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快到中午,二皇子让张煦去请何承矩上岛赴宴,顺便协商招乡兵的事。
忽然看见锦书远远地端着碗望着自己,小五儿想起香皂的事,便走过去,说:“黄管事呢?你去找他,让他从竹蒿上截一个竹筒下来,好把皂液倒进去,再放到不碍事的角落里慢慢晾干。”
锦书说:“黄管事和玉簟他们在过滤石灰水。”
小五儿问道:“碱用光了?”心里盘算道,熬碱的事得赶快去试下了。
何承矩是务实又变通的官员,乡兵的事他自然也不会反对,在边关这几年也积累了不少经验,也提了些防御的建议。
二皇子也让送了他几个胰子球,何承矩问了来源,听说碱还有此功效,便又提起熬碱的事。
小五儿说:“如今庄子上没什么事,我想去沧州那边看看,如果能找到碱源,也许能开辟新的财源。”
何承矩听了,说:“我身边有个侍卫叫邵承云,是沧州人,熟悉那边情形,官府里也认识几个人,让他跟你一起去,凡事便宜些。”
小五儿忙拱手谢过。
第二天,小五儿带了玉簟、黄二郎和邵承云起身赶往沧州,留下锦书管理岛上杂事,协助杨延朗管理乡兵后勤事宜。
刚离开白洋淀的时候,地里还是一片翠绿,高梁、黄豆、绿豆、芝麻等等高低起伏,沿途可见新修的沟渠,水流潺潺。
越向东南方向走,地里的庄稼越稀少,渐渐地里已是一片枯黄。
小五儿看了心中不安,问道:“咱们到雄州有一阵子了,一直忙乱,怎么不记得有阴雨天?”
黄二郎说:“是一直没有下雨。”
小五儿向地里望去,地面上已经干裂起皮,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发白,不再是土黄色,仍有顽强的庄稼和野草东一丛西一丛的生长着。路边高大的树木依旧碧绿,树下长着些野草,也许树木强大的根系真的锁住了些水分。
小五儿说:“有了钱,先从泉州一带进大批占禾米储存起来。”
黄二郎说:“新开的那些水田今年也会收不少米,咱们庄子上又有鱼虾鸭鹅出产,小庄主你不用担心。”
玉簟听到说话声从车里探出头来,四处望望,指着地里说:“那边白花花的是不是盐碱地?”
她一打岔,压抑的气氛便减轻了不少。
“这还不是。”邵承云笑道:“盐碱地里遇到这种干旱年景,怕是地里草都没了,地面还不全都白了?春秋时候泛碱最是历害,下过雨就会好些。”
玉簟笑道:“是被雨水冲跑了么?”
小五儿听了心里一动:“那这边要是也开了方田贮积了水,岂不是土地就会改善?那要是种占禾不是会长得好些?”
邵承云说:“想来应当如此吧,听老人们说黄河决口后水泡过当年就会好些。”
黄二郎说:“是河水带来的淤泥压住盐碱了吧?”
众人一面议论一边向前走着。
地面上已能明显看出一层碱花的时候,小五儿等人找了个村庄住了下来。
村头的张大爷家原本是个七口人的大家庭,经历了战乱,死的逃的被掳走的,如今只剩下三口人,他和儿媳还有个遗腹的小孙子狗剩儿,两个大人都是一脸的麻木,只有看向活泼泼的狗剩下时,眼神里才有一点希望的光芒。
虽然如此,小五儿等人将从地里刮来的盐碱土溶解、过滤、熬制的时候,他们还是惊讶的瞪大了眼:“这有什么用?”
第二天早上,锅里结晶出了黄白色的硬块,研磨成末后,摸起来像碱,小五儿用做好的生石灰水检验了一下,也有白色沉淀。
为了保险起见,第一锅馒头只蒸了几个,大概众人都饿了,这几个馒头闻起来格外香。
邵承云从街上哄了条野狗来,喂了两个馒头,圈在家里。张大爷见他拿大白馒头喂狗,直摇头。
小五儿又试制了肥皂,也成功了。
几天过去,那条狗没见任何不妥,除了俯首帖耳形影不离的跟着邵承云。
众人终于放胆吃了新碱面蒸的馒头,的确格外咸香劲道一些,小五儿想了一会儿也就明白了,这里面有食盐。
张大爷和张嫂见这东西还有这么神奇的作用,商量了一下来问,能否跟着学熬碱。
正如小五儿等人所愿,先教会了张嫂,又让她去叫乡亲们来,教给了大家。以后村民们熬出来的碱,都交到张嫂这里来,小五儿等人日后会定期来收。预先留了点定钱,为了妥帖起见,又让村民们推举出两个人来,和张嫂一起收碱,格外给他们些谢礼钱,防止因为熬碱出了什么争端。
村民们大喜,这活计除了需要木柴,别的都不要,家里大人小孩儿都能搭把手。
小五儿等人一路撒着食用碱的种子到了乾宁县。
这次小五儿直接选了个镇,交通方便,周围村庄熬出来的碱都交到这里,以后运输住宿等等凡事都可省点事儿。
负责收碱的陈家十分尽心,很快发动了很多乡民熬碱,每天还有许多人来打听,黄二郎当了上门技术指导员,去各村庄指点着人们如何收集盐碱,过滤熬制。
这天小五儿等人正在查看收到的碱面品质,一个乡民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说:“兰先生,黄管事被抓走了。”
小五儿大惊,问道:“什么人抓走的?出了什么事?”
“是县里的衙役,刮碱土的乡亲们也被打散了,都各自回家去了。”那乡民说。
小五儿和邵乘云忙拿了钱,骑了马直奔县城里。
到了监狱人都见不着。
邵承云拿了腰牌去县衙里,看门的说县尊没在,不放他进去。邵承云叹道:“罢了罢了,这真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只好找了个在衙门对面写状子的讼师,花钱打点了衙门中的人,才打听出是有人报了官,说黄二郎侍奉邪神,哄骗乡民,要炼土成金。
信奉邪神的罪名重的要斩头,轻的也要鞭笞流放,小五儿怕黄二郎吃亏,想先把他捞出来再说。
两人商量了半天,只好让那讼师托了人和县令去说和,送了十万钱的礼金,把黄二郎保了出来。
黄二郎在监狱里呆了一天,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三个人窝着一肚子的火回了陈家。
老远就看见陈家门口围着许多人,走到跟前,众人都对他们指指点点,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进去一看,熬碱的锅,收上来的碱,放碱的箱子,狼藉的满院子都是,陈家人脸上有伤,坐在院里发呆,玉簟惊恐地瞪着眼睛地站在门口。
邵乘云问是怎么回事,玉簟看见他们眼泪就下来了,一边抹泪一边说:“一帮家丁进来就砸东西,骂陈大哥他们和外人勾结,再不老实点就别要命了......还抢走了咱们的车马行礼,亏了陈大娘听见动静不好,把我藏到了瓮里……”
小五儿说:“是什么人这么嚣张?”
“看那样子是郑员外家的人。”陈老大叹着气说:“郑家的人惹不起,我命里没这股财帛,也不挣这个钱了,几位大官人,你们也早点走吧,郑家财大势大,你们外路人,别把人搭在这里了。”
“郑家是做什么的?”黄二郎问道。
陈老大说:“他家有人在朝廷里做官儿,县里府里的官儿都和他家有来往,还在海边开着盐场,有的是钱,这边的地一片一片的都是他家的。”
“和咱们没有冲突呀,他为什么要赶我们走?”邵乘云十分纳闷。
“他们家想咋着就咋着,哪里说理儿去呀?”一个站在旁边的乡民接口道。
黄二郎说:“小庄主,难道就白白吃了这个亏吗?”
邵乘云也瞪着眼睛等着小五儿说话,胸膛一鼓一鼓地。
小五儿说:“咱们先走,别连累了陈家。”随后给了陈家两贯钱做为赔偿,一行人出了门。
找了个旅店住下后,黄二郎和邵乘云又来和小五儿商量该怎么办,邵乘云说:“兰先生,这事不能算了,何大人命我跟着你们过来,这样回去我怎么交待啊,请给我几天时间,我去沧州城中找人,一定要把这个收碱点儿办成。”
黄二郎也说:“小庄主,咱们没惹到他们,不能再忍了。”
小五儿点点头说:“先弄清楚怎么回事再做打算,不忍了,要是咱们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大家该问了,在自己国家地盘上都站不起来,你还打什么契丹呀?”
黄二郎二人听了都点头:“对,这话在理儿。”
小五儿想了想又对黄二郎说:“黄管事,你说咱们是慢慢打听,还是去郑家找个人来问问呀?”
黄二郎说:“去找个人来问问快当,省了这么憋屈。”
玉簟在旁边说:“你们去的时候,看见咱家的车和牲口了要回来。”
小五儿说:“在他家放着吧,要不别人怎么知道他们抢了咱们的?邵校尉,他家还借着咱们十万钱呢,要看见了,顺路收回来。”
黄二郎说:“什么时候借的?”
邵乘云听了大笑:“兰先生,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要是讲道理的话,利息也该给咱们。”
早早吃了晚饭,天一黑,黄二郎二人就跳过院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