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
“是。”
傍晚时分,晋王府的马车在帅府门前停下。
范业上前,迎着卫衡施礼。
卫衡板着脸,径直往府中走去,连威、连固随其身后。
苏昭与叶端府内相迎。
卫衡道:“苏夫人,叶姑娘。听闻昨日属下冲撞了叶姑娘,还打翻了姑娘的点心盒子,今日本王特奉娘娘之命,携属下来给叶姑娘赔个不是。”
他说着,微微侧身,连固便上前,举着一盒点心双膝跪地:“昨日是小的之过,恳请姑娘原谅。”
叶端看看卫衡,见他一脸严肃,再看看跪地的连固,更是红着眼,垂着头,她心想:‘倒真像那么回事。’
她接过点心,道:“连将军快请起,昨日我也……”
“咳咳……”卫衡轻咳一声,盯着叶端。
叶端便一仰头:“我也是糊涂了,想了一夜,本姑娘算是看明白了,此事过错,根本是在晋王殿下。”
卫衡眸子睁大:‘这女子,我只是要她注意言辞,怎么又把矛头指向我了?’
“殿下对我叶家不依不饶,才会让属下无所适从……”
“好了,端儿。”苏昭打断叶端,“既然殿下肯领着连将军前来,我等也该好好招待才是。香蕊,备茶。”
“是。”
苏昭便请卫衡进了厅堂。
连威、连固在厅堂外站立,招招手,值守的禁军便往一旁挪远了。
一盏茶饮完,卫衡便朝着叶端把手一摊,勾了勾手指。
叶端轻笑一声,从袖间取出抄写的三遍兵法,递到卫衡手里。
“早就备好了。”她低声说着。
卫衡拿过去检查一番,字迹隽秀工整,还算认真。他点点头:“写得不错,可有不懂之处?”
叶端凑近了,指着卫衡手中拿的她抄写的兵法:“嗯,这儿,这儿,我不太明白。其他地方殿下都做了批注,我倒明白了些。”
卫衡收起手中兵法:“好,今夜回去,我便给你把这两处的详解写好,不过也是我自己的理解,你就当是参考。”
叶端认真地应下。
苏昭一旁看着,欣慰地笑着。
卫衡起身:“苏夫人,本王已完成所命,便不过多打扰,告辞了。”
晋王府的马车缓缓驶离帅府,叶端才转身回去。
她与苏昭用完晚饭,便借口温习兵法回了书房。
苏昭嘱咐香蕊:“照顾好姑娘,让她不要学得太晚了,这孩子,一读起书来就要通宵达旦……还是要早些休息。”
“是,夫人放心。”
香蕊服侍苏昭回了房间,便去了叶端书房。
叶端已经换了一身暗色的束袖束腰的利落衣裳,长发也相应地束在脑后。
她与香蕊相视一眼,香蕊便道:“院里的禁军都去吃饭了,姑娘小心。”
叶端点点头,便出门,攀着屋檐上了房顶。
她顺着屋脊,跳到帅府后院墙上,接着便跳出府外。
她双脚轻盈落地,起身,得意地拍拍手。身后忽传“咔嚓”一声,是有人踩断树枝的声音,一只大手重重地落在她单薄的肩头。
叶端心中大呼不妙,抬腿便往后踹去,却被那人躲过,又被他死死抓住脚腕。
叶端一个拧腰,落在地上的那只脚用力一蹬,她便轻盈地腾空横转,以致那人脱手。叶端正想稳稳落地后,立马逃离,却又被擒住胳膊,动弹不得。
她挣扎着,怒问:“你是何人?为何抓我?”
身后那人无声笑笑,又严肃下来道:“叶姑娘这么晚了,要去哪儿?”
叶端眸子一顿:“殿下?”
卫衡松手,叶端这才转身过来,看清楚他。
“殿……殿下可是一直守在这儿?”叶端瞪大了眼睛问他。
卫衡点点头。
“殿下在这儿守着作何?”
卫衡道:“在这儿,守株待兔。”他抬头看一眼身后的树,又看看叶端,“叶姑娘不喜欢被人拿野猫当借口,那兔子如何?”
叶端撇撇嘴巴:“随殿下心意。”
她看一眼卫衡身后的马车,一溜烟跑去,一弯腰便坐了进去。
卫衡看着叶端轻笑,上了马车后,便吩咐连威:“走。”
今日的马车驶得倒是平稳。
卫衡看一眼一言不发的叶端,道:“你还未回答我,这么晚了,要去何处?”
“赴约。”叶端道着,似乎是在埋怨卫衡。
“委屈了?”卫衡语调无辜,又似乎是因叶端的埋怨而不满。
叶端气鼓鼓地瞥一眼卫衡,委屈道:“自打来了京城,我去哪儿都不便,不是被太后的人盯着,就是被殿下盯着。干脆,你们做个大笼子,把我罩起来好了。”
卫衡笑道:“嗯,言之有理,这种装人的大笼子,刑部里有的是。”
叶端扭头不再看他。
卫衡又道:“你被这么些人盯着,可有哪儿是没有去成的?我是盯着你,却并未束缚你,你还有何不满呢?”
“依殿下之意,太后娘娘也是盯着你,并未束缚你,殿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卫衡忽而哑口。
他沉默半晌,方道:“叶姑娘所言,本王日后会注意。”
听他这么一说,叶端又觉愧疚起来:“其实,我也并非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殿下也是好意……”
卫衡不语,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叶端腹中似有千言,却又都是杂乱的字,排不出顺序,她搅着膝上的袍子,张张嘴,却不发声:‘说啊,说些什么……唉,我不会安慰人啊……’
卫衡唇角一勾:“叶姑娘究竟要去哪儿赴约?正巧本王今日也有约,若是顺路的话,便带你一程。”
叶端道:“我去……隐廉楼。”
卫衡略略吃了一惊:“那真是巧了。”
叶端也故作惊讶:“殿下也是去隐廉楼吗?还真是凑巧。多亏殿下在府外等我,我又刚好上了殿下的马车,这真是巧哈。”
卫衡饶有兴致地看着叶端:‘分明是你毫不犹豫地上了我的马车,看你还能隐藏多久?’
隐廉楼门前,卫衡与叶端下马,一抬头,便见二楼敞开的窗户前,一白衣女子翘首探望。此人正是香红。
香红与叶端对视一眼,二人便相互颔首致意。
“殿下,我找到相约之人了。”叶端轻声道。
卫衡也看着香红:“我想,我也找到了。”
二人便一齐上了二楼,香红迎出来,把叶端与卫衡领进包房里去。
香红向二人施礼:“民妇香红,见过晋王殿下,见过叶姑娘。”
“免礼。”卫衡道,“香红嫂嫂在女医会中,所任何职?”
香红摇头轻笑:“殿下有所不知,女医会的医女互帮互助,不分上下,不设职位,若非说我在女医会中承担何种责任,便是我要比多数医女年长些,见过的患者多些,经验也要丰富些,她们若有拿不准的病症,我便会去帮着诊断。仅此而已。”
卫衡听完,看一眼叶端,又道:“你们堂主何在?”
香红便道:“堂主不在京中。不瞒殿下,民女也未曾见过堂主。”
卫衡神色稍顿,蹙眉看着叶端欲言又止,半晌,方道:“本王听闻,堂主眼下正周游山海,可是真的?”
香红道:“殿下这传言从何而来,我们堂主出行多有不便,一直隐居于世,不曾远游。”
香红又道:“叶姑娘,民女多谢姑娘此前相助女医会,殿下今日邀见民妇,正巧今日民妇已与叶姑娘有约,便就着殿下的邀约,把叶姑娘一起邀来了。殿下、姑娘可别见怪。”
叶端笑着:“不见怪。想来殿下是有事转告女医会,我来也可一起听听,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卫衡看着叶端与香红,一时间心思难定,总觉得两人合伙隐瞒他什么,他曾派人暗中调查过女医会堂主,却一无所获。若真如香红所说堂主一直隐居,她都没见过,倒也算合理。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总想把叶端与女医会联系起来。他本以为今日便可摘去叶端面纱,却被告知一切都是自己多心了而已。
席面未置酒,而是备的清茶。
“本王今日不便饮酒,香嫂嫂见谅。”
香红道:“殿下言重了,今日金吾卫与京兆府大肆搜捕医女,说不定下一刻便是我被抓去,此时尚能见一面殿下和叶姑娘,民妇已是知足了。”
“香嫂嫂不必忧虑,本王今日找你来,便想就此事与女医会商议。眼下太后下旨抓捕医女,是因周相将女医会与帅府纵火案系在一起,只要查出纵火真凶,医女们便不会有事。或许还能因此大受朝廷赞赏……”
卫衡仔细分析完眼下形势,香红点点头:“殿下如此一说,民妇明白了。京中有几个会身手的医女,我此刻便去让她们彻查凶手……”
“不必。”卫衡道,“查凶手,为女医会脱罪一事我来做。”
“可是,殿下,这样不会把你牵扯进来吗?”
“无妨。”
香红看一眼叶端,叶端喝着茶水,微微垂眸,香红便道,“那就有劳殿下了。”
马车上,卫衡蹙眉沉思,时不时地看一眼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