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声声迟暮

    第三十章

    枯木逢春,周玉淋只见大师兄使过一次。

    那时玄灵宗正逢宗门内门大比,抽到与玄卿弦对阵的是个师姐,姓闵,素日来不想着练剑,最爱装扮她那柄长剑。

    闵师姐使的招式也多是形式大于杀伤力,那局师兄本该几息内击败对方,随后利落赢下这场比赛,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坐在观众席打着哈欠的周玉淋只见空中飞舞得好好的雪花骤然换了方向,朝灵台之上素衣束发,白玉面容的大师兄涌去,灵台上的身影被风雪给席卷,在这片风雪之中,一点点地增添了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颜色。

    那时人间二月末,枝头应当是看不到什么明艳的鲜花的。

    可那天,周玉淋却有幸见到了二月里的飞花。

    翩翩公子挥剑时花落满身,平日里无害娇弱的花瓣在此刻化作利刃朝对手飞去,却在快要伤到对方那刻,忽的暂停,君子如玉的声音比剑先一步落下,“你输了。”

    宛若冷玉击璧,周玉淋还未反应过来,身后翻涌的惊叹声将其淹没,身旁二师兄拍了拍她的脑袋戏谑道,“嘿,给我们家小月亮都看呆了呀。”

    如今她身体里的灵力不多,这花没有任何杀伤力,只有观赏的功效,却也足够了,她需要一个招摇的机会,去找到被卷入千里江明图的其余几人。

    反应过来的夫人纵有不甘,也皮笑肉不笑地朝余夫人祝福道,“余夫人还真是好运气,这儿媳妇竟有此等本事,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

    “余夫人,记得以后常邀请我去府上喝喝茶!”

    余夫人对于周玉淋一开始的嫌弃,在小姐妹的追捧声里转为了平和,她摆了摆手,敷衍道,“最重要的是我儿喜不喜欢,你说是吧,溪灯?”

    然余夫人回头一看,身后的位置上哪里还有自家儿子的半点人影,奇怪,不是刚才还在后面坐着的,怎么一眨眼的,又走了。

    此时的后花园,气势跋扈的女子一把将粉衣罗裙的女子推倒在雪地里,明明该委屈的人却极为淡定地看向欺凌自己的人声泪泣下。

    “我要出去!谁说我要进来了,我只是个路人甲,打打酱油就下线的那种,现在好了,让我进这个千里啥破图的,我余桃儿还是个如花似玉、年华正好的姑娘,不会在这里过一辈子了吧!我不要啊……呜呜呜呜——”

    周玉淋屏蔽掉了这堪比噪音的哭声,清声安慰道,“只是难以出去,只要有机会,还是出得去的。”

    “呜呜呜呜!”

    然而安慰是没起多大作用就是了。

    有旁人过来了,周玉淋耳畔传来由远及近脚踏雪地的声响,来者从花丛后走出,一派风流姿态,骚包至极的在寒冷至极的冬日里晃着“天下第一帅”的摇扇,这人周玉淋认得的,是和余舟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宇文裕。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方才的话他又听进去了多少?

    周玉淋在打量对方的同时,宇文裕也在观察着两人。

    “两位这是在?”

    周玉淋记得方才台下的看客中就有宇文裕,这人平时看不惯柳玉宁不想方才竟然跳出来第一个带头鼓掌。不过想到这人素来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子人,周玉淋只好按捺下心底的怀疑,笑吟吟回道,“只是有些迷路了。”

    宇文裕不相信:“这迷个路至于哭得那么难听?”

    “苏小姐心思敏感。”

    “苏小姐倘若心思敏感,便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得如此凄惨,我远远便听见了,跟杀猪似的。”说着这人颇为嫌弃地皱起了眉。

    啜泣到一半的余桃儿猛的抬头,不敢置信地冲上前来,三百斤的体重一拳就能给宇文裕给抡地上,“你怎么能那么形容一个姑娘家!无礼!”

    宇文裕立马把扇子一归拢,气得不行,“从小到大就没有人说过我一句不是!”

    “你当你太子啊!所有人都要捧着你!”听到这话,公子哥宇文裕怒目圆睁,一点也不落下风地瞪着余桃儿,“我没礼貌总比你没人要好。”

    “你才没有人要!喜欢我的公子从西街排到了东街,你算什么东西,敢质疑本小姐我!”

    听着两人吵架,周玉淋揉了揉太阳穴,实在是聒噪得紧,“你们两个别吵了。”

    余桃儿此刻正在气头上,听到劝阻声,不愿吃亏的她选择直接动手,一脚给弱不禁风的宇文裕踹到了地上。

    “姑奶奶我可不是吃素的。”

    宇文裕捂着胸口,面色苍白,看向巍峨的女子,心底徒生敬意。

    “别闹了你们两个。”周玉淋这时候还看不出来就真是傻了,“余桃儿。”她垂眸看向地上的宇文裕,“谷陵。”

    丝毫不差地喊出两人的名字。

    透过两副截然不同的外表。

    谷陵脑子一转瞬间也明白了过来,他指着余桃儿毫不客气道,“徒有蛮力的讨厌鬼!怎么哪里都有你。”

    “……”余桃儿气笑了,“你以为我想进来的?”

    听到这话,谷陵有些心虚,他也没想到那坑货一点儿也不顾自己。

    “除了我们三个,还有谁被卷进来了?”

    “小少爷和许醉月。”

    飒飒风过,枝头春雪簌簌落下,颀长的身影踏着碎光而来,可到半路便被人喊住了去路,“余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余舟闻声,似乎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对方,喉间溢出一身轻笑,“怎么、多大的风,姐夫竟也来缘灯会了?”

    姐夫这两字着实玩味,先不说他与柳玉宁还未成亲。

    便是成了亲,一年也与眼前人见不到几面。

    “你讨厌我,我知晓。”对立一旁芝兰玉树的谢无妄大病初愈,今日身着一身月白羽裘,因为寒气,唇色泛白,可那双眼睛却极为深沉,和余周身上的气定神闲不同,他眉间泛着燥意,至于这燥意为何似乎并不难猜。

    “我是讨厌你。”余舟扯唇,冷冷道,“堂堂赘婿,有哪里配得上玉月。”

    这话着实难听,可落在谢无妄耳畔只如家常便饭一般,轻松化解,“我从没否认过这一点,余公子想如何说都无所谓。”

    两人之间极为不对付,谢无妄虽然气势矮了一节,但目光平和而又沉稳,“爱妻好皮囊,倘若余公子有一副好皮囊,便也不会那么吃味。”

    “纵然生得好皮囊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个草包。”余舟说话倒是和那人有点像,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周玉淋真游手好闲地看着热闹。

    然而下一秒,“说谁是草包呢!”

    余舟目光落在出现的女子身上,眉头一挑。

    谢无妄也颇为意外这突然冒出来替自己出头的人。

    周玉淋苦不堪言,她在一边看戏看得挺好的。

    她想着两个人最好打起来,谁能想到,自己腿脚不听使唤的就冲了上来。这谢无妄铁推人设真是要命。

    见身体的掌控权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周玉淋打着圆场,小心翼翼地发言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大家都是一家人。”这话像是踩着余舟哪里的痛处了,他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转身走人了,没再多争吵下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无妄无奈笑笑,“我过来给你送点东西。”

    周玉淋有些意外,什么东西让小厮送不行,偏要谢无妄来跑一趟,不过,周玉淋很快便想到,许是柳夫人把谢无妄当小厮来使了,这倒是极有可能的。

    “不是什么大事,母亲担心你缘灯会着凉让我送些衣物过来。”说着谢无妄吩咐身后的侍从将帽衣递给了周玉淋,“我一路问路过来的,她们说你在这里,我便来了。”

    他余光扫过草丛里躲着的两个人,大大方方道歉道,“扰了你们的兴致,实在是抱歉。”

    周玉淋接过帽衣没有着急穿上,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待谢无妄走远,一旁的谷陵和余桃儿才走了出来。

    余桃儿面上满是困惑,“那人难道不是陈暮摇吗?”

    一模一样的面容,倘若不是神情和性格不同,余桃儿差点要上前了。

    谷陵也是一脸懵,这分明是他家小少爷的脸,可是何时那么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了?

    “他是谢无妄。”周玉淋言简意赅地和两位介绍了一下她所知道的故事。

    余桃儿听完后最震惊的莫过于,“你喜欢你姐夫啊!”

    周玉淋瞥了眼她,反应过来的余桃儿立马捂住嘴。

    不然,刚才她不至于要冲上去了,方才看戏正好,周玉淋哭笑不得,自己怎么就一定要为谢无妄出头了?

    “看来我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限制。”

    余桃儿端着下巴,一点一点拆解道,“你是谢无妄,我是爱哭,至于你……”余桃儿胖胖的手指点了点谷陵,“你是啥?”

    谷陵摇了摇扇子,一派古风小生做派,“小生不得插手任何事,只能作壁上观。”

    “……”真想一拳给他捶地里去。

    余桃儿站累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光凭我们几个怎么可能逃出千里江明图,这图我婆婆来了,也要被困个十几二十年的。”

    “其实,我怀疑我们眼前的谢无妄可能不是真的谢无妄。”周玉淋大胆提自己的猜想,“谢无妄知道如何出去,可前提也得是我们找到真正的谢无妄。”

    “千里江明图会一遍遍地重复着谢无妄的记忆,记忆是会有节点的,我们需要在节点来临之际,让谢无妄意识到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梦。”

    谷陵很快反应道,“那岂不同时也意味着,谢无妄的魂魄要离开千里江明图?”他眉头紧蹙,“没有修复完的魂魄离开了千里江明图,只有一条路。”魂飞魄散,再也找不到一点痕迹。

    “……”周玉淋抿唇,她等不了那么久,谢无妄魂魄不知多久才会修复完毕,百年太久了。

    谷陵似乎也知道此刻更应该关心的是自己,于是咽了口口水,讪讪道,“我的意思是,我们除了这条没有别的方法了吗?毕竟谢无妄和江藏化是旧识。”

    “有,找到千里江明图的阵心,打破它。”

    周玉淋看向谷陵,“元婴级别的人才有机会可破。”

    谷陵沉默了好一会儿,“让我再想想吧。”

    余桃儿缩成一团地坐在地上,她无所谓好路坏路,只要能出去的都是好路。此刻她也屏息敛声,等着两位的答案。

    一阵寒风吹过,有点冷了,余桃儿询问周玉淋可否将帽衣借给自己盖一下,传递间,一封信件从帽衣中掉了下来,余桃儿脸色一变。

    好半晌,才极为艰难地开口,“那个,别告诉我,你姐夫也喜欢你吧?”

    “除非他疯了。”周玉淋冷着脸,毫不犹豫道。

    金陵的风雪许久没有下得这般大了,余舟看着枝头的红殷殷的梅花,思绪有些飘散,雪花落在他发丝,地上他来时的脚印逐渐模糊,不知何时,他走到了一个死路上。

    身后有了来人,他回身,兴致盎然道,“玄灵宗大师兄总算愿意见我一面了呀。”

    来人身侧佩剑,腰间挂着玄灵宗的令牌,一身银白色勾月衣衫快要与这茫茫大雪融在一起,风雪落在他肩上都多了些情意。他抬起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眸,有些许疑惑,更多的却探究,“你怎么会在这里?”

    枝丫终于承载不住风雪,断入了大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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