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清替自家主子守在床边,眼看窗外天色已放了光明,床榻上的女郎虽还未醒来,眉心却略微紧蹙。
“夫人?”聂清试着唤了唤人,却见女郎只是侧了侧脸,随之又沉睡过去。
聂清叹息一声,方觉此事有些荒谬。出嫁的女郎回到自己娘家,却险些丢了性命。聂清觉得荒诞之余,也替人觉得可恨。
只听身后门外起了些许脚步声,应是魏煊回来,聂清只忙起身去了门边相迎,果真见自家主子归来,一身杀气未泯,只将手中长剑递给他,“夫人可醒了?”
“还未。”
聂清说完,却见魏煊面色愈发紧了紧,只忙让出身位,让魏煊过去床边。
魏煊走近过去,方在床榻边侧落座下来,看人果真还未醒来,只不知何时将面庞侧向来外侧。魏煊持起女郎的手道,“葳蕤阁的事,孤替你解决了。你尽管快些好起来,孤带你回北都。自此往后,不叫你再受这些屈辱。”
魏煊轻声说着,因看她眉心微微聚起,便也害怕惊扰了她。他见过母亲临终时候的情形,虚弱至极之人,最怕被声音惊扰。只如此细声,方觉她该能知晓,身旁还有人在护着她,神识才能被养起几分来。
却看她眉心渐渐锁紧了,却没有半分醒来的态势。只在梦境之中,嘴中念念有词,发出些许声响,却不知说的什么。
“你说什么?明月?”魏煊直凑近过去,深怕错过了什么。
却听她口中话语渐渐清晰,“小渊…小渊……”
“……”魏煊只觉自己听错了。
忽又有人来了门前禀报,“侯爷。”
“什么事?”魏煊抬身起来,微微侧眸过去,“小声些。”
来人果真收拢些许声量:“铭贞阁那位质子殿下,听闻书林苑起了大火,非要使属下来,请问侯爷一声,夫人可已安好…”
魏煊眸中闪过一丝寒意,方在铭贞阁中那些疑虑,一步步愈发显然,“回他一声。夫人无恙。”
待人走了,魏煊方回眸过来,望着榻上又熟睡过去的女郎,“所以,顾明月,你对孤可曾有过…半分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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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只觉自己虚弱极了,在这场梦境之中,她孤自地走了很远很远…
一开始只是一片明光,明光中,是阿娘孤寂的背影,正缓缓朝她转身过来。她很大声地喊着阿娘,却听不到任何回应,只奋不顾身地往那明光中跑去,她太渴望阿娘怀中的温暖了,多想阿娘能再抱抱自己,能够在阿娘怀中撒娇,多听听阿娘的教诲,这一回,她一定一定,不会与阿娘斗嘴…
只是越努力往明光之处跑,却离阿娘越来越远。那道温暖的背影逐渐远去,四周陷入不见五指的黑暗,她只好继续在黑暗中前行。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唯有耳旁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回来明月。你回来看看我。”
“小渊?”她顿足在原地,四周环顾,依旧没有光明,看不清在哪里,只好继续寻着那把声音的方向往前去。
“明月,对,过来。跟我来。”
“小渊…”
她这方恍惚明白过来,她靠近不了阿娘,是因为,她还没死。
她得要好好活着,穿过这条漫长的黑暗的甬道,亲眼去看她的仇人的下场。
阳光洒入床帏,实在太过耀眼。
那场黑暗结束得有些仓促,明月一时难以适应,只抬起手来遮了遮了眼前的光线。
“顾明月,你醒了?”魏煊的声音近在咫尺,明月一时有些不大相信,她陷入昏睡之前确是见到了他,当时却只以为已是在自己的幻觉之中了。明月这方转眸看了看床榻边的方向,魏煊果真就坐在榻旁,目光中几分紧张,正落在自己面上。
她方才开口淡淡应了一声,“嗯。”
实在虚弱的缘故,也不知他能听见与否。
“孤让他们送些热粥来,你先起来吃一些,可好?”
“嗯…”她淡淡再答了一声,这一回用多了些许气力,他自应该是听得到了。见他转身往门外唤了聂清过来,“去厨房将替夫人温着的米粥端来。晌午拿回来的药,也让他们熬上。”
待聂清应声出去了,明月方想起来些什么,紧张些许想要撑起身来,“许嬷嬷呢?她可得救了? ”
“你别动。”魏煊连忙将人扶了回去,“许嬷嬷已救出来了,人便就在侧屋里休息。与你一样,吃了些蒙汗药,又饿了两日,正是虚脱着。”
“那我阿娘的灵位呢?”
“孤已让他们好生打理。”
明月看着魏煊眸中,见他同自己一样,颇为有些颤动。不知怎的,竟开口问他道,“您都知道了?”
魏煊不觉收敛了几分气息,吞下些许不满道,“孤都知道。”
明月随着他的动作躺了回去,“惊扰了您,自汉江军营回来?”
“若非孤及时回来…”魏煊话到此,已有些说不下去,“你只管好生休息,其余的事情,孤自会处理。”
他自还有许多话想要问她,可看她此刻身体虚弱至极,便也不好急于一时。只管先叫她安心休息,养好身体。待聂清回来送了热粥,看她将将吃下几口,便又失了精神,魏煊看着心中几分钝痛,只叫她继续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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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过去,明月的身体才将稍稍恢复了些。
此两日之间魏煊寸步不离守在床边,自也叫她有些不大适应。想原先在北都的时候,虽也日日都能见到,却不似这两日,魏煊像是怕将她弄丢了似的,小心谨慎着,一刻也不愿将目光自她身上挪开。
若非这日晌午闻迟自外来报,道是随州侯已回到了城内,魏煊要亲自出门相迎。明月许是已要与他开口挑明了,她已好了许多,不必如此日日紧盯着自己。
魏煊临要出门不忘叮嘱了一声,“你好生就在房中休息。这两日天寒了,身体还未好,便不必出门走动。”
明月应了声是,只等他出了门,方见聂清送了汤药过来。
明月吃了两日这汤药,因知道也是些温补的方子,想是那位大夫来瞧过她的脉象,知道她体质虚寒,此回又经此一劫,便增补了些安神定惊的药材。她自吃着几副,也觉着恰到好处。好不容易不必对着魏煊,便也觉着稍稍能喘息一会儿。却看聂清还在旁候着,明月只将药碗送回去,方随口问起。
“为了我的事,聂侍卫此回随侯爷奔波与府城与汉江军营之间,也是辛苦了。此回,可是闻将军让人通知的侯爷?”
聂清这两日见自家侯爷脸色,除了对着夫人的时候温柔得不像话,其余时候皆数都有些深不可测。聂清猜着主子心中揣着事儿,便也试探着与明月提起。
“确是闻将军派人来的。不过,好似是铭贞阁内那位南楚质子的意思。”
明月这方恍然明白过来几分,“他…见过质子了?”
“嗯。”聂清点点头,“夫人被困在葳蕤阁中的事,是质子殿下与侯爷道明的。夫人往日在这随州侯府上的往事,侯爷已知道了不少。只是那日,侯爷带兵搜查葳蕤阁中,却未寻见夫人,本还想与主母周旋问清楚夫人下落。却听闻书林苑中起了大火,侯爷听闻那是夫人生母生前住过的地方,方折转过去救下了夫人。”
“……”明月心中忽觉得有些不对。这两日她皆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今日方才清醒回来一些,听聂清如此说,方知道自从自己被云氏困住,这间侯府内外都发生了不少的事。
她这方忙着起身,寻着披风来穿上。
聂清忙来扶人,“夫人要去哪里?侯爷嘱咐过的,外头天寒,让夫人不好出门。”
她心中莫名有些慌张,“我…我去寻他说明白,不好叫他心有猜疑,莫要生出什么事来。”
明月出来得急,便也忘了自己身体还未大好,只将将出来客院,便觉呼吸有些急促了。便要靠去一侧院墙旁想扶着缓一缓,手臂却被人一把接了过去,“夫人大可慢些。”
“多谢聂侍卫。”明月缓息少许,方继续扶着聂清往外去,“侯爷去接父亲了,可是就在侯府门前?”
聂清道,“应是没错的。在汉江军营,随州侯也知道夫人失踪之事,只是军务繁忙,只好让侯爷先回来照顾夫人。此下随州侯既是回来了,想必便是要过来探望夫人的,夫人还是回去歇下吧。不必亲自动身了。”
明月却道,“我便有些话与他说了才好。便也一并见过父亲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