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呆滞了半晌。
他扭头看魏紫:“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建立巡逻团,扩建学府的心愿都完成了,这是最后一件。”魏紫说,“也是为我自己做的一件事。”
“我们结婚。”
神识归位,朝闻道猛地睁开眼。
“你认真的?”
魏紫慢慢睁开眼睛:“嗯。”
她以为朝闻道会问为什么。
在这个节骨眼,在他们两个一个可能会化灰,一个注定要被封印五百年的节骨眼上,提这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他没有。
他只是珍重地捧起她的脸,低头郑重地吻了下来。
床幔缓缓落下,魏紫搂住他脖子,内府颠倒,神魂迷失之际,听到了他的回答:“好,我们成婚。”
第一学府校长的婚讯传了出去,比前几次她建巡逻队,学府传播得更快。
毕竟绯色新闻,总是更吸引人一些。
更何况第一学府校长要嫁的,是掌修真界灵脉的白朝辞。
“抱歉。”朝闻道捋着魏紫头发,轻轻叹息,“仙尊这个身份不好妄动,只能借白朝辞的名头用用。”
魏紫枕着他的腿,换了个姿势躺:“无所谓,这场婚礼只是举办给自己人看的,其他人都不重要。”
朝闻道不置一词。
仙尊和魏紫的关系很亲近,这件事在修仙界不算秘密。如今魏紫婚讯传出,不少人来找他的时候,眼里总会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同情。
一种自己抢了自己道侣的感觉是什么回事?
朝闻道瞥了眼躺得心安理得的魏紫,后者完全没有察觉出事情奇怪的走向。
婚礼还是按照约定的日子举行。
宴请的人由魏紫拟定。她本来只想叫上几个知根知底的人,比方说孔知秋啦,采菱采莲啦,八宝红胡子等等。
可她如今是一二三学府的校长,朝闻道又是水云涧的主人,拜访的人多了,人情往来总要顾及一些,一来二去,来参礼的人居然也有满满一大殿。
没法办得简单。
“太仓促了。”蓝采菱这些日子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她牵着魏紫,侧头看她,“我都没来得及准备什么礼物。”
孔知秋站在前面,牵着魏紫手里的红绸,忍不住道:“小师妹,你根本没必要懊悔啊,师父手里有个水云涧,什么好宝贝没有?你再怎么折腾,都比不上。”
蓝采菱甩出去一道风刃,忍无可忍:“师兄,你少说两句,我不想在这种大喜的日子损你。”
孔知秋默默做出一个闭嘴的手势:“休战,我们休战。”
魏紫干脆把盖头摘了下来:“要是我在这个日子开禁言术,是不是不太好。”
蓝采菱和孔知秋立地闭嘴,终于止住了争吵。
但当他们看见魏紫不仅扯下盖头,还将婚服脱下,穿在傀儡人身上的时候,终于愣住了。
“师父,你要干嘛?逃婚?”师兄妹两个,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们理论直接去第一学府会客厅就好,可现在分明绕了远路。
“我和闻道炼了两个傀儡,他们去参加婚礼,我们两个转转再回来。”
魏紫换上了法衣,将傀儡推给两个弟子。
“诶!师父,不要把跑路说的这么轻飘飘好不好!”蓝采菱大声,“你和大师兄跑路,把我和知秋师兄留在这里?”
魏紫歉意:“我们回来给你们带礼物。”
孔知秋控诉:“这是礼物的问题吗?有你们这样当师父的?有你们这样当师兄的?”
蓝采菱难得和她的师兄保持观点一致:“你们两个这次太过分了!”
魏紫双手合十,道歉的话不停,却掉头就跑。
她本意就没想闹这么大,不曾想八宝那个漏嘴,开心得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导致请了这个又得请那个,简直生生不息源源不绝。
所以,她和朝闻道决定造个傀儡去应付这些事,而他们自己,决定偷偷跑路。
“我相信你们可以。”魏紫笑着踏上流芳剑,飞速倒退,不忘给她两个倒霉徒弟挥手告别。
她如今半步飞升,法力全开下速度极快,也就没注意到自己一步退进了时空裂缝中,接着身体一轻,落在了一个怀中。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
“你跑的很快,是不是忘了什么。”朝闻道捞着她,无奈道。
“忘叫你了。”魏紫笑,“你的傀儡娃娃已经去应付宾客了?”
朝闻道并未回答,只是将水镜打开,张开第一学府实况。人比想象中的更多,几乎到了人头攒动的地步。
八宝喜欢这种盛况,游刃有余地在人群中穿梭,只不过,在看见傀儡朝闻道出来的那一刻,卡壳了。
朝闻道关掉了水镜。
“先去春色几许。”朝闻道对魏紫说,“好不容易选得吉日吉时,浪费了多不好。”
他拉着魏紫,衣袖轻拂,已然落在大船甲板之上。
这里并不是白日,才刚入夜,天上星辰在魏紫抬头的那一瞬乍现。
“你用蓬莱镜开了这一方世界?”魏紫惊奇,“会不会太奢侈了些?”
“不会。”朝闻道拉着魏紫,走动间,甲板上的灯火全亮。镂空花灯氤氲着暖色烛光,照亮这方天地。
海浪声轻,烛光微暖,朝闻道将手中香烛点燃,递给魏紫:“我父母逝去很久,并无长辈,没有高堂可拜,你有什么人想拜么?”
魏紫摇头。
她亲缘淡薄,和父母关系并不好,算得上高堂的只有奶奶。可人亡故成灰,拜不拜的,都没有区别。
“好。”朝闻道与她执手,“既如此,无高堂,也不需拜天地,就只拜你我好了。”
没有宾客,没有观众,也没有亲属,朝闻道和魏紫在虚幻之境中相拜,而外界,代表他们的傀儡一个脸覆面具,一个头顶红霞,在世俗间礼成。
修真年历一千三百九十年,朝闻道和魏紫结为夫妻,彼此为证。
魏紫将头枕在朝闻道腿上,举着一本书翻阅。
朝闻道点墨正在写一封书信。
孔知秋悲催地数落这两个人,结婚当天就跑,一跑就是半个月的残酷行为。
结果说得口干舌燥,这两人根本就毫无反应。
“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啊!”孔知秋抓狂。
“没有。”魏紫老实道。
“在听。”朝闻道敷衍。
孔知秋绝望:“这些天第一学府是采菱打理,第二第三学府是我在忙,你们到底能不能有点良心,把这些活给接走?就算是休息,也应该差不多了吧!”
魏紫翻动书页:“恐怕不行。”
孔知秋大声:“为什么?”
魏紫微笑:“因为四个月之后,我死了的话,学府就要交给你和采菱了。”
“你不要找借口,你......”孔知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魏紫在说什么,卡了壳。
他看了朝闻道一眼,发现后者并没有太大反应,才挤出一个笑:“别开玩笑了吧,这种事,一点也不好笑啊。”
“不是玩笑。”魏紫说,“前些时候我和闻道闹意见,也主要是因为这件事。”
孔知秋脸色煞白,他几乎立刻过来抓住魏紫手腕,替她探脉:“什么情况?中毒了?受伤了?还是别的?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
“都没有。”魏紫抽出手,“是蓬莱镜所见之景,是未来的预言。”
“只是一个预言而已,我还当有什么大不了的。”孔知秋的声音有些发颤,“吓死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万一不准呢,岂不是自己吓自己。”
孔知秋嘴上这么说,手却抖得越来越厉害。
如果是其他人的预言,当然会不准。
可他是仙尊。这个预言出自朝闻道之口,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法术方面,他什么时候有出过错?
“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了么?”孔知秋沉默了很久,见他们两个人无动于衷,沉声问道。
“不知道。”魏紫坦然,“走一步看一步吧。”
孔知秋红着眼看向朝闻道:“你也就让她这样去?”
朝闻道轻轻抓住魏紫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不管如何,我都会陪着她。”
他们已经达成一致了。
孔知秋心想道。
好啊,他们早就达成一致了。
就他是个外人!
“你们认,我不认!”孔知秋红着眼冲了出去,撞开了正要进来的蓝采菱。
采菱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疑惑道:“二师兄怎么看起来不太对?你们又欺负他了?”
魏紫叹:“也许。”
他们总要面对这些,迟早而已。
孔知秋一路狂奔,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联系上了蓝采莲。
对面等着他的传音,却迟迟没听见动静,开始不耐烦了:“你再不说话,我就断掉法术链接了。”
孔知秋听着她声音冷漠,倾诉的心凉了半截。
他忽然福至心灵,问道:“采莲,师父和闻道兄四月之后会发生什么,你也知道对不对?”
那头良久都没有人回应。
孔知秋点头,明白了。
蓝采莲也知道。
就他和采菱不知道。
“你们到底把我们两个当成什么啊!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有事情为什么不能一起扛?”孔知秋大声质问道,“难道在你们心里,我们就是累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