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沉默了很久。
孔知秋情绪逐渐平稳，侧头等蓝采莲的回应，却一直没有等到：“小花？你还在？”
“嗯。”
蓝采莲应得很快：“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说。”
孔知秋咬牙：“你就没有想和我解释的么？”
蓝采莲：“没有。如果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说完，她就把传音法术给切断了。
孔知秋纵然抓狂，却也无可奈何。采莲现在还在敌营，虽说魂九如今不在，但也需得小心为上。
不对。
孔知秋猛然抬头，不对。
魂九既已不成威胁，那她为什么还会留在那里。
稳定局面，这种借口只能骗一骗师父，骗不了他。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孔知秋重新捏诀，却再无回应。
他内心不安，却不知这不安从何而起。
距离预言之日，还剩两个月。
魂九依旧没露面，可修仙界的魔兽也偃旗息鼓般不再出现。
所有人都清楚，他们在蛰伏，准备最后一击。
魏紫开始清点学府内的金丹弟子，编成队伍，做着最后的准备。
比魏紫更紧张的是朝闻道。这些日子他几乎一步都没离开过魏紫。
魏紫按往常在灵台授课，起身就见朝闻道脸覆银面，长身而立，站在一棵柳树下，正拨开落在脸侧的柳枝。
她飞身跳下灵台，握住朝闻道的手：“让我想想今天我们去哪。”
自打他们决定坦然面对后续可能发生的一切，就将剩下的这点时间看得无比宝贵。如今，魔兽蛰伏，朝闻道倒是闲了下来，以白朝辞的身份伴随在魏紫左右。
可魏紫平日为学府诸事所困，只有晚上时间自由，他们便约定一晚去一处地方逛逛，以弥补时间短暂，离别将即。
“听闻玉峰山上日出很好看，不如我们去那里。”
魏紫拉着朝闻道，笑着往前走，却发现后者脚步不动，神色凝重。
她停住脚步，顺着朝闻道目光，转头看向天边。
强烈魔气袭来，撕开第一学府结界，落在了魏紫平日授课的灵台上。
众人震惊，有人看台上，有人慌忙逃走，也有人并指传讯。总而言之，灵台下乌压压地汇了一片人头。
而朝闻道没有动手的原因也很简单。
台上有两个人，一个是蓝采莲，另一个，将长刀架在了蓝采莲的脖子上。只要稍稍一动，蓝采莲登时人头落地。
魂九拽着蓝采莲的头发，死死往下拽：“大家好久不见！这是超凡学府的叛徒。相信魏紫校长你应该认识。”
魏紫神色不动，却捏紧了朝闻道的手。
朝闻道压低声音：“我给采莲的法器没有任何反应。”
是她自己卸掉了所有防御。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台上，蓝采莲吃痛，被扯得整个人后仰，却用余光看向魏紫和朝闻道。
魂九还在说话：“我本来想一刀杀了她，不过，搜索她魂魄的时候，发现了一桩很有意思的事。”
“既然有意思，当然要拿出来给大家一起分享分享，你说对吧，仙尊？”
他嘴里说着仙尊，眼睛却看向朝闻道。此刻的朝闻道，还披着白朝辞的皮。
魂九目光太赤裸也太明显，台下众人一时间没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然，也有聪明人意会，与旁人交头接耳起来。
魂九肉身已被朝闻道斩灭，如今他的精神体附身在超凡学府一位长相和蔼的长老身上。不过，他狰狞的表情，叫这位长老面目全非。
他手抓在蓝采莲的头顶：“仙尊，魏紫，这两个人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一个贪婪无度，握尽天下资源，一个衣冠禽兽，爱上自己的徒弟！”
人群中有人辩驳：“超凡学府受谁掌控我们都清楚，你空口白舌，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也有人说：“仙尊已经收到此处消息，很快就会赶来，收了你这满口胡言的歹人！”
魂九根本不在乎这些人。
他只遥遥看向朝闻道：“仙尊，哦不，或者我应该叫你水云涧主，还是应该叫你白朝辞？”
此言一出，针一般尖锐的打量，几乎将魏紫和朝闻道包围。
朝闻道上前一步，挡住这些目光。没有解释，他只看着魂九，右手微张，随时准备从虚空中抽出重剑反击。
“不承认也没有关系。”魂九一掌拍向蓝采莲的天灵盖，“那就请诸君欣赏魏紫这位小弟子的记忆。”
蓝采莲承受这一击，歪头吐了一大口血，软软地倒了下去。于此同时，一道蓝光从她身上亮起，投在灵台上空，下方人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正如魂九所说，蓝采莲的记忆里，将魏紫和朝闻道的相知相识记录地完全，此段记忆被公开，几乎是在将他们当众处刑。
魂九余光扫见朝闻道手指微动，立刻大声：“仙尊，我可警告你，你但凡动一下，地上这个弟子必会先死。你要不要试一试？”
朝闻道果真没有动作。
人群里，孔知秋急得冒汗，还要拽住要上台去救人的蓝采菱。
他沉声道：“你上去救不下她，自己也要死。”
蓝采菱眼泪断了线：“难道只能这样看着?”
孔知秋：“稍微等一下。看看师父和仙尊那边怎么说。”
暮色将沉，记忆走马灯般叙述完，众人也大概知道了前因后果。
但依旧有人不服气。
“这不还是你的一面之词，有谁能证明？”人群中依旧还有这种声音。
魂九嗤笑：“问得好。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们，篡改记忆会引来雷罚，我是魂兽，天雷罚对我的伤害更大。”
“也就是说，如果我做了什么，恐怕会没有站在这里的机会，这点，大家都清楚，自然能保证这份记忆的准确性。”
“至于我的一面之词......”魂九笑着说，“是不是一面之词，只要看看白朝辞面具的下的脸究竟是谁，不就能证明了？”
目光又回到了朝闻道的身上。
“是啊，只要白朝辞和仙尊不是一个人，就能证明魂九在说谎。”
“仙尊为什么还不来？难道他真的是……”
“不可能，不要胡说！”
几乎所有人都重新看向他们，等朝闻道的一个回答。
朝闻道没有回答。
他略抬头看向高台上的魂九：“条件。”
魂九很明白他的意思，立刻道：“如果你摘下面具，我就放走这个叛徒。”
众人哗然。
这里没有傻子，一听朝闻道的交易内容，就知道这桩事八成已经板上钉钉。
但依旧有人抱着侥幸心理，继续为仙尊辩解。
魏紫站在朝闻道身后，见他抬手，想阻止，却知道不能阻止。
即使不与采莲性命相关，他们这局也已经被将死。
他的身份藏不住了。
“好。”
朝闻道缓缓抬手，覆上自己的面具。
“等一等。”
魂九却出声阻止：“有一桩事，我可要丑话说在前头。”
朝闻道颔首，示意他有话快说。
魂九道：“如果你用什么焕颜术，忘颜术，之类的，掩饰你自己真实的容貌，我就会立刻把她杀掉。”
“不过仙尊，你现在当缩头乌龟也来得及。反正只要你面具不摘，就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你的真面目！”
魂九极尽嘲讽，朝闻道依旧没有什么大动作。
他立在原地，四周众人自觉给他和魏紫腾了地方。也不知道是厌恶还是惧怕。
朝闻道嗤笑：“我的真面目，如你所愿。”
他动作很快，没有半分犹豫，抬手摘下面具，随手扔在一旁，行云流水。露出脸来。
众人惊呼，那面具下，果然是和仙尊一样的脸！
“真的是仙尊？”
“怎么会？”
“他骗了我们！”
“放人。”朝闻道对越来越大的质疑声置若罔闻，一个字都没有解释。
魂九见他真的将面具摘下，抬起一脚，直接把蓝采菱踹下了灵台。
孔知秋伺机而动，纵身奔了过去，稳稳接住蓝采莲，并迅速几个大跳，到了魏紫和朝闻道的身边。
台上，魂九还不忘继续嘲讽：
“仙尊，你利用白朝辞身份，揽尽修仙界的资源，阻碍修仙界的发展，你认还是不认？”
“他不认。”
魏紫从朝闻道身后走了出来。
“魏紫。”魂九眯眼，大笑道，“你？你没资格说话。你更是恶心，你......”
天空爆响绚丽烟火，紫色映照整片天空。
魂九错愕了一瞬，继而恶狠狠地看向台下蓝采莲的方向。
后者手里捏着一支即将放完的烟花，眼底尽是轻蔑。
“我杀了你！”魂九暴出野兽身形，庞大身躯纵身跃下，抬掌弹出尖刃般利爪，要朝蓝采莲拍去。
一柄重剑旋转而来，将他劈成两截，在空气中消散成雾。
蓝采莲在孔知秋怀中，侧头，呕出一大口血，手里的烟花筒掉到了地上。
“你放的是什么？他为什么那么生气。”孔知秋往她嘴里塞了一把丹药，还有些后怕。
蓝采莲面无表情：“是他特制的烟火，本来打算两个月以后再放。”
孔知秋：“啊？他还有这种闲情？”
“不，他没有。”蓝采莲说，“那是开战的号角，这场斗争被我提前了。”
似是印证她的话，远方传来野兽的咆哮。
孔知秋手里的丹药，滚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