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里,聂清端上来两盏烛火,提醒自家主子道:
“汇儒轩里晚宴已开始了,老太太已唤人来催促过几回了。该将夫人叫醒了,侯爷。”
魏煊不紧不慢翻着手中闲书,“她身体未好全,由她多睡一会儿。”
魏煊还在说话的功夫,聂清已见杜嬷嬷扶着明月过来。
“夫人…”
魏煊这方放下手中书本,“你起身了?”
看屏风旁明月与他一福,魏煊不觉拧了拧眉,“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与孤拘礼。”于是三步并做两步过去,不自觉碰了碰女郎手臂,“晚宴已起了,孤等你一并过去。”
因下晌的事,明月心中还有些与他拗气,未等他碰到自己,已扶着杜嬷嬷转身出了门。
魏煊见状,忙跟上两步。
二人一路无话,临入了汇儒轩的宴客厅,方齐齐与老太太作了礼。明月本还想与老太太道声不是,却被魏煊牵住了手腕,明月挣了挣,对上他视线,便见他目光中几分坚定,便也不好当众与他闹开。只得随他入了座。
西秦侯夫人起了身,端起酒盏朝着二人走了过来,笑着寒暄道,“侯爷与夫人迟迟才来,可得罚酒。便也当是我代西秦侯府敬您与夫人,祝愿你们夫妇和睦,百年好合。”
若非在凉亭下听到那一席话,明月许真要信了这一番祝愿,便也知道不过一番体面话。本依着礼数当要起身回酒,却看身旁魏煊定定坐着,并不打算起身,她方也只得随着他。
魏煊端起桌上酒盏,“承西秦侯夫人贵言,孤与明月谢过了。”
西秦侯夫人看他话语冰冷,连面色也一并沉着,又哪里有半分好客的样子,不免暗自腹诽一阵,又碍着人家是北都正主的身份,不好发难,方笑着喝了酒,而后回了老太太身旁坐下。
老太太看在眼里,拉着西秦侯夫人的手落座回来,“你瞧瞧,祈儿与雪儿,正是好说话呢。”
西秦侯夫人顺着老太太目光看去,便见房祈正与魏雪款款而谈,似是又亲近了一步,“孩子们该是投缘。”
却听老太太问起,“今个儿夜里,我怎未见祎儿?”
西秦侯夫人这方笑道,“祎儿此回来,与姑母和侯爷预备了一份儿厚礼,您一会儿便知道了。”
一杯水酒下肚,明月只觉周身多了几分轻快,便见侍酒婢子又来与她满上一杯,连日来都闷闷在房中,下晌又生些郁结,见众人都在看殿上歌舞,她便索性放开了些,又再饮下一杯,果真愈发松散。
侍酒婢子又来替明月添酒,酒壶却被魏煊提了过去,“你将才病愈,不宜多饮。”
“便是将将病愈,身体多有郁结,酒水能活血通筋。”明月有些醺了,边说边去他手中抢酒壶,却是被他握住手去。
明月与他笑道,“贵客到来,心中高兴。多喝几杯,侯爷该不是舍不得酒水?”
“……”魏煊看她眉眼之间松松,却并非真正高兴。却念起她生病之时依靠在自己怀中模样,想她于随州也是未曾被人宽待,而今来了北都,府上也对她诸多非议,许是醉一醉,能让她高兴些。于是,这方松了手,“你若高兴,多喝几杯。”
明月自他手中挣脱出来,与自己倒酒,边喝着边看着殿内歌舞,心情到底轻快一些。魏煊望着身旁的人,不觉拧了拧眉,看她落在案上的右手,不觉也将手并着放了过去。
殿内的灯火忽暗了暗,琵琶声起,三声两顿,急切如雨,玉珠落盘,悦耳绕梁。众人只见殿内中央,不知何时半卧了三个着短衣舞裙的菩萨蛮。
随乐声,中央的红衣女,腰身缓缓抬起,手脚银铃作响,灵动活泼。舞乐之间,红衣女双目含情,不时向身旁魏煊看来。
明月稍稍看清那张面容,方见正是那位房家姑娘,如此一打扮,更有异域之美,妩媚可人。
明月试探了一眼魏煊神色,并未见有什么流连。只是美人当前,又是为了他来的,却还有个所谓夫人坐在他身侧,未免有些煞了风景。未免一会儿过于难堪,明月借着酒意,凑去他耳旁道了声。
“侯爷,我便先回去御庭轩了。祖母正在看舞,不好扰着。劳您一会儿替我与她说一声。”
见她起身要走,魏煊只将人拉住,“若是醉了,孤送你回去。”
明月攘了攘他的手,“怎好我们都走了,让祖母难做。杜嬷嬷送我回去便是了。”
明月起身来,杜嬷嬷已过来搀扶。魏煊嘱咐一声,“孤书房中有解酒茶,回到去了,你取些来与夫人用。”
看人出去,魏煊只觉身旁位置空落,心中几分不安。眼前女郎起舞,便也没什么心情观赏。
直至舞乐声中情绪高涨,房祎舞步飞速旋转,衣裙摆动,如一朵盛开的芙蓉,魏煊的目光方被重新吸引了过去。
然而目光所至,皆是另一副身影。书房之中缱绻焦灼,女郎身体滚热,细软肌理,身若无骨,只后来又在青竹园中,见过那副身子,腰身纤细白皙,一双柔*夷挺立娇嫩,一股焦躁袭上心头,女郎身影挥之不去,再回眸落在身旁位置上,酒杯已空,人也走了…
房祎余光见魏煊注目,来北都之前,母亲的话在她耳边响起:
“你那位表哥年纪轻轻,便袭承了北都侯爵,生相还俊朗不凡。只可惜,你年岁未能赶上。他弱冠已有四载,你却还有一年方及笄。此回去北都,你若能博得他的青睐,母亲自有办法扶你为北都正室。”
只正当要将怀中花球向魏煊抛出,却看他自座位上起了身,似走去与那位姑奶奶说了些什么,便又扬长而去。
房祎怀中花球生生落在地上,一曲舞毕,难消心中怨气,跑上去当着老太太,与西秦侯夫人哭道,“母亲,这支舞我预备了三个月之久,表哥怎就这么走了?”
西秦侯夫人面上难掩难堪。
老太太只得笑着宽慰道,“他呀,公务繁忙,道是先回去处理案牍了。”
---
回到兰馨斋,明月已是酒意阑珊,由得杜嬷嬷扶去软塌上靠下。
杜嬷嬷忙去与主子取了鞋袜,方道,“夫人醉了,我这便替您去侯爷书房取解酒茶来。”
明月正在兴头上,并未觉得需要什么解酒茶。随手掀来一本医书,方觉上头字迹凌乱,于是喊杜嬷嬷,“嬷嬷与我多添一盏灯来,今日屋里灯火实在有些不明。”
杜嬷嬷打量了一番四周,今日灯火实在与平日一样。也只好应了一声,方往外取解酒茶去。
明月稍稍合眼,本打算小憩一会儿,可眼前不免闪过房祎舞动的影子,红衣翩翩,铃铛入耳,实在有些曼妙。只再后来,画面渐渐模糊,又是早先在随州的时候,妹妹也曾与他献过琴艺。耳旁飘飘渺渺,重复着西秦侯夫人那番话。
想来这北都侯夫人的位置是多少人都觊觎着的,多少贵女尚且攀不上,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胆子,竟对人家下了情蛊。如此想来,却愈发觉着自己办了件及其荒谬的事。
明月只觉神识轻飘,可身上妆发未卸,又裹着那身宴客才穿的锦衣,愈发觉着拘束。于是抬手去将发髻上几把玉簪一一扯了下来,正要都放去小案上,却被人都接了过去。
明月自以为是杜嬷嬷回来了,“我乏了,便不必添灯了,嬷嬷。”说罢,又干脆扯开腰带,退了外襟襦裙,“与我寻寝衣来换上吧,嬷嬷。”
片刻过后,那身丝柔的寝裙被送了过来她手边,“顾明月…”
听是男子的声音,明月方被惊醒过来,抬眸却见魏煊已在软塌旁坐了下来,方想起将才那玉簪与寝衣…该都是经他的手。
“您…不在汇儒轩好好看舞,回来做什么?”
“便是想回来问问你。”
“问我什么?”
“你便许得旁的女子往孤面前投怀送抱,一点也不介意?”
“左右我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介意她们做什么。您一开始且也是顾凝星的人,那西秦侯母女想要这个位置,唯恐还须得等一等。等你我解开这道情蛊,他们才好和顾凝星争一争。”
“你说的是气话?”
“是实话。”明月看他当真,忽的起了兴致,撑起身来攀着上他的脖颈。
女郎忽然贴近过来,魏煊几分猝不及防,凑近之间,见她双颊红晕,便知道她有几分酒醉。便见她笑道。
“六州贵女都想要嫁的北都侯,竟委身给了一个庶出的女儿,原本就是件荒唐的事儿,您说是么?”
明月手指在他的侧脸上划过,一点点触碰,而后落去鼻尖,顺着人中,略过薄唇、下巴、喉结…那处喉结不自觉随他的动作滚动了下,明月的手忽的被他拽了过去。
“你做什么?”
明月的目光缓缓落在他的唇上,“她们那般地喜欢您,可您现下在我这儿。我便是想看看那些端方的姑娘和夫人,嫉妒愤恨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寻着他唇上去,轻轻咬了咬他微厚的下唇。腰身上忽的一紧,身子被他一掌卷了过去,明月被他的掌力压着贴靠去了他身上。
吻如潮水袭来,她原以为是自己占了上风的,顷刻之间,全军覆没。唇齿被撬开,吸吮讨要,她竟有些难以喘上气来,酒意这方退去几分,她试着推了推人,对方却是分毫不让。只将她一双手死死擒住背去身后。
“是你先招惹孤的,顾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