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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陆晚吟喝了一宿的酒,醒来头疼的厉害,玉秋连忙端来温水给她服下。

    “你替我去办一件事。”她拉过玉秋,在耳边低语几句。

    更衣后,她径直去了监察司。祁楚不在,严霄也不在,铁鹰卫对她进出地牢早已习以为常。

    地牢深处点着油灯,周照惊俯卧在潮湿的稻草上,背上一道鞭伤皮开肉绽,鲜血浸透了素白的囚衣。

    “谁干的?”陆晚吟攥紧栅栏。

    周照惊勉强抬头,扯出个笑容,“我没事儿,小银子。”

    “我问是谁打的!”她猛地提高了声音。

    阴影里走出玄青的身影。

    “是属下的鞭子,主子有令,往后您伤口裂开一次,周公子就挨一鞭。”他声音稍顿,又低声道:“陆姑娘,听属下一句劝,您越是在意周公子,主子越不会放过他。”

    陆晚吟盯着他,眼底翻涌着晦暗的情绪,半晌,冷冷开口:“钥匙和药,给我。”

    玄青迟疑片刻,还是交出了钥匙。

    “已经上过药了。”说完便退出了牢房,留下两人独处。

    陆晚吟打开牢门,走到周照惊身旁跪坐下来,指尖颤抖着触碰他背上的伤口,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只能一遍遍低喃:“对不起......小金子,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周照惊抬手捂住她的嘴,苍白的脸庞笑得轻松,沙哑地说:“咱俩拜过把子,谁都不准说对不起。你放心,这点伤我还撑得住。”

    短短一日,曾经那个爱哭的公子哥,如今连痛都不肯喊一声。

    陆晚吟紧紧握住他的手,问:“你愿意跟我走吗?”

    “去哪儿?”

    两人对视,彼此都清楚,天下之大,却无一处是他们的容身之所。

    “我要进宫。”她一字一句道:“只是可能会先委屈你。”

    周照惊却摇摇头,染血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小银子,我们得活下来。”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以任何方式,他们都要活下去。

    陆晚吟从监察司出来,就见玉秋守在马车旁等她。

    “小姐,都办妥了。”她上前扶着陆晚吟上车,车辕转动,向着繁华的西大街驶去。这条长安最热闹的街道两侧酒楼林立,香车宝马络绎不绝,是权贵们最钟爱的去处。

    马车在太白楼停下,陆晚吟今日没戴面纱,一下马车便吸引了诸多视线,在场十之八九的人都认得这张脸,全都掩面惊呼,眸中惊愕,又在瞥见她腰间监察司令牌时仓皇低头。

    原来近日传闻是真的,陆司隶的妹妹和死去的陆晚吟长得一模一样。

    掌柜亲自引她上了二楼雅间。珠帘轻挑,宁无阙正在煮茶,屏风后隐约还有道人影。

    “陆姑娘,别来无恙。”宁无阙招呼着,“快来入座,刚烫好的茶,凉了就可惜了。”

    陆晚吟在他对面坐下,道:“我说过,必与宁三公子长安再会。”

    宁无阙执壶斟茶,“陆姑娘近日风头正盛,满长安都在传你与已故的陆小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倒是叫在下好奇......”

    “是与不是。”陆晚吟似笑非笑,“宁三公子心中自有论断。若问我,自然不是。”

    茶香氤氲中,宁无阙也轻笑一声:“是在下这些日忙糊涂了。不知陆姑娘今日一早相邀,所为何事?”

    陆晚吟单刀直入,抬眼直视他说:“想谈笔买卖。”

    宁无阙意味深长地说:“其一,我宁三从不与复仇心切之人合作;其二,陆姑娘身上似乎并没有宁三可图之物?”

    陆晚吟浅啜一口茶,乖顺地笑了笑,说:“宁三公子有宏图大志,既要成大事,岂能少了效死之士?江淮如是,长安城外亦如是,就是不知皇宫之中,公子可有死士?”

    宁无阙举杯,“愿闻其详。”

    “我入宫参选。”陆晚吟同举茶盏,“就凭这张脸,这个诚意可够?”

    宁无阙垂眸,茶汤映出他眼底思量。

    后宫确是他布局薄弱之处,即便有那位在......但若得此女相助,许多事便容易得多。

    抬眸时却话锋一转,“上次回京途中,令兄为何突然改道?”

    “是我的主意。”陆晚吟笑说:“想着既有人追杀,总不好连累宁公子。人各有命,我们要死也该死远些,免得脏了公子的归途。”

    “陆姑娘当真人美心善。”宁无阙喝了口茶,凉薄的眼透着冷意,“说吧,要我做什么?”

    “保住周家。待我入宫后,送周惊照进来。”陆晚吟面上平静的仿佛无波之水。

    程蔺手段狠辣,唯有深宫才能护住周惊照周全。

    宁无阙挑眉:“有趣。只是周公子可愿意?”

    “这便不劳公子费心。”

    “成交。”宁无阙举杯相碰,“但愿陆姑娘能在宫里活得长久。待你证明价值,我自会来寻。”

    待她离去,屏风后的男人才缓步走出,懒散地往她方才的位置一坐,长腿微伸。

    “如何?”宁无阙问。

    男人把玩着茶盏,低笑一声:“不简单啊,不仅知道在江淮是你派的杀手,还知道长安城外也是你的手笔,精心布的杀局就这么轻而易举被她识破了。”

    宁无阙不恼反笑,“越不简单越好,否则怎么给柳表妹添些麻烦。若她真能拿下皇帝......你这张脸,也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陆晚吟走出太白楼,迎面被一个清秀侍女拦下。她认出这是崔玉瑶的贴身婢女,果然见对方福身行礼,“陆小姐,奴婢奉承宣伯府崔小姐之命,特来相邀。我家小姐仰慕您的风采,想请您移步聚仙阁一叙。”

    仰慕是假,鸿门宴是真。

    眼见对方来者不善,玉秋正要阻拦,却见陆晚吟已笑吟吟地应下了。

    聚仙阁往前走一段就到。路上,玉秋压低声音道:“小姐,可要奴婢去请陆大人?”

    “杀鸡焉用牛刀。”陆晚吟嘴角轻扬,“收拾几个跳梁小丑,犯不着惊动陆沉。”

    门口前来接待的依旧是上回那个小二,一见这张脸,眼皮便狠狠跳了下,他忙埋下头,又想起上回夜里铁鹰卫对她毕恭毕敬的态度,不由脚步都轻了,亲自给她引路到二楼,推开了雅间的门。

    席间霎时一静。

    满座贵女公子齐刷刷盯向陆晚吟,震惊、憎恶、探究,种种目光如刀似箭。她打眼看去,巧了,全是熟人,还不多不少基本上都和她有些仇。

    直到郑姝的茶盏“砰”地砸到地上,才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往日的宴席上,陆晚吟总是高居主位。今日那位置依旧空着,倒像是专为她预留的。崔玉瑶坐在左侧,身旁是一位蓝裙女子,唇红齿白,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

    “陆姑娘。”崔玉瑶起身相迎,“我是承宣伯府的崔玉瑶。想着陆司隶的妹妹初来长安,人生地不熟,特设此宴,也好让陆妹妹多结识几位朋友。”

    她指向身旁的蓝裙女子,“这位是国公府大小姐柳清漪。”

    柳清漪轻启朱唇,“久闻陆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长着一张让人魂牵梦绕的脸。”

    对面的沈恪冷笑道:“什么魂牵梦绕,我看是阴魂不散吧,差点以为是那个贱人借尸还魂了呢。”

    众人阴晦地对视,但见陆晚吟神色自若地走向主位,途中还顺手拾起郑姝掉落的茶盏,递还给她,“郑小姐当心,别再失手了。”

    “多、多谢。”郑姝涨红了脸,声音细若蚊吟。

    崔玉瑶说:“陆姑娘真是菩萨心肠,与我们从前一位故人颇为相似。”

    上官令仪嗤笑一声,抬脚踢了踢郑姝的裙摆。

    “你手断了?连个杯子都拿不稳?”她鞋尖沾了茶水,眉头一皱,“把我的新鞋都弄脏了。”

    “令仪你别生气,我这就给你擦干净。”郑姝慌忙蹲下,掏出帕子去擦。

    众人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陆晚吟身上,似在等她反应。

    然而,少女恍若未觉席间暗涌,缓慢夹起一片鲈鱼脍,送入口中细细品尝后,夸赞道:“天下脚下的菜肴,果然精致美味。”

    “听说陆姑娘来自江淮?”上官令仪追问:“不知从前住在何处?”

    “我自幼在乡下长大,没什么见识,让诸位见笑了。”

    “巧了。”沈恪拍掌说:“我今日特意准备了一道新菜,正好可以让陆姑娘长长见识。”

    话音未落,门外的人鱼贯而入,肩上扛着一头羊,肚子很大,一看就是快要临盆的母羊。

    崔玉瑶蹙眉问:“这是要吃烤全羊?”

    “非也。”沈恪说:“烤全羊虽是一绝,但不及今日的炭烤乳羊半分。”

    他一招手,小厮们利落地将母羊绑在铁架上,然后用刀活生生剥去皮毛,母羊还没死,鲜血淋漓地扔进放满炭火的烤炉。

    凄厉的惨叫声惊得楼下食客纷纷抬头,席间几位公子小姐已面色惨白,掩口欲呕。

    郑姝颤声道:“沈公子,不是说......吃乳羊吗?”

    “别急,待这母羊烤熟,再剖腹取子才是绝味,母羊腹中的小羊不会像母羊那样被烤的皮焦肉脆,反而是外酥里嫩熟得恰到好处,保证诸位吃了回味无穷。”沈恪说着,斜睨陆晚吟一眼,意有所指道:“其实这道菜还有个名堂,叫‘一尸两命’。藏得再深,该死的一个也逃不掉。”

    这番指桑骂槐,可不就是陆晚吟现今的处境,能够护佑她的爹娘已死,就剩她苟且偷生,在烈火上垂死挣扎。只是可惜她早已深处地狱,这点火星算什么?在灰飞烟灭前,她定要拉着所有人一同陪葬。

    沈恪笑问:“陆姑娘对这道菜可还满意?”

    “听起来......”

    陆晚吟话没说完,身旁的人猛地站起来,萧云旌面色阴沉地看向沈恪,“杀生不虐生,沈公子此举,未免太过。”

    “萧少将军可别认错了人。虽说你与陆晚吟交情匪浅,但当时她在狱中给你送血书求救时,怎么不见你施以援手?如今对着个替身献殷勤,不嫌太迟么?”说完,沈恪轻蔑甩袖,“看不惯尽管走,我又没逼着你吃。”

    萧云旌眸色骤怒,刚要上前,陆晚吟却已先一步起身,抬手轻轻拦了他一下,自己径直走到沈恪面前。

    “沈公子的美意岂能辜负?我定会好好品尝这乳羊的味道,只是。”她顿了顿,柔声说:“今日邀约仓促,我实在没来得及备好还礼,只能借花献佛,借一借沈公子这母羊,送各位一道佳肴。”

    陆晚吟抄起案上剥皮的尖刀,在众人惊呼中精准刺入母羊咽喉,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她素白的手腕与脸颊上,她却连睫毛都未颤一下。

    满座骇然。

    炭炉里的哀鸣渐渐微弱,终至无声。

    “我是乡野粗人,吃不惯精细烹调。”陆晚吟将犹在抽搐的羊肉切下,血淋淋地盛进盘中,递向沈恪,“倒是这般半生不熟的肉最是鲜美,沈公子不如尝尝?”

    沈恪终于变了脸色,猛地推开瓷盘,“你疯了!陆晚吟!”

    “我病得不轻,不然不会自幼被弃养乡下。”陆晚吟说:“不过我瞧沈公子癔症更甚,连活人都能认错。”

    “少装糊涂!我父亲已向陛下递了折子,你就是陆家逃犯......”

    “唉,又在胡言乱语,到底沈公子是不信我,还是......”陆晚吟晃晃腰间的令牌,慢慢地说:“不信我兄长?”

    令牌上监察司三个大字让沈恪像被掐住喉咙般噤了声。

    这时,一旁的柳清漪款步上前,递来一方素帕,“陆姑娘莫听他胡言,擦擦手吧。”

    “多谢。”

    陆晚吟刚接过帕子,就听柳清漪又道:“这血迹沾得太多,怕是擦不干净,还是用热水冲洗为好。”说着便提起案上沸腾的茶壶。

    谁知她刚迈出半步,突然脚下一绊,整个人踉跄着朝陆晚吟扑来。那壶滚烫的开水眼看就要泼到陆晚吟脸上,柳清漪失声惊呼:"当心!"

    电光火石间,陆晚吟身形微侧,足尖不着痕迹地一勾。原本要扑向她的柳清漪顿时失了平衡,整个人朝烧得正旺的炭炉栽去。

    “啊——!”

    凄厉的惨叫伴随着皮肉焦糊的气味骤然炸开。

    宴席大乱。

    柳清漪半边头发烧没了,连带着那一块头皮都烤熟了。最终她在剧痛中昏厥,被慌乱的仆从七手八脚抬了出去。

    沈恪自知闯了大祸,脸色煞白。柳家势大,岂是好相与的?他急忙指着陆晚吟厉声道:“是你推的她!陆乔,你好歹毒的心肠!”

    席间众人噤若寒蝉,无人出声。谁都明白今日之事难逃柳家问责,此刻急需一个替罪羊。

    陆晚吟不慌不忙地取下腰间令牌,说:“哦?沈公子亲眼所见?那不如请监察司的人来查查,柳姑娘究竟是失足,还是被人所害?”

    提到监察司,满座贵女公子顿时面如土色,不多时,便争先恐后离席,生怕被陆晚吟留下对峙。

    崔玉瑶作为今日的东道主,脸色极其不好看。

    今日这宴本是柳家授意,她原想着卖个人情好为日后入宫铺路,顺带探探这陆晚吟是不是真的没死,结果反倒惹了一身骚。这柳家不仅存着毁人容貌的歹毒心思,柳清漪还蠢到亲自动手。

    “今日之事纯属意外。”崔玉瑶强撑笑容,打圆场说:“柳家问起时,我自会说明清漪是不慎跌倒。其实今日邀约唐突,全因寒衣曾在云中阁将你错认故人,我一时心急,才贸然相邀,还望陆姑娘莫怪。”

    三言两语,便将祸水引向苏寒衣。

    陆晚吟抚着脸问:“都说我像她,当真如此像?”

    崔玉瑶摇头,“长得像,性格倒是天壤之别,我们那位故友就从来不会杀生。陆姑娘,我还要赶去看清漪,便先走了。”

    说罢匆匆登车离去。

    朱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只留陆晚吟独自站在石阶上,身后忽而传来脚步声。

    “晚......陆姑娘。”

    她侧目望去,是萧云旌。

    他竟还未走,手中递来一方温热的湿帕。

    两人静立片刻,夜风拂过,萧云旌低声道:“对不起。”

    陆家入狱时,他不在长安。父亲让他回乡祭祖,待归来时,一切已成定局。可这些苍白无力的解释,他说不出口。

    陆晚吟接过帕子,慢慢擦拭着手上的血迹,指尖微顿。

    他是个好人。

    只可惜......

    她垂眸,掩去眼底波澜,将帕子递还:“萧公子不必如此。你我萍水相逢,今日之事,与你无关。”

    “你脸上还有。”

    萧云旌抬手欲替她擦拭,她却后退一步,无声划开距离:“夜深了,萧公子请回吧。”

    他沉默片刻,终是转身离去。

    夜风寂寂,陆晚吟望着他的背影,忽而察觉一道视线,她转头看去。

    只加不远处静静停驻着一辆漆黑的马车,车帘微掀,露出祁楚那张覆着面具的森冷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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