了空中楼阁。

    谁会不疯?

    “阿泫是知道真相了吗?”

    一道声音倏然从燕支与长淮身后响起,两人转身,竟是看到了巫溶圣女,只是此时的她周身带着淡淡的青灰邪气。

    她成为了邪灵,却没有失控,她走到长淮与燕支面前颔首:“神君,燕支姑娘。”

    “他查出来了。”长淮说。

    “他可是做下了错事?”

    “他杀了很多人。”

    “这样啊。”巫溶圣女有些难过也有些自责,“是我识人不清,最终却是害了他。”

    燕支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圣女知道是阿泽做的?”

    巫溶圣女点点头,她望着蜷缩在圣树下半昏半睡的巫泫说:“那日我并没有死,那一丝邪气同森罗邪阵出自同源,我的一丝残魂被森罗法阵吸收,而后便寄身在了上面。之后看到了阿泽。”

    她于结界这一处一挥,燕支与长淮转身,看到日月轮转,四季更迭,巫泫始终蜷缩在巫木树旁,终日浑浑噩噩,后来是阿泽强行将人打昏带走的。

    没有人知道阿泽同巫泫说了什么,只是自那之后,巫泫很长时间没有再到巫木树这里,而在之后的某一天中,那个曾经出现在巫许记忆中周身裹在黑色的斗篷中的人出现在了巫木树前。

    只见他双手置于胸前,手掌上下相对,快速结出几个繁复的手势,而后掌下青灰邪气蓦然翻涌,最后悉数灌入巫木树中,破坏了巫溶最后留下的防护,而巨大的气劲也冲下了那人的兜帽,露出来的面容赫然是阿泽。

    巫溶在森罗邪阵内看到这一幕,倏然失了声音。

    她在这一刻意识到,巫族的灾祸是她带来的。

    阿泽利用她进入了巫族,用调虎离山在圣树上布下森罗邪阵,而后一步步取得他们的信任,最终顺理成章地留在巫族一点点的实施自己的计划。

    是她害了整个巫族。

    “后来,我便入了森罗邪阵的幻境,想要破了阵法,弥补过错。”说到这里巫溶苦笑一声,“却不想,我已然与森罗邪阵融为一体,即便闯过了幻境也毁不掉阵眼的那滴心头血。”

    她说到这里,身体竟开始慢慢变得透明。

    “你……”

    巫溶却是习以为常,她笑了笑:“每次闯过之后幻境后,很快便会再度进入。”

    燕支不解:“为何?”

    “因为这始终是我的心魔,我走不出来。”她痛苦是自己给巫族带来灾祸,也痛苦自己无法毁掉邪阵,心魔肆虐,她便日复一日经历着这幻境,而她又与邪阵融为了一体,邪阵不破,她便也无法解脱,只能一日日的煎熬着。

    就这般过了十多年。

    眼见着她就要彻底消失,燕支抬手猛地朝着那处横亘在她与幻境只见结界挥出灵力,巨大的长剑虚影直接刺穿结界,震碎了幻境。

    与她一同出手的是长淮,他的灵力温和的裹住了巫溶圣女的神魂,一丝神力助她稳住了心神。

    此处结界被破坏,周遭的一切迅速坍塌,无数邪气呼啸涌入,燕支挡在长淮与巫溶身前操纵着长剑虚影绞杀邪气。

    但是森罗邪阵内的邪气是生生不息的,她体内的郢天阵也在此时隐隐作动,燕支烦不胜烦,不禁被这法阵激出了一丝戾气。

    她看着周遭源源不断的邪气,干脆将凶煞之力注入长剑虚影,将长剑强行化形,握在了手中,而后她单膝跪地将燕支剑狠狠刺入地面,破开迷障,强势闯入了邪阵的阵眼空间内。

    等到周遭的邪气散去,燕支起身抬眼,看到了那滴悬在中央的心头血,而在心头血前的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燕支冷声一笑:“你果然没死。”

    阿泽在看到巫溶的时候有瞬间的失神,但很快他移开目光,看向燕支。

    “与其关心我的死活,你不如关心关心它。”阿泽抬手一挥,一个水镜出现在众人面前,水镜一晃,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出现在了里面。

    “森罗邪阵还有一炷香便会彻底启动。”阿泽对燕支说,“你是要去救她还是要杀我呢?”

    长淮如今神力溃散,又被巫泫消耗过,巫溶只剩残魂,只对他们二人他有信心撑过一炷香,所以他要先困住燕支,只要邪阵彻底启动,邪阵内的生魂便会全部化作邪灵,届时燕支化为邪剑,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燕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水镜,嗤笑出声:“你为何会觉得我会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阿泽轻轻笑起来,“我可是亲眼看见她为了救你自碎神魂。”

    “而且是……很多次。”

    “她还唤你……主人。”

    燕支猛地转头看去,恰好看到水镜中的那个小姑娘从眉心引出神魂,以掌为刃碎下一片,用它包裹住了手中的红绳,随后,她破开虚空,一脚踏进了苍梧山的封印处。

    燕支看见她顶着阵法的压力艰难迈步,却一次又一次的被震出来,她的唇边溢出了血,脸上被地上的沙石蹭破了皮,头发和衣裳上都沾染了泥土,连手背也沾了血,却始终小心翼翼地护着那个金色灵力球球一次都没落地。

    不知尝试了多少次,她终于拼尽灵力冲开了法阵,浑身是伤地跌落在法阵中央,而后燕支看见那小姑娘轻轻将金色灵力球球置于眉心前,她闭上眼睛,双手结印,身形缓缓消散成无数金芒,化作流光注入了金色球球。

    最后,金色球球落地,旁边滚落一个更小的金色种子。

    “你都不知道,你那一点点残魂气息有多微弱,我再去晚些你就散干净了。”

    “我好不容易拢着那点残魂给你渡了生机过去,才坚持到苍梧山,送进了凶剑中蕴养。最后废了大力气把封印破坏掉,让你得以没被那阵法彻底消耗干净。”

    菩提心的话蓦然在耳边响起,燕支猛然攥紧了手。

    她看着那颗金色的种子,心想,原来菩提心曾经已经修出人身了啊,原来它是为了救她才成了如今这幅神魂残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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