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春季那日的冒险后,突然间的咳嗽变成了孙虑的常态,医师们看了好几次也只能得到“没什么大碍,看不出什么问题”的结论,除了咳嗽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问题,孙虑自己都习惯了,朝旭也只能暂时不去在意。
或许是当时的事情让朝旭狠狠给孙权写信质问他。于是当尚书仆射薛综向孙权进谏、希望能封孙虑为“镇军大将军”,担起守护一方的责任时,孙权批准了,任命十八岁的孙虑为镇军大将军,授予假节,单独开置府署,治所设在半州。同时任命薛综为长史,对外掌管各种政事,对内教授经传典籍。(1)
到了夏日,孙权的诏书来到武昌:“机运混乱,凶邪肆虐,要靠刑罚规范顺序,武器显扬威风。以皇子虑的美好气质,年幼时显露出的军事谋略的才智,必能辅佐国家成就大业。现在授予你统帅的地位,显示特别的尊荣,信赖而托付你军队的力量,委派你治理一方的重任。对外渴望能够威振敌虏,对内欲求震慑抚平远近,慰恤将士,这确实是孙虑你建功立事、竭命之时。孙虑你呢,内修文德,外经武训。器物已满盈但不溢出,有才能而不自炫。请尊敬慎重地看待父亲我的苦心,不要辜负你今日所承受的地位。”(2)
朝旭读到诏书时,总算是有种心事了解一般的感觉,至少这下,孙虑不用因为担心被戒备,主动跳进冰冷的湖水里了。
......
“那我走了,娘。”
“保重身体,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就赶紧找医师,半州的医师治不好,就回武昌来,听到了吗?”
“听到了,放心吧,咳咳。”孙虑前一秒还在笑,后一秒开始咳嗽,几声让朝旭揪心的咳嗽声后,他又恢复了笑容,“新年见,或者,册封典礼见。爹也差不多该给娘办册封典礼了。”
“他若是要办,现在就不会还在想怎么打合肥了,去吧。”
朝旭倒是不着急,反正有没有那个仪式,她都是皇后,孙登是太子,孙虑是镇军大将军,而她的大女儿更是长期作为使者前往蜀汉,为两国的持续交好而努力。
后宫里没有谁的地位能高过她。
一定要说有什么麻烦的地方,大概就是实际上管理后宫事宜的人是步练师。
朝旭不喜欢后宫里繁琐的事情、甚至可以说一窍不通,再加上她平日要处理对外公务,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解决后宫问题,所以这些事全部都被丢给了步练师,连皇子、公子们的教育,基本也都是她在主导。后宫里不少人认为步夫人才是实际上的皇后。
“再见,娘!”
孙虑挥着手,他的妻子坐在马车里,通过窗口的幕帘与与朝旭告别。能够离开皇宫,让孙虑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了不少。
“再见!”
朝旭也挥手与他告别,等到马车走出去很远,已经看不清人脸,朝旭终于停下挥手的动作,收起了慈爱的笑容。恰当此时,原本被她派去隐番住所的男人,也已经接到她的命令,站在了不远处。
“赵樾,走,去会客室。”
“是。”
......
“坐吧。”朝旭抬手让宫女端来茶壶和茶杯,为自己与赵樾添茶,“托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是,殿下,频繁造访隐廷尉监住处的人员名单已经整理出来了,在这里。”赵樾看起来并不理解朝旭让他做这件事的意义,但他依然从怀里掏出了厚厚的一叠纸,“另外,您让我查的推举子智殿下去为大军践行的人,我没查到,但源头有了个数。”
“源头在哪里?”
朝旭接过名单,开始翻阅。
有这个名单,她差不多也能回去见孙权了。
“也是隐廷尉监的住处。”
朝旭猛地抬眼,这个动作让赵樾一愣,对方瑟缩了一下,捧着茶杯快速地抿了好几口
“怎么回事?”
“是这样,早前一次,隐廷尉监接见宾客,不记得是谁提到最近太子殿下精神压力过大,怕是要积劳成疾,到时候估计要变成子智殿下继位,陛下本身就是弟承兄业,也是年幼时就跟着长沙桓王参政出征,开了这个头。结果传着传着,又碰上太子殿下病倒,这件事的舆论就变成了‘子智殿下要提前开始做太子的工作了’。”赵樾盯着茶杯里的水面,手指贴着茶杯的侧面,旋转茶杯,“加上人多嘴杂,廷尉监的住处里时常有大量宾客,这段话就越传越偏。甚至不少人私下在赌子智殿下会继位。”
“反了他们了,陛下人在建业,他们就敢在私下讨论这种话题,把子智逼到把自己折磨到生病,以此躲避舆论。”
朝旭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心疼自己的孩子,子智这个“智”实在是起的太好了。
“殿下息怒,现在子智殿下已经去了半州,这种舆论大概会削弱。”
“不,就算他去了半州,这种讨论也不会结束。”朝旭沉着脸,“能查出是哪些人认为子智会继位吗?”
“很困难,但依我最近听到的情况,”赵樾的眼睛盯着某一个方向,似乎是在回忆,“大多都是地位稍低的官吏,其中身份最高的,应该是陛下的养子凌封。”
凌封,凌统的长子,被孙权养在宫里,与孙虑和孙登一同长大,只是孙登更经常被孙权带出去,他与孙虑相处的时间更多,所以关系更亲密一些,这也不奇怪。
只是他居然会参与这种话题,那就很有问题了。
“行,我明白了,德昌和北方有什么联系吗?”
“暂时没有发现。”赵樾先是喝了口茶,之后才回答道。
“行,你先回去吧,别让隐蕃发现你来我这里。”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赵樾的声音有些犹豫,似乎不确定接下去的话该不该说,“我在寄到他的住处的信笺里,发现了一封从解烦军内部寄来的信。”
“解烦军内部?寄件人是谁?”
“不知道,那信上没有写名字。”
难道是韦曜?
按理说隐蕃揭穿了韦曜,他们不该是死敌吗?怎么还能互通信笺?为什么韦曜到现在还没有得到惩罚?她应该把具体情况写给孙权了才对?难道隐番真的与陆议说的一样有问题?
这么一说,当初寄去质问韦曜的信笺,好像到现在都没有得到回信。
疑点一旦冒出第一个,就有无数个等着,就像是发现了一只蚂蚁,就代表有无数只蚂蚁在隐秘的角落等着那样。
“我明白了,这样,你回去之后,想办法把那份信的内容带出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