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说出这句话之后,柳鸣鸾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愕地看着阿娘的脸,只见阿娘的脸上一脸平静和坦然。
“娘,你,你胡说什么呢?”
“娘没胡说,娘养了你十六年,但你确确实实不是娘亲生的。傻丫头,你就没发现你和爹娘长得一点也不像吗?”白氏一脸慈爱地看着柳鸣鸾:“你有自己的亲娘,你还有一个孪生妹妹。十六年前,你亲娘生下了你们姐妹俩,但是生下当夜就遭到恶人追杀。你大伯当时正好路过,救下了你们娘仨。”
“我,我还有个孪生妹妹?”
“是的。当时救下你们以后,以为在江南老家安顿下就会好的,没想到几个月后,又有恶人来杀死了你大伯的父母。你亲娘怕连累你大伯和你爹就连夜离开了,离开的时候留下一封书信和大量金银珠宝,只带走了你的孪生姐妹和一部分钱财。凭着这笔钱你大伯一家从此迁居京城,让你堂哥专心读书走仕途,就是期望他日能平步青云、结交权贵,为家人报仇。而我……”白氏潸然泪下:“娘的身世不谈也罢,是娘勉强了你爹,明知我不能生育仍旧坚定地选择了我。你爹带着我还有你来到西北这里从军,是为了躲开可能伤害你的恶人,也是为了让我离开原来的纷争。我们来到这里之后不敢露财显富,你爹平日里在军营里,我就在外面经营铺子。我们一起约好,如果铺子的掌柜问起,就说是怕我赚钱多伤了你爹男子气概,所以要遮掩一下。我每日要看各种账本,怕周围人怀疑就假装是喜欢看各种话本子。”
说到这里,白氏看着已经呆了的柳鸣鸾,再次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你亲娘留下的信一直放在你大伯家。你若不信爹娘可以让你大伯家寄来,也可以你自己请假去京城问个清楚。娘此刻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答应安郡王的情意。若是长公主不同意,凭着安郡王为你做的这些事就说明你在他心里分量很重,你务必要主动去争取,务必让这婚事成功,不论是正妃还是侧妃。若是没有这样的机会,此生就在西北这里度过也就度过了,可偏偏有能让你成为人上人的机会,这可不是普通的鲤鱼跃龙门,这是比鲤鱼跃龙门更大的一次跨越。娘不希望你错过,这样的门户、地位你才有机会接触有权有势、常人难以企及的人和权,才有机会找到你的亲娘、你的妹妹,找出当初要杀害你娘的真相。”
柳鸣鸾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白氏拍了拍柳鸣鸾的手说:“娘知道你一下子很难接受这真相,你先慢慢消化一下。”说完白氏就离开了,独留柳鸣鸾一个人在房间里。
这一夜,白氏和柳联都没睡踏实,夫妇俩都在揣测柳鸣鸾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会怎么样。
第二日早上起床后没见到柳鸣鸾,白氏也没让丫鬟去叫她,想着柳鸣鸾前一日晚上肯定辗转反侧睡不着,早上睡不醒也正常。吃过朝食之后白氏撇开其他人自己来柳鸣鸾屋里找她,推门进去呼了两声柳鸣鸾的名字,屋内寂静无声无人回应。白氏走进卧房再看,柳鸣鸾还躺在床上。
“这丫头,这会儿睡得这么沉,只怕一夜没怎么睡吧。”白氏心疼地嘀咕了一句,上前去给柳鸣鸾掖掖被角,只见柳鸣鸾脸色通红,伸手一摸才发现这丫头竟然额头滚烫的,发烧了。
白氏一阵自责,怀疑是自己给的压力太大了让柳鸣鸾一时接受不了。以前问雁在的时候还能帮着抓抓药,现下问雁又不在。白氏稍稍思考片刻,从柳鸣鸾房里出来和柳联说了情况后忙差家丁去请了大夫来。柳联两眼一瞪,嫌外请的大夫不如军中的好,军中的还免费,立马被白氏一顿斥责:“生怕军营里的人不知道鸣鸾病倒了吗?”毕竟柳家搬到这边后和外人接触不多,柳鸣鸾更是没怎么在家,没多少人认识他们。
大夫来了之后观了面色、切了脉之后沉吟片刻道:“姑娘这是情志不舒,气机郁滞导致的化火生热。且外感表证明显,怕是内热炽盛已深入心包。”
“那严重吗?要多久能治好?”柳氏夫妇围在一旁问。
“严重算不上,用药也简单,理气开郁、解表散邪即可。但姑娘这是情志症,要想彻底治愈还得语之以其善,导之以其所便,开之以其所苦啊。”说完,大夫上下打量了一下柳氏夫妇,看得柳氏夫妇一阵心慌。
送走了大夫之后,夫妇俩思考了一下柳鸣鸾这病该如何跟军中请假,正想理由呢,就听昏迷中的柳鸣鸾在喃喃自语。
白氏靠上去听了一会儿后起身对柳联说:“鸣鸾一直说冲,冲,滚,滚什么的,肯定是想起当初在云国冲锋陷阵的事情了,唉,可怜的丫头,都晕过去了还休息不得,还要想起这些血腥的事情。”
白氏不知道,柳鸣鸾如今昏迷中脑子里确实是血腥的画面。
但不是在云国冲锋现在的画面,而是云翀一身是血的出现在在柳鸣鸾面前,不解释自己身上的血从哪里来,也绝口不提自己不赴约的原因,只一味地让柳鸣鸾原谅他:“鸣鸾你要相信,我失约是因为我有苦衷的。”
柳鸣鸾冷冷地说:“云翀,你失约还有理由了?有什么苦衷不能告诉我吗?”
云翀神色落寞地摇头:“不能,我不能说,但是鸣鸾你不要怪我,一定要原谅我。”
柳鸣鸾愤怒了,低声对云翀怒吼:“滚。”
说完柳鸣鸾转身跑了几步,还以为云翀会跟上来,没想到回头再看,云翀已经消失不见。
迷糊之间,又出现一个看不清长相的成年女子牵着一个小女孩向柳鸣鸾走来。两人身上都是一身血污,小女孩看到柳鸣鸾之后挣开女子的手向柳鸣鸾跑来,瞬间就长得和柳鸣鸾一样高,身上的血污却一点也没有减少。
“为什么不把你的衣服给我穿?”对方说话的瞬间就长成了和柳鸣鸾一模一样的人。
“我的衣服也不好啊。”柳鸣鸾解释道。
“你的衣服还不好?天底下有几个人的衣服能比你的好?”对方用一张和柳鸣鸾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语气说。
柳鸣鸾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遍身锦衣华服、奢华至极,再抬头看对方,竟然已经穿的和自己一模一样了,惊异地问:“你什么时候穿成这样的?”
“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对方和柳鸣鸾一模一样的神情、语调瞬息之间又变得阴鸷起来:“不,我是你,但你不是我,呵呵呵呵呵呵……”
柳鸣鸾低头看自己,刚才的锦衣华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奇怪的从没见过的衣服:“这是怎么回事?你,你是不是就是我的妹妹?”
对方神情又开始变得凄楚幽怨,嘤嘤地开始哭泣:“现在想起来我是你妹妹了?哼,你肯定不想我,不然你怎么不来找我?怎么不来救我?”
柳鸣鸾赶紧说:“我这就去找你,这就去救你!”
对方听了这话,边哭边偷眼打量柳鸣鸾,嘴角流露出得意之色,整个人的身影开始慢慢消失……
柳鸣鸾着急了,赶紧上前一步追问:“你叫名字?你回答我啊,你在哪儿啊……”
柳氏夫妇还在继续找请假理由呢,突然听得柳鸣鸾惊呼一句:“你在哪儿啊……”两人赶紧走到榻前,只见惊呼之后柳鸣鸾额头汗津津的,慢慢地睁开了眼。
“鸣鸾,鸣鸾你醒啦?是不是做噩梦了?”白氏又心疼又自责,情不自禁地开始落泪。
柳鸣鸾的眼神一阵失神,慢慢地看向白氏:“娘,你哭啥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天都这么亮了吗?”说完就要起床,刚一起身只觉脑子昏昏沉沉。
“傻丫头,你都发烧了,你还起来做什么?刚才大夫都来瞧过了,娘已经让人把药煎上了,待会儿赶紧把药喝了。”说完,白氏抹了一把眼泪:“大夫说了,你这是心病引起的,是不是娘昨儿晚上说的话让你一时难以承受?怪娘,不应该一下子跟你说那么多。”
柳鸣鸾摸着沉沉的脑袋回忆刚才的梦,梦里的云翀好奇怪,梦里的那个孪生姐妹不仅奇怪,还有点惊悚。
见柳鸣鸾沉默不说话,白氏和柳联更担心了,柳联嘱咐了两句多休息,他回军营中给柳鸣鸾多请几天假,反正现在也没战事。
柳鸣鸾还在想梦中那个孪生姐妹说的“你怎么不来找我,怎么不来救我”,问白氏:“娘,孪生姐妹之间会有感应吗?”
白氏正兀自自责落泪呢,听柳鸣鸾这一问,稍稍思索了一下说:“应该是吧,娘听过这个说法,怎么了?”
柳鸣鸾看向白氏:“我觉得,我应该是感应到了,我那个孪生的妹妹等着我去救她。”
白氏听了这话,想到大夫说柳鸣鸾得的是情志病,便心疼地宽慰道:“傻丫头,真有感应的话以前怎么不感应?就昨晚听了娘讲的话,现在就感应了?别瞎想了,好好休息。”
柳鸣鸾认真地追了一句:“娘,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感应到了。我一定要找到我的孪生妹妹。”
白氏道:“好好好,娘相信你。那你打算怎么找?你现在可是有正式官阶的武官。打算让你手下的士兵帮你找?”
柳鸣鸾一时语塞。
白氏趁机追上一句:“若你大伯家书信上提到的事是真的,安郡王是真心想娶你为妻,你现在还可想拒绝?”
柳鸣鸾脑子里回想起安郡王向自己表白的时候说的那句:若本王有心爱之人,定会为她挡住来自这世间所有的纷扰。
柳鸣鸾这时才仔细地将安郡王所做的所有事情串联起来:“若他真是一开始就看中了我,但是我和他两人之间的身份隔着一道巨大的鸿沟。爹说了,郡王妃必须自世家大族或三品以上官员之家的嫡女,而长公主又说,安郡王曲线救国将我爹升成五品官,虽然品级还是不够,又为我争取了全国第一女武官的头衔和品级,相当于给我的门第进行加持,弥补了爹的品级不足。不仅如此,还给堂哥安排了更好的求学之路,若堂哥有机会得中举子,自然还会有机会得中进士。”
想到这里,柳鸣鸾脑子里闪现出梦中的云翀说的那句:“一定要原谅我。”
呵呵,不主动不解释,不负责不守约!
话本子上都说了: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柳鸣鸾稍稍昂起来脸,似是对白氏说,也似是自言自语地说:“若安郡王是真心的,我肯定答应。长公主不同意也没关系,只要安郡王不放弃,我也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