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敢给他求饶!”
朝旭刚走到宫门附近,就听见了孙权的怒骂声,她很少听到他如此愤怒,赶紧走过去。距离他们不远处,有一个孙府的侍卫、正胆颤心惊地在边上偷看。
“发生什么事情了?”
“哇!”侍卫身子一抖,一扭头,看见是朝旭,立刻站直行礼,“见过王后殿下。”
“发生什么事情了?”
侍卫指指那边的两个人,一个是孙权,还有一个——
是吴范?怎么把头发都剃了?还把自己捆起来了?
“有个叫魏滕的人,调戏童主管的前妻,那位夫人觉得这种事情自己去报官就行,结果最近事情多,官员忘记处理,不知怎么就捅到童主管那里,童主管才知道自己的前妻被人调戏了。于是就告到主上那里,主上现在要为童主管做主,要处死魏滕,谁来都不好使。”
难怪那个名字很眼熟,朝旭一开始真的以为是同名,没想到就是本人。
“调戏到什么程度?”
“不知道。”侍卫感慨地摇摇头,“我刚本来在站岗,就看见吴范给自己整了个罪犯的造型来了。他还说,‘如果你因为我的事情被处死,你的儿子由我养’,我就去报告了。结果我话都没说完,主上就拿着戟冲出来了。然后我就跑了,现在就是您看到的情况。”
“主上!魏周林是真的不知道那位夫人已经嫁人了!还请您原谅他!”
吴范一边说着,一边奋力地把头往地上磕,一刻也不带停下。
“不知道?不知道就可以调戏良家妇女吗!”孙权大怒,“如果不是他调戏的人是我亲信的前妻,是不是就准备糊弄过去了!”
“绝无此事!主上!”他喊得声泪俱下,“俗话说不知者无罪,他也是天天看着那裁缝铺只有那位夫人和一个女孩子,才会犯下这种大错!但他真的不知情!他现在已经在悔过了!主上!”
“你的意思是,裁缝铺里见不到童星泽,都是我每天给他的活太多,他没空去看家人,才会给魏滕机会吗!”
“不是机会!主上!”吴范的额头已经变成了红色,“能者多劳,童孝廉也是有能力,才会被您重用,我听闻他为您工作了十几年,从无二心。自古忠孝两难全,他全心全意为主上考虑,才会导致忽视了对家人的照顾,以至于与前妻和离。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好一个能者多劳,好一个自古忠孝两难全。
朝旭如果不是在偷听,都想给他鼓掌了。
不过星泽的前妻居然直到今天都没有再嫁吗?仅仅只是收养了一个女儿吗?
“周林也是真的很喜欢那位夫人,才想做点什么!没想到却犯了大忌!一定、一定要说谁有问题,就是那处理状告函的官员!没能让他第一时间得到惩罚,才会让您亲自处理!”
“你是说,效忠于我的官吏,因为拖延,给了你来替魏滕求情的机会?”
好家伙。这是真的,不打算给吴范一点儿求情的机会。
虽然朝旭刚才也猜到了孙权的思路,但没想到他真的能完全如她所想。
“他是真不准备选择责罚那个官员吗?”
“我说不好,殿下。”侍卫有些感慨地摇头,“这可是童主管亲自向大人提出的状告。除非童主管和他的前妻的原谅,否则大概是没有机会了。主上你也懂的,对效忠自己的人特别好、能够为我们做主。所以我们才会心甘情愿地守护在这里。”
“陛下!”孙权的戟已经对准了他的头颅,他却还在坚持求情,“周林的性格刚正不阿,行不苟合。如果不是不知情,他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我大儿子去年刚去世,我不能再失去朋友了!”
吴范的头都磕破了 ,眼看着那地面就染上了血色。
“你等着,童星泽!童星泽!”
“主人。”
“你要不要原谅他,我不和他扯,你决定原谅,我就放过他。”
孙权这声听起来已经消气了,只是还需要状告者本人做出最终决定。
星泽盯着吴范,缓缓地问道:“既然你说你朋友,平日刚正不阿,行不苟合,为什么对待女性,会做出轻浮之事?”
“这真的是误会!”
“还是你认为,在公务上的正直、对朋友的忠厚,对女人的轻浮就可以被原谅了吗?”星泽听起来没有在发怒,只是冷静地陈述着这句话,“他现在有你这个主人近前的人为他求饶,可我也是主人近前的人。如果我现在代替了我夫人原谅你朋友,那以后同类人犯了错,他们就有了你这个例子,只要求主人近前的人求饶,就可以免除罪责。你真的觉得这种做法,对大吴的未来好吗?真的对得起大吴的律法吗?”
吴范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下一秒,星泽也退让了一步:“但你愿意为你朋友剃发缚己,这点也让我敬佩。我不会替我夫人原谅你朋友,你朋友依然要按照律法接受惩罚。主上,大吴的律法严苛也不第一天,我看不如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让他以终身的劳动和服刑弥补罪行,并且发誓永不靠近我夫人一步。”
明明已经是前妻,却在这段话中用了“夫人”而非“前妻”的字眼。
“能接受吗?”孙权瞪着吴范。
“能!能免除死罪!我就很感激了!”(1)
吴范又磕了好几个头,直到孙权不耐烦地说出:“滚,别在宫门口丢人现眼。”
“多谢主上!”
不好,要过来了!
朝旭猛地拉过那个护卫,闪到墙边,避免与吴范撞个正着。
又等了一会儿,孙权回到了宫内,星泽也不见踪影,朝旭才整理好衣服,放过护卫,迈进了宫内。
孙权原本正烦躁地扶着额头,一看是她,立刻露出笑容,语气都温和了不少。
“王后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我路过,看到文则顶着血包、满心欢喜地跑出去,就想着是不是这里发生了什么。”
朝旭扯了个慌,孙权没有怀疑,他拍拍身边的座位,示意她坐到他身边。
她刚一坐下,孙权的头立刻一歪,靠在她的肩头。
“事情已经结束了,”他说,“不劳夫人费心。不对,还有个没有解决的问题。”
“什么问题?”
“那些办案的官吏,效率怎么能低成这样,上个月的案,这个月还要星泽找过来,才把案宗找出来。我怀疑是不是他们觉得这件事可以拖到撤案,没想到报案的人是我亲信的前妻。回头我得去惩罚他们才行。”
如果他调戏的人不是星泽的前妻,是不是真的让吴范这个孙权近前的人说几句话,就真的可以糊弄过去了?
如果真是如此,大吴的律法再严苛,又有什么用,照样有无数的特权。
“暨选曹的工作,真的很重要。”
“是啊,明明蜀国定的蜀科论严格程度,不必我们差,却能被坚决执行,百姓与将臣都没有怨言。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如果我们也能做到就好了,真的能做到的话,夫人作为他背后的靠山,应该也就再也没有人敢提一句闲话了。”
“闲话?”
“总有人觉得你的背景太普通,母亲虽是陆氏,也已经私奔下嫁给一个没有任何地位背景的私塾先生,曾经是书香门第,现在也不过一个寒门。这种身份根本不适合当王后。”
“那仲谋怎么想?”
“我让他们闭嘴。”说完,孙权忍不住笑了,“我不在乎。我连你还嫁给了陆伯言都不介意,还会介意这个?”
很久以后朝旭才会知道,除了孙权自己的坚定之外,江东士族们也在暗地里推动着让她当王后的工作,不为其他,就为了她母亲出自“江东陆氏”的身份。即使她跟父亲姓,她也属于陆家人,更别说连陆家的家主和代理家主也都认她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