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走后，众人安静了一会儿，后来鲁成英出来拿东西，又打听到二皇子没有再发过火，正在房里写东西，看上去很平静，众人也就放松下来。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外面已经凉爽了，玉簟和锦书还记挂着碱面可以洗衣服的事，提议去试下，小五儿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地去了水边，负责做炊饼的厨娘刘嫂看见也跟了过去。

    黄二郎捡了自己一件有油污的衣服，用碱水泡了，很快就搓洗掉了，众人都夸好用。

    厨娘在旁看了，说：“我娘家那边用胰子洗东西也很好用，用了以后手还光滑。”

    小五儿听了大惊，现在竟然有胰子，忙问道：“你娘家是哪里的？胰子是怎么来的？”

    厨娘说：“我娘家是灵寿的，胰子是杀猪时候取了里面一块不红不白的肉，加了豆粉砸成的。”

    小五儿沉思一下问道：“你可认得那块肉？”见厨娘说认得，便让黄二郎和厨娘明日便去屠户家里去买几块来。

    玉簟听了自告奋勇马上要出淀，看那架式恨不得立即就去，小五儿喝止道：“回来时候都黑了，还要别人惦念你！”想了一下又说：“明天早上你早些起床，去采些鲜嫩的荷叶，有别的野花也采些回来。”

    吩咐完便回屋了，厨娘的话让她想起了香皂，拿了纸笔开始划拉，一会蹙眉叹气，一会奋笔疾书。锦书和玉簟围在旁边看着，可惜不知写的是什么。

    第二天一大清早，小五儿听见玉簟起身，勉强睁开眼睛说道：“看看盖房子剩下的木石料那边还有没生石灰，帮我拿盆水泡些放到门口，让黄二郎他们再买些板油回来。”玉簟急着要走，忙不迭地应着出去了。

    早饭时几个人都赶了回来。

    黄二郎将一个破包袱放在地上：“怪不得叫胰子，杀猪的说这就是猪身上的胰子，跑了好几家，才收了这么些！”

    小五儿点点头，原来是猪的胰脏。

    刘嫂将胰脏都泡上，好洗净血水。

    鲁成英来拿二皇子的提盒，小五儿见他睡眼惺忪，便取笑道：“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鲁成英说：“昨天夜里，殿下不写字了就走来走去，后来又去凭风阁上吹了半天风，后半夜才睡，我早上还是殿下叫醒的。”

    小五儿心下猜测，大概还是昨天何承矩的话留下的后遗症，便笑了笑没说话。

    吃过饭，小五儿将石灰水里澄出的清液，倒进一个盆里，取了个缠枝花瓷碗舀了些，加进纯碱，碗里的水又变混浊了，小五儿便放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让它慢慢沉淀着。

    锦书在一旁惊问道：“这碱水怎么和昨天做炊饼时候不一样了？”

    小五儿笑道：“还不太清楚，等会看看再说。”

    这边刘嫂也开始砸胰子了，砸成了一团糊状后加了些豆粉搅匀，搓成数个小球。刘嫂边搓边笑道：“晾干就好了。”

    小五儿见了心中暗想，豆类是碱性食品，莫非就是用的这一点性能？拿起胰子球来闻了闻，略有些腥味，便让刘嫂再砸一块，又让玉簟锦书把采来的荷叶和野花分类捣成汁。

    这次胰子糊没加豆粉，小五儿让稍加一点点碱水试试，胰子糊越搅越粘，刘嫂笑道：“看这样子纯碱也行，摸着这劲头儿快成了。”

    又倒上捣好的荷叶汁，搅匀了，搓成了球，隐隐有一股清香。

    锦书玉簟受了启发，各自捡着自己喜欢的花香捣汁，丁香和石榴还算平常，不知道从哪里采的一把子荼蘼，花瓣一破，香气扑鼻。

    众人正在说笑，二皇子带着鲁成英和张煦走了过来，问了根由，看了胰子球，说：“原来是在做澡豆。”

    小五儿想起在宫中净手沐浴时，是有一种丸状物，因为担心含铅过多，自己并未使用也未留心，便问道：“既是有这种东西，为什么不推广到民间呢？”

    二皇子说：“价钱不菲，每年府里的脂粉钱都单独算一份。”说到这里他眼神闪烁，神色起了变化。大概想起了张王妃，小五儿装作没注意到转开了目光。

    这时候厨房里有个妇人走出来问道：“兰先生，油熬好了，晾得温了，舀到罐子里么？你什么时候要用？”

    小五儿说：“这就去拿。”让锦书去取小半碗油来，她自己起身去取了缠枝花瓷碗来。

    众人都好奇地问她要做么，小五儿说：“我只是试试，还不知道。”

    一边说着话一边将花瓷碗里沉淀好的液体，慢慢倒进油碗里，又将荼蘼花汁倒进去，不停地搅动，眼见得油慢慢变得浑浊，随后又变得浓稠，几乎可以用筷子挑起，众人颇为惊讶。

    黄二郎去拿那花瓷碗，想仔细看看里面的东西。

    小五儿忙说：“别动，那东西很危险。”说着话把筷子给了锦书，让她搅着，她起身折了一片叶子，伸进花瓷碗里的残液里，在众人的注视下，那片叶子变黄枯萎了。

    众人大惊，小五儿赶紧清洗了那个碗，以防贻害。

    黄二郎指着锦书说：“她那个碗里的东西有毒吗？”锦书吓了一跳，停止了搅拌。

    小五儿说：“没有，那也是胰子，荼蘼香胰子。”

    二皇子说：“明明是用油做的，怎么可能洗净油污呢？”

    “这个……”小五儿沉吟了一下说：“我想这就是自然奇妙之处吧，克制某种东西的可能偏偏就是它本身。”

    二皇子听了点点头，陷入了沉思，片刻后说：“小五儿，你跟我来，有些话要问你。”

    两个人走到水边僻静处，二皇子说：“你在民间，还听到过对朝廷别的议论吗？在他们眼里，陛下是不是个好皇帝？从没有人对我说过陛下的失误，我一直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凡事都以陛下为楷模……我心中有些迷茫，如今我也不是什么风光的许王殿下了，你和我实说便是。”

    小五儿不由怔了一下，想起鲁成英说二皇子昨夜的情形，原来是他的偶像倒塌了，他在纠结失落，既然他问，何不趁此机会劝说一下呢，便说道：“殿下，属下听说在山顶上，才会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你如今迷茫也许是你突破了以前的境界，甚至超越了陛下对你的影响，你有了自己的想法，站在另一个角度看待朝廷的治国策略。

    陛下能一路走到今天，他自然是人中龙凤，但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没有谁是全才。

    殿下虽不是许王了，却能看到更多的真相，想到更多的办法，听到更多边关老将的心声，也许现在的挫折就是脱胎换骨的契机，请殿下不要自弃，我们都会追随殿下。”

    小五儿不懂军事，也不懂政事，更不擅权谋，便避开了对这两方面的评论。

    二皇子沉吟良久。

    正在这时，有士兵来禀报，杨延朗来了。

    二皇子忙让请他进来，笑道：“延朗，正要派人去找你，”

    杨延朗和二皇子见过礼后，说：“殿下，不知西路地道进展如何？听部下士卒说昨日看见殿下向白羊淀方向来了，属下便赶了过来。”

    二皇子说：“定州部署李继隆大概另有安排，他们尚未动工。”

    杨延朗一愣，说：“即便另有安排，地道作为粮道和驿道也应挖通，否则岂不是半途而废？”

    二皇子说：“此事需要朝廷动员人力物力，倘若有朝廷的支持就好办了，你写好手本了没有？”

    杨延朗取出手本说：“属下已写好手本，多位将官已附了名字，请殿下过目。”

    二皇子接过手本浏览起来。

    杨延朗扫视着岛上的建筑和围墙，奇怪地问小五儿道：“为什么修了个普通的围墙？”

    “没钱了，二皇子也不会老在岛上住着。”小五儿说。

    杨延朗沉默片刻说：“只要殿下在岛上住，这里就要建城墙，防御工事不能应付了事，都要按长久打算。等这个手本批下来，有了财力，一同修建也行。”

    小五儿听了这话，知道杨延朗担起了此事，忙说：“杨将军说的是，多谢。”

    杨延朗又问岛上开始组建训练乡兵了没有，见说还在等，便说：“训练乡兵也需要时间，这事也别再等了，我今天回去的时候就去找屯田使，若无人手，我派人来协助训练。殿下身边只有刘将军这一队士兵，岛上地广人稀，只有你们几个女子，极不安全。”

    小五儿原本也没想好乡兵的事从哪里下手，听了这话便连连称是。

    二皇子见杨延朗做事雷厉风行，又十分周全，心中满意，含笑说道：“是本王让他们凡事简便些的，防御上是你作主，便听你的。”

    还了杨延朗的奏折，又问他对宋辽战事有何看法。

    杨延朗说：“属下以为，宋辽军队各有优劣，因而互有胜败，如今我们建造水长城和地下长城两条防线，守住边关，形成对峙之势，辽军无法南下抢掠，这一带休养生息几年，恢复了元气，再做打算。”

    二皇子说：“倘若有机会北伐，你认为该当如何？”

    杨延朗说：“我军多为步兵，善于守城，辽军都是骑兵，善长攻掠，属下以为倘若再有北伐，当步步为营，慢慢蚕食。”

    二皇子点点头。

    小五儿说：“听说以前武德司起了很大作用。”

    杨延朗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用间是很重要。”

    二皇子点点头，心里却明白，皇城司的主要工作是监视文武百官。他对小五儿说道：“你去取些香胰子来，送延朗几块，本王也要留下一块，警醒自己，克制自己的就是自己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