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再转,贺良已经卸去了一身的金银玉石,只穿着一件简朴的布衣,完全没有初见时的那种少爷贵气了。他正在一间陋室中伏案写字,秦苑猜测他平常应该是帮村民抄书为生,对于一个富家弟子来说,真的很不容易。
过了一会,敲门声响起,贺良起身开门,门外站在的人正是云中。他左手和右手都没闲着,看起来带了些大米还有蔬菜之类的东西,云中一见到他,便打趣道:“就你抄书挣的那点银子,还要天天花在那些贫民身上,我真怕我哪天不来你就饿死在这了。”
贺良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顺手从他的手里结果那些东西。看两人的样子,已经相当熟稔了。
邀请云中也坐下之后,贺良突然道:“云兄,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不知你缺不缺庙观?”
“缺倒是不缺,不过这种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
“那太好了,这些年一直都是你在帮我,我却没能为你做什么,我一直想着该怎么帮你的忙。如今想到一个法子,将我这小破茅屋改成一个小庙宇,平日里要是有什么在雪中迷失,或者是饿了的人,都可以在此借住。他们吃好住好之后又看到这里是供奉你的寺庙,那不是就加深了别人对你的信仰吗?”
秦苑认出来了,这原来是她和螭离去到雪方镇时途径的那个小破庙,只是这时还不曾立有云中的塑像。
云中不再笑了,而是神情有些严肃地问道:“那你住哪里?”
“我和他们同住,有何不可?”
正谈论间,屋外又传来敲门声,这敲门声如雨点般急促,看着不像是过路的人,反而有点像是来找茬的。不过在贺良看来,似乎什么样的敲门声都是一个样的,他仍然微笑着去给对方开门了。
打开门之后,秦苑第一时间并没有看到屋外有人。直到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视线往下移时才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孩童。
这个孩童看着矮小、瘦弱,穿着补丁打了又打的衣服,脸上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贺良见到来人之后,有些惊讶,随后又满脸慈祥地摸了摸他的头,问道:“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去哪里了,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知是哪个字刺激到了小孩,他瘦黄的脸瞬间变红,眼泪簌簌从眼眶中掉出。秦苑看到云坐在凳子上偷偷翻了个白眼,看来是相当讨厌小孩子了。
见小孩这样,贺良知道自己大概说错话了,他又安慰了那小孩好几句。为了表示歉意,他将小孩抱到自己原先坐着的凳子上,自己站立在他旁边,为小孩画了一副画像。那小孩见到他栩栩如生的画技后很是惊艳,竟也真就被哄好了。
哄好之后,小孩张口就指着云中问道:“贺哥哥,这是个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云中一脸假笑,冲着那小孩阴阳怪气道:“哥哥也从来没有见过你呀。”那小孩虽小,却懂得不少事情,比如听出了云中这句话中的敌意,那小孩登时往他身上一扑,两个小手抓住了云中外衣上一颗带有流苏的绿色圆珠子。
“这可是翡翠做的,你知道翡翠是什么吗?你弄坏了赔不起的!”云中虽然生气,但也并没有动手,只是嘴上嚷嚷。
那小孩一脸痴痴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手上一用力,将那颗珠子拽了下来。更可恶的是,他还当着珠子主人的面借花献佛,将那颗绿色珠子双手捧着递给了贺良。
云中好气又好笑,只是坐在原地巴巴地摇头。贺良哭笑不得,但为了不伤那孩子的心,郑重地双手接过了那珠子,并且俯下身来问道:“小朋友,这位是我的至交。还有,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知道我姓贺的?”
小孩一脸骄傲地道:“雪方镇谁不认识你啊,你除恶济贫,救过我们好多人,我可崇拜你了!”他越说越激动,竟然直接站在了凳子上,那凳子是贺良亲手做的,本就不太牢固,那孩子站起身时摇摇晃晃,险些从凳子上摔下,还好被被贺良一把扶住。
没有人会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评价,贺良显然也很高兴,他将孩子重新安顿在了凳子上,为了防止他再站起来,用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问道:“那你还没有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来我这里?”
小孩的肩膀被压制住,不能再站起身,只好将情绪发泄到别处,猛地掐了一旁云中的大腿,云中也是飞来横祸,当神仙这么多年,哪里被这样对待过。不过想了想自己在人间的名声,最终还是决定憋下这口气,不与那孩子计较。
但他知晓自己在这里坐着还会继续面临无妄之灾,索性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贺良。贺良不明所以,在云中的百般劝说下也是坐在了凳子上。云中则找了个远离小孩的安静地方,两双交叉靠在墙上听他们讲话。
“我叫解泠,被家人赶了出来。贺哥哥你能收留我吗?”
“你是太调皮被赶出来的吧。”云中扶手站在一旁,颇为不爽道,并且还不忘替贺良拒绝道,“实不相瞒,你贺哥哥养活自己都很勉强,别说是再养一个白吃白喝的孩子了。”
“我不白吃白喝,我能干活!我还要拜贺哥哥为师,向他学习。”解泠反驳道,又想要去掐云中,可转过头才发现云中站在一个离他很远的地方,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贺良道:“你偷跑出来家里人不知道吧?解泠还是回家吧,他们会担心你的。”
虽然这话是对的,但从贺良的口中说出来反倒有几分奇怪了。毕竟他当时也是擅自离家。云中轻轻笑了一声,好在给他留了一份面子,并没有当面拆穿贺良。
解泠道:“他们不会担心我的,我爸妈死后,他们把我当奴隶一样虐待,成天打我骂我。我实在受不了,才跑了出来,我一向听说贺哥哥你的大名,所以才来求你收留我。”
贺良听完,脸上流露出悲伤的神情。他虽不是因为虐待而离家,却能同情他的遭遇。他摸了摸解泠的头,答应道:“既然这样,那你留下来吧。不过拜师一事,我不能答应。”他半垂下眸子,难掩黯然神伤,“我干的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解泠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一旁的云中开口道:“小孩,你不是说你能干活吗?”他顿了顿,随后说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留下可以,造一座塑像,照着我的模样?”
至于这个塑像最后是谁建的,秦苑也不得而知了。眼前的画面又开始转换,这一回出现在她眼前是两个身着简朴白衣的男子,一个男子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样子,另一个则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
只是那三十岁的男子年纪轻轻就长了许多白发,看上去平日没少操劳。
解泠道:“师父,你以后别干这种事情了吧,虽然你救了不少了,但那些恶霸的家人却不这么认为。现在不止这雪方镇,就连外面都结满了仇家。要是被那些人找到,性命就难保了。”
不知道解泠最后用了什么办法,还是让贺良同意了收他为徒。
秦苑观察了一下他们所在的这间屋子,和上次的又不一样了,看来是为了躲避仇家才跑到了这种地方。秦苑又仔细看了看四周,觉得有些眼熟,这才发现此处好像就是解泠死去的地方。
贺良叹了口气,道:“我早说了,不想你掺和这事情。我答应你,最后一次,帮完李家人我们就搬走,搬去一个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地方,在那里我们再好好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你说错了吧,谁让你搬走了?现在十年了,你不应该履行当年的承诺了吗?”云中突然推门而入,轻车熟路地坐到了凳子上,两手依旧拿着大米和蔬菜,“十年都到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当我附仙?”
贺良道:“现在情况不一样,我要是走了,解泠怎么办?”贺良心中清楚,云中下凡是因为贺良,要是贺良也去到神界,自然就不会再来到雪方镇了。
云中眯着眼睛打量着解泠,道:“我自然是不会收他为附仙的,不如我帮你问问穷舜?也是可惜了,这小子倒是写了一手好符箓,要是早个几百年出生,说不定还能在鹊山神君那混上个山海师。”
贺良不解地问道:“现在为什么不行?”
云中轻笑一声,道:“这不是有个难得的奇才秦苑在那吗,有她压着,你徒弟还能有出头的机会?况且据我所知,鹊山神君对秦苑可不是一般的好。”
“那好吧。”贺良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
解泠道:“师父你不用管我,能当神仙比什么都强。况且我都这么大了,平时跟你学了许多谋生技能,我也不像你一样有许多仇家,肯定能过的好好的。”
云中附和道:“你徒弟都这么说了。”
犹豫许久,贺良才缓缓开口:“那好吧,这次李家的忙帮完,我就同你去神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