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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你怎么来了?”

    祁楚神色淡淡:“路过。”

    玄青心急,立刻抢着解释:“主子是怕你受欺负,特意赶来的。”

    陆晚吟没应声,眼尾那滴血珠未干,在夜色下衬得她像只噬人心魄的精魅。

    祁楚伸手,“上来。”

    她摇头:“你下来,我身上血腥气重,不想闷在车厢里。”

    两人就这样彼此对望,互不相让,旁边的玄青苦着一张脸,生怕主子冷脸离去,谁知下一刻,男人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他立马松了口气,暗暗赞叹:不愧是陆姑娘,训主子手到擒来。

    夜色沉沉,街上人影散尽,连灯笼也不知何时熄了。

    祁楚抬手,指尖蹭过她眼下那滴血,嗓音低缓:“长本事了?忘了我说的?伤口裂开,地牢里的周照惊同样要受罚。”

    他动作太轻,指腹温热,陆晚吟一时恍惚。

    算起来,她与祁楚并不算熟识。幼时不过两年宫中相伴,连他的样貌都记不清了。若非前世死前柳苏芝所言,她不会去江淮寻他,更不会发现他假冒陆沉的秘密。

    这些时日,她将他看做“陆沉”,总是心存侥幸,可如今,箭伤结痂发痒,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那一夜刺客要杀的是皇帝祁楚,是后来纵容柳苏芝、致使奸臣当道的昏君祁楚,也是害得陆家满门沉冤而死的帮凶祁楚。

    “怎么了?”

    祁楚忽然低头,眸色幽深地望进她眼底。

    陆晚吟回神,抬手覆上他冰冷的面具,低声问:“有人见过你面具下的样子吗?”

    她想知道,这张面具之下,究竟是怎样一张脸?

    能不动声色地陪她演戏,能冷眼看她痛楚,能亲手策划一切却又置身事外,清醒地欣赏她的挣扎。

    更可怕的是,他怎能一边流露出关切,一边又从容地看着她遍体鳞伤?他的胸膛里究竟跳动着一颗怎样的心,才能将深情与薄情都演绎得如此淋漓尽致?

    何其可怖。

    祁楚盯着陆晚吟说:“见过我相貌的人都已经死了。”

    她缓缓收回手,乖顺地朝他笑:“那小七可要藏好这张脸,千万别让我瞧见。”

    祁楚低声问:“怕死?”

    “怕死。”陆晚吟仰起头,温声道:“更怕瞧了哥哥的脸,忍不住爱上。”

    “撒谎也该编得像些。”祁楚说:“连我的脸都没见过,你怎知一定会喜欢?”

    “我们可是兄妹啊。”陆晚吟眨了眨眼,指尖轻点自己脸颊,“妹妹生得这般好看,哥哥自然差不到哪去。”

    “你方才对那人也是这般油嘴滑舌?”祁楚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指尖虚点她心口,“地牢里一个,外头一个,前头还有一个未婚夫,这么多蓝颜知己,你这颗心到底装了多少人?”

    “那能怎么着,谁叫我这张脸啊,天生就会勾人。”陆晚吟顺势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脸上。她眼尾微挑,眸中似有秋水潋滟,“小七你呢,也会为我心动吗?

    “花言巧语。”祁楚抽回手,“说吧,今夜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自然是勾你的魂,要你的命,她在心里说。

    杀柳苏芝需要一把刀,杀程蔺需要一把刀,杀死这个王朝更需要一把锋利的刀,而没人能比祁楚更适合做这把刀,所以哪怕此刻她再恨,也不能叫他瞧出半点。

    陆晚吟克制着情绪,放柔了声音,带着几分蛊惑,“自然是想要哥哥多疼惜我几分,将来进宫,我也不至于落个人人可欺的下场。”

    “满口胡言。”祁楚转身,“送你回府。记住,若没养好伤,就不用进宫了。”

    陆晚吟见好就收,乖乖跟上,“进宫后我想见你怎么办?”

    “告诉玄青,他会同我说。”

    “他也进宫?”她适时露出惊讶。

    祁楚解释道:“他本就是陛下近卫,前些日子监察司缺人才暂调过来,过两日就回宫了。”

    “哦。”陆晚吟又问:“那你会进宫看我吗?”

    祁楚没有回答。

    她也不恼,自顾自地低声道:“不管你想不想我,反正我都会想你。”

    夜路幽深,四周渐渐静了下来。

    陆晚吟像只黏人的猫,指尖轻轻勾着祁楚的袖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到了陆府门前,祁楚停下脚步,却没有进去的意思。

    “你不回府?”

    “监察司还有公务。”

    陆晚吟眨了眨眼,忽然话锋一转:“那,柳清漪的事怎么办?”

    祁楚侧眸看她,“动手的时候没想过后果?现在知道怕了?”

    “是她先想毁我的脸,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陆晚吟轻轻摇晃他的衣袖,娇声道:“你不会把我交出去的,对吧?”

    祁楚沉默少顷,说:“你做得隐蔽,没人看见。但以后这种事别亲自动手,免得伤了自己。至于柳家那边,不必担心,他们不会来找你麻烦。”

    “小七,你真好。”陆晚吟眉眼一弯,忽然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笑吟吟道:“这是谢礼。”

    话音未落,她只觉后颈一紧。祁楚五指如铁钳般扣住她,将她拉至眼前。月色下,他唇线绷紧,眼底暗色翻涌,“你平常就是这样谢人的?”

    “还不够?”陆晚吟佯装不解,趁他手上力道微松,又仰头在他下颌处落下一吻。

    恰在此时,玄青提着灯笼匆匆赶来,正撞见这一幕,手一抖,灯笼“啪”地掉在地上,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陆晚吟养了半月有余的伤,期间长安城中风波不断。柳清漪的脸彻底毁了,国公府震怒,连宫中御医都请了来,却终究回天乏术。柳贵妃在后施压,势要彻查此事。

    当日席上之人除陆晚吟外无一幸免,轻则禁足,重则受罚。沈恪罚得最狠,听闻被沈侍郎打断了腿,没个一年半载怕是下不了榻。其余人等亦被家中严惩,闭门思过。

    此事甚至闹到了御前。陆沉与大理寺少卿亲自登门国公府,当面询问柳清漪。起初她一口咬定是陆晚吟推她,可陆沉步步紧逼,字字诛心:

    “家妹素来体弱胆小,柳小姐等人为何突然邀她吃席?”

    “那壶洗手的热水,究竟是粗心大意,还是蓄意为之?”

    三言两语,几乎逼得柳清漪差点当场失言。最终,她只能咬碎银牙和血吞,硬生生咽下这口恶气。

    经此一事,陆府反倒风平浪静。前有苏寒衣的牢狱之灾,后有柳清漪的毁容之祸,长安城中再无人敢轻易招惹陆晚吟。

    转眼便到了宫中选秀之期。

    陆晚吟整日懒洋洋地倚在长椅上翻书,连院门都懒得踏出一步。见她这副不甚上心的模样,玄青急得直搓手,“陆姑娘,明日就要进宫选秀了,您怎么也不出去置办些衣裳首饰?”

    书页轻轻翻动,陆晚吟头也不抬,“前些日子得罪了不少人,宫里柳家那位又圣眷正浓,那些要进宫参加选秀的贵女也不是省油的灯,所以我想了想,要不还是算了吧?与其进宫被人欺负,倒不如安心在陆府做个米虫。”

    “啊?”玄青瞪圆了眼睛,“姑娘您说真的?”

    “当然是——逗你玩儿的。”陆晚吟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随手将书卷轻敲在玄青额头,“不过既然你这般热心,那我总不好辜负美意,就出门逛逛吧,这些日子躺得骨头都要生锈了。”

    宋之煜从大理寺出来时,天边已染上暮色。同僚宗繁在聚仙阁设宴为他庆贺升迁,他原想推辞,却拗不过众人盛情,只说批完手头卷宗便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今日特意没乘马车,信步穿行在熙攘街市。沿途百姓议论纷纷,时有人说看见了借尸还魂的敬远候府大小姐。

    高远在后头偷眼瞧着主子,心里直打鼓。

    外人都说主子对痴心一片的陆小姐冷面无情,殊不知主子将陆小姐的每句话都刻在心上。譬如她只吃东街钱记的糕点,主子便每日都亲自排队去买;又譬如她喜欢看话本子,主子每回嘴上说低俗,暗地又会搜罗最新的话本子放到马车上,供她无聊时消遣,再譬如每月新到的茶叶,也都是照着陆小姐口味精心挑选的......

    他还记得,主子在得知陆小姐死讯那夜独自在书房枯坐到天明,然后翻找出压在箱底的嫁衣,着了魔般绣起来,似乎觉得,绣完嫁衣,陆小姐就能死而复活。

    但绣到最后,主子的针法开始频频出错,高远心里明白,主子不敢绣了,因为绣完就代表陆小姐真的死了。

    所以起初听到坊间流传陆晚吟死而复生的消息,他忧心如焚,更有两回,主子竟恍惚说见到了陆小姐,待清醒后又将自己锁在房中绣嫁衣,绣到满手鲜血,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那时高远方才顿悟:主子不是不爱陆小姐,而是他的爱埋的太深,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大人......”高远欲言又止。

    宋之煜面色如常,“无妨,市井谣言罢了。”

    话音未落,一道熟悉的笑声刺入耳中。他猛地抬头,只见街角处,那个曾经日日追在他身后唤“之煜哥哥”的少女,正与陌生男子言笑晏晏。而在视线相交的瞬间,她漠然别过脸去,仿佛不认识他。

    “晚吟!”

    宋之煜只觉胸口如遭重击,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攥住少女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连他自己都未察觉指尖已然发白。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陆晚吟心中暗骂,面上却装出一副受惊的模样,身子哆嗦了一下,慌忙抓紧了玉秋的衣衫。

    玄青反应极快,一步上前,挡在两人之间,沉声道:“宋大人,请放开我家姑娘。”

    宋之煜这才如梦初醒。

    面前这人就是近日传得沸沸扬扬,与陆晚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陆司隶的妹妹陆乔。

    他原以为,传言不过是夸大其词,最多眉眼有几分相似。可此刻,她真真切切地站在面前,他才惊觉自己错得离谱。

    不是模样相似,而是她就是陆晚吟。

    “你回来了......”他嗓音微哑,指节收紧,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如幻影般消散,“为何不来找我?”

    “这位大人,你弄疼我了。”少女怯生生地望着他,眼睫轻颤,似受惊的鹿。

    宋之煜下意识松了力道,她立刻抽回手,迅速躲到玄青身后,仿佛他是洪水猛兽。

    “我不是敬远候府的陆小姐,你认错人了。”

    宋之煜心上像是被钝刀狠狠剜过,疼得发涩。

    纵使她再装、再演,他都知道她就是他的晚吟。

    “对不起。”他低声道,嗓音里压着沉沉的痛意,“是我没护好你。”

    “宋大人,这是我们陆司隶的妹妹,请您自重。”

    玄青浑身紧绷,如临大敌般挡在中间,眼神凌厉地盯着宋之煜,绝不肯让他再靠近半步。

    完了完了!

    要是让主子知道,是他怂恿陆姑娘出门,还撞上了宋之煜......他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周围已有路人驻足观望,宋之煜猛然回神,他不能暴露她的身份。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嗓音低缓,近乎诱哄地说:“好,你是陆乔,我有些话想同你说,可以吗?别怕。”

    玄青当即就要拒绝。

    然而,陆晚吟却从他身后探出半张脸,怯怯地眨了眨眼,轻声道:“既然如此,宋大人,我也想知道,我和那位陆小姐,究竟有多像。”

    “不过劳烦宋大人等我一会儿。”说完,她转身走向路边卖发簪的小摊,从中挑选出一枚男子款式的玉簪,才心满意足地让侍女付钱。

    她买给谁的?

    宋之煜心头猛地一紧,一股莫名的惶恐涌上喉间,几乎要脱口而出阻止她,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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