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个想法和决定之后，柳鸣鸾的心态也不一样了。

    以前想到安郡王、看到安郡王都觉得有点心烦，躲都来不及，如今却开始患得患失，巴不得尽快有京城那边的消息，或者安郡王的消息。

    为了不被看出内心焦急，不显得自己与以往不同，柳鸣鸾烧还没完全退就回到军营里，每日按部就班地吃住、操练。

    然而事情就是这样，你越不想要的时候越往你眼前送，你越想要的时候越等不到，眼看着时间从正月到了初春二月，从初春二月到了三月，一眨眼就到了上巳节。

    去年就是过了上巳节行的及笄礼，行了及笄礼才有议亲的事，也就是因为议亲才会去临甫，才会有后来的事。如今回想起过去的这一整年，几乎是波涛汹涌般的度过了，有开心甜蜜、有祥和宁静、有生死边缘、有情窦初开、有胆战心惊……

    如今上巳节再次来临，自己期望的事情却还没有发生，难道安郡王放弃了？还是这事只是一场空欢喜？为什么事情在自己期待的时候又让自己煎熬失望呢？

    “柳校尉，今日怎么闷闷不乐？”张将军把柳鸣鸾叫到大营，看柳鸣鸾没有往日的神采。

    “嗯……因为末将回营已多时，但是末将的婢女还没回来，末将有点担心。”柳鸣鸾解释道。这是实话，往日柳鸣鸾的身边都是有问雁的，如今新年过了都两个多月了，柳鸣鸾从京城回来都一个多月了，问雁还没回来。今日张将军突然叫自己来，不会只是为了关心自己心情的吧？柳鸣鸾看了看站在张将军身侧的曹守捉使，他竟然和张将军一样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甚至神情更真挚。

    “明儿是春浴日女儿节，去年的女儿节正好你及笄给了你假期，今年嘛，咱这西北戍边军营可就你一个女子武官，所以，本将提议今年也给你假期。”张将军笑眯眯地说。

    “谢张将军关爱，去年及笄已经是搞特殊了，如今末将已是有官职之人，就应当遵守军纪，不再搞特殊。”

    “唉，你这丫头，这算什么搞特殊。在座各位哪个不是年长你好多岁，哪个不是把你当女儿般看待？给你放假就当是给自己的女儿放假，怎么能算搞特殊？”　　张将军说这番话的时候，柳鸣鸾敏锐地观察到曹守捉使的脸色瞬间有点古怪，还和丘录事迅速的对了一下眼神。

    这两人什么时候搭上线的？柳鸣鸾心下疑惑，但面不改色地开口准备继续回绝张将军的特殊照佛，张将军一摆手：“这点小事，本来让别人告知你即可，本将特意叫你来说，你就不要再拒绝来拒绝去的了，去吧，给你两天假。”

    柳鸣鸾谢了张将军之后就出了大营，如今问雁也不在身边，就算有假期自己又能去哪呢？又能干什么呢？而且，算算时间，如果正月里问雁跟着商队出发来达尔，一路上走走停停，起码也要四月才能到达尔。

    早知道当初急急忙忙的奔赴“元宵之约”却是那样的结局，还不如就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和问雁一起从京城出发回达尔呢。

    柳鸣鸾一脸百无聊赖地回家了，白氏一看到柳鸣鸾眼前一亮：

    “鸣鸾你回来啦？娘还打算叫人去找你回来的呢。明儿就上巳节了，娘早早的就给你做了两身好看的新衣，明儿你穿上新衣，娘带你到河边折柳祈福。”

    “祈福？”柳鸣鸾如今对什么祈福、议亲都提不起什么兴趣了，不想去。

    “对呀，上巳节就是春浴日，女儿节，未出嫁的姑娘家都去祈福的，去啦去啦，明儿娘带你去。”白氏拉着柳鸣鸾的手半央求半撒娇地说。

    “好好好，去去去。”柳鸣鸾耐不住，只好答应。

    娘定做的新衣服颜色还是那么鲜嫩，不是菡萏色就是松花色，要么就是丁香色配缃叶色。

    看着这些鲜亮的颜色，柳鸣鸾心想：“也对，为什么我以前都不穿这些亮色呢？我也不比别人差，我就应该在适当的时候展示出自己。”

    上巳节祈福的习俗虽然千年都在，但三月初的达尔可还是没多少春色的，小草也只是零星发芽，向阳坡地虽可见嫩绿草芽，但整体绿意尚浅。这种春光下，肤白高挑挺拔的柳鸣鸾身着一席菡萏色长裙，在人群中就十分亮眼。

    柳树倒是发芽最早，如今的枝条明显变软，芽苞膨大呈黄绿色，部分向阳处的柳条甚至已抽出嫩绿新叶。河边的柳树旁已经有不少人在热热闹闹地折柳祈福了，大多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互相之间时不时的发出一些或开心或羞涩的笑声。柳鸣鸾自然也不落俗，走到一颗人少的柳树前准备折柳，这颗柳树树身向河面歪斜，常人很难够到柳条，但这对柳鸣鸾来说并不是很费劲。

    “那不是丘家姑娘吗？怎么一个人在河边？要不我们去跟她一起玩？”白氏用胳膊肘轻碰了一下柳鸣鸾。

    阿娘说的丘家姑娘是丘录事的女儿丘语琴，这姑娘好几年前曾有一段时间在南货铺子跟在阿娘身边学记账、看契约，还让阿娘教了她一段时间《三字经》《千字文》《列女传》等蒙学及女教书籍，也就是那段时间开始，柳家和丘家的关系开始不错的。

    “她不去南货铺子之后没两年我就进军营了，就很少看到她了，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柳鸣鸾说着看向了不远处的丘语琴，她穿一身麹尘色衣裙侧身立于河边，身量娇小玲珑，远远看去恰似一枝初春的新柳，带着几分惹人怜惜的怯意。

    “那当然不去了，她去跟我学记账也是因她母亲早逝，家里还有三个弟弟妹妹要照顾，丘录事毕竟是一个男子。这姑娘自然早早的就要开始学着管家。”阿娘拿过柳鸣鸾递过来的柳枝说：“既然遇上了，就一起玩呗。”

    柳鸣鸾和阿娘一起拿着柳枝走到丘语琴身边，还没等开口喊她，丘语琴先开口了：“柳夫人？这么巧你也来啦？这是，柳妹妹？”

    这时柳鸣鸾才看清楚丘语琴的长相，算得上清秀端方，眉眼温顺，显出几分天然的素雅与沉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用一支青玉簪固定，簪头嵌着一颗指甲大的珍珠，通身不再见其他半点珠光宝气。身上的衣物能看出质地精良，样式却极尽简洁毫无繁复缀饰，连盘扣也是最朴素的琵琶样式，但是在领口和袖缘用同色丝线绣了极细密的缠枝暗纹，若非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感觉这身打扮想简又不简、不简又要简的装扮有点怪，但是柳鸣鸾又说不出哪里怪。

    白氏咧嘴一笑：“哎呀，丘姑娘，这都几年没见了，越来越漂亮了呀。”

    丘语琴羞涩一笑，眼神扫了一下柳鸣鸾：“哪有啊，不如柳妹妹呢。”

    柳鸣鸾对丘语琴既无好感也无恶感，只是对这种“比较式”自谦挺不习惯，她一直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这种“比较式”自谦，这是想让别人顺着她的话说她确实“不如柳妹妹”呢，还是想让别人自贬一下来反恭维她？柳鸣鸾咬住了嘴唇没吱声，硬挤出一个笑容。

    白氏打趣道：“鸣鸾是英气型的，你多娴静温婉啊，算算你比我们鸣鸾还大一岁呢，怕是都说上婆家了吧？”

    丘语琴更害羞了，扭捏起来：“柳夫人~”

    正说着呢，只听远处传来一声：“丘妹妹。”

    三人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个头不高的男子疾步走了过来。

    柳鸣鸾还没大认出这个人呢，只听丘语琴柔柔地说：“文允哥哥。”

    曹文允赶到跟前，柔声地对丘语琴说：“刚寻你不见，原来你在这里。”

    丘语琴虽没有什么特别的语言和动作，但外人听了也能感觉她说的话充满柔情蜜意：“我怕站在人多的地方你寻不着我，我就只好站在人少的地方。正好就遇上了柳夫人和柳妹妹。”

    曹文允好像这才看到柳鸣鸾和她娘，没有丝毫扭捏，落落大方地对白氏和柳鸣鸾行礼致意，然后说他要带丘语琴去他们曹家那边祈福。

    看着两人走远了，白氏悠悠地说：“我前阵子是听说曹家这位小公子定亲了，当时我还想呢，这小子对我家鸣鸾挑三拣四的，他还能定亲？搞了半天，是和丘家定亲了啊。”

    柳鸣鸾本就看不上曹文允，对他和谁定亲也无所谓。柳鸣鸾只注意到丘语琴那看似单薄的身躯在被曹文允拉走时，不经意的扭动间透露出令人意外的曼妙。尤其当她微微侧身，毫无繁复缀饰的衣裙便勾勒出起伏有致的轮廓，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向下却延伸出丰润圆润的曲线，饱满而不失玲珑；或是佯装躲避慢慢摇肩时，胸前的衣料也因内里的丰盈撑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与纤细的骨架形成奇妙的平衡。

    柳鸣鸾突然心下了然：“原来怪在这儿。”丘语琴那并非刻意张扬的玲珑凹凸，是含蓄地藏在衣料之下、随着动作自然流露的、属于丰满女子的天然韵致。

    但柳鸣鸾是没有这些的，柳鸣鸾有的是开阔平直肩线，和因为行军养成习惯束得十分平坦前胸，以及习惯了骑兵作战的笔直修长的双腿。

    “人和人的差距，可真大。”柳鸣鸾对阿娘感叹了一句，阿娘听了之后立刻附和道：“你也看出来了？这丫头不简单，刚曹家那小子拉她手的时候她故意躲开，只让那曹公子牵住衣袖，这一拉不仅显得她矜持，还能拉扯她衣服凸显出她的身段，啧啧啧。”

    “嗯？”柳鸣鸾一愣。

    阿娘继续说：“历来是嫡长子继承爵位官职，但是曹家嫡长子走仕途，听说曹家花了大力气让他去外地的书院读书了，嫡次子也走仕途，不知道今年的秀才能不能考过。曹家这门的官职看样子将来是要落到这个庶子身上了。这丘姑娘，当初学记账的时候第一次算账就能不错算一笔账，看来人生这笔帐她也不会错算任何一笔。”

    这时一个小兵突突突骑马跑过来直冲到柳鸣鸾和白氏身前，一见到柳鸣鸾立刻下马行礼：“柳校尉，请速速回军营。”

    “何事如此无礼？”柳鸣鸾有点不悦道。

    “请柳校尉恕小卒无心之罪，请柳校尉速速回军营，京城有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