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怔,不知想什么,“若是我家翻案了,你会不会跟我走,与我生孩子,绵延谢家子嗣?”
绵延子嗣,就算绵延子嗣也该是绵延我陈家子嗣。
凭什么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冠他的姓。
我假装哭泣,暗中使劲掐了把大腿,眸中才闪出泪光。
“公子身份贵重,怎么看上我这个商人妾?”
他家要是翻案了,别说我了,连我亲娘舅都得看他脸色。
“身份贵重,那也是以前。我自小父兄疼爱,却要亲眼看着父兄叔伯的人头落地。”他的声音里渐渐染上彻骨的悲戚,“他们的血渗进了午门的青砖,几天几夜都洗刷不掉,那些都是我的亲人,而我成了罪奴,如今也只剩两个妹妹。”
他脱下里衣,我这才惊觉他后背和前胸皆是鞭伤。
手指轻轻抚过这些旧伤,心中渐渐涌起几分悲凉。
本来一个好好的贵公子,却活成了这副模样。
“真是可怜见的。”
“若非陈爷心善收留我兄妹,我们兄妹才有安身之处。可我是罪奴,除了妹妹外,陈府里也没个说话的人,夜里只敢偷偷找你与你私会,说说话。”
他的声音里满是绝望与无奈,我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不过知道我心善就好。
“陈爷很好,你要知恩图报。”
买了谢三就跟买了爷一样,不过这家伙也挺逗。
给我无聊的生活带来了许多乐趣。
还叫我马上有了传宗接代的后人。
这笔买卖不算亏!
“嗯,我明白。”他从身后搂住了我,“你更好,从来不曾嫌弃我,愿意听我说说话,否则我非憋疯了不可!”
我生了个白白胖胖的男孩。
孩子在摇篮中咿咿呀呀地叫着。
谢三依旧踏夜而来,几次连阿兰都撞见他。
“你胆子也太大了,如今也不避人了!”
他委屈地从怀中掏出孩子的虎头帽、虎头鞋和小衣。
样式精美,连每一处纹样都细腻入微。
“谁绣的?该不会是你吧?”
“是我两个妹妹,我托妹妹绣的。孩子出生,我这个做父亲的虽然不能认孩子,可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我坐着月子,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依旧敢趁夜摸过来。
“梦瑶,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为什么?”
“陈爷打着去父留子的主意,你平安生下孩子,我自然没了用处。”
“是吗?那你与我私会,岂不是罪加一等?”
“是我忍不住,想偷偷过来瞧瞧你和孩子,你们平安就好,虽不姓谢,但好歹谢家也算有了血脉。姑娘的大恩大德,谢某没齿难忘!”
“别说些有的没的了,你就不怕陈爷知道?”
我坐着月子,身上汗津津,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说着话。
怀着孩子,坐着月子,身为女人无可奈何,等我好好恢复,看我不好好整治他!
臭男人,真是越发得寸进尺!
孩子满百天。
有了后人的我,早对谢三腻了。
男人么,看久了也就是那样,好歹曾经也是个贵公子,可见了我唠唠叨叨个没完。
我对他的稀罕劲没几月就过去了。
毕竟皇帝都有后宫佳丽三千,我有两漂亮的侍妾陪我解闷。
找死男人作甚!
却没成想多日没见到我人影的谢三,在我的住处没找到人,蹲墙角也等不到人。
急得团团转,跟热锅上的蚂蚁差不离。
可我哪管得了那么多,陪小美人要紧。
手下从南洋回来,我挑了好些颗粒饱满圆润的大珍珠。
“小五小六,陈爷从南洋回来给你们带来了许多稀奇的东西!”
不仅有珍珠,还有许多宝石、翡翠、猫眼石。
尤其蒲甘国盛产翡翠,上等的翡翠都是由那而来。
“哇,这么多!”
小五小六开了眼界,虽说曾为高门贵女,见过不少好东西,但这么数量如此多也是第一次见。
她们欢喜地挑了几件翡翠玉镯。
“这些都是送我们姐妹的吗?”
我大手一挥。
“珠宝配美人,爷的女人就该如此!”
“谢谢爷!陈爷真好!”
说着一人给了我一个香吻,女子的吻带着一丝香气,跟男人攻城略地的吻并不相同。
“你们姐妹真香,把爷伺候好,少不得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姐妹俩开心了,可一想到哥哥近日日渐消瘦,小五大着胆子问我。
“爷,能不能叫我们俩见见梦姐姐?梦姐姐到底为爷生了孩子,我们姐妹俩想去探望她。”
“一个女人而已,孩子都生了,何况她哪有你们俩活色生香!”
听到两姐妹的消息,谢三再也坐不住了,跑来求我。
“陈爷,梦瑶好歹是为您生过孩子的女人,若是爷嫌弃她,就求爷让下奴把她带走!”
我简直气笑了,黑着脸指着他。
生怕他拼死拼活地要我跟他走,死命讥讽他。
“你一介罪奴,身如浮萍,命如草芥。她好歹是爷的女人,你想带走她,做梦!怎么,你想娶她?她好歹是清白人家的女子,你呢?入了贱籍,终生为贱奴!”
“下奴不敢娶她,只是想照顾她。”
我的手探向他的下摆,捏住他的命根子,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了起来。
其实我嫉妒他,嫉妒他出身高贵,更嫉妒他是个真男人,不像我遮遮掩掩地女扮男装。
想行男子之事,却没有男子行房的家伙!
想生孩子,也只能找他偷偷借种。
游走在两个身份间,有时都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到底是有几分心疼他的女子陈梦瑶,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狠劲欺负他们兄妹的陈爷。
“凭你也想肖想爷的女人?不仅想护住你妹妹,如今更想护女人了?你贪得太多了,谢三!”
不顾他愈发惨白的脸,我继续出言讽刺。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事?竟敢闯进爷的后院,胆子大啊,也不怕爷把你阉了!”
手上用了力道,谢三整个身子开始发颤,额间汗水冒了出来,打湿了鬓发,他的唇角嗫嚅着,眼里再也没了光亮。
“下奴……下奴任凭陈爷处置,只是饶了梦瑶,她是无辜的!”
我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
“瞧把你吓得。爷喜得贵子,你功不可没!”
孩子长开了,尤其聪明伶俐。
戴着虎头帽,虎头虎脑的。
我抱着简直爱不释手。
连姐妹花瞧着侄子那白净的脸,喜笑颜开。
“这鼻子眼睛真像哥哥!”
“小侄子长得真好看!”
张口闭口都是哥哥、侄子。
我虎着脸:“这是陈爷我的孩子,跟你们哥哥没关系,知道了吗?你们再恃宠而骄,当心我罚你们!”
见我生了气,姐妹花吓了一跳,纷纷讨饶。
“陈爷,我们错了,您原谅我们吧!”
小五娇娇地晃着我的胳膊,“陈爷才舍不得罚我们呢,是不是爷?”
说完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不过她们说对了一件事,谢三的种确实好看,既聪明又伶俐,未满一岁就会奶声奶气地喊“爹爹”,听得我心都化了。
虽然对谢三腻了。
可我一不做二不休,决定继续偷种!
月上柳梢头,我披头散发地爬上了谢三的床。
这一次,差点吓得谢三魂飞魄散。
不过很快他紧紧抱住我温热的身躯,哭得泪流满面:“梦瑶,你竟然还活着!”
“怎么,你以为我死了?”
“我以为陈爷恼了你与别的男人有了首尾,所以……”
“你都好好地活着,我也能!”
老情人见面分外眼热,没多久我们又滚到了一处。
夜夜缠绵到日上三竿。
睁眼时谢三帮我恰到好处地揉着腰:“梦瑶,不会又是陈爷叫你来的吧?”
“我自己偷跑过来的,想夜夜与你厮守。”
“好梦瑶,今后我若翻身,必不会负你!”他动情地抱着我,偷偷与我耳语,“我打算归京为我谢家洗刷冤屈,若是这次能成功,我和妹妹便能摆脱贱籍,今后我的子孙后辈便不会再任人欺凌!”
“归京?”
“嘘。”他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别告诉别人,我是罪奴之身,若是被主家抓住必难逃一死!”
谢三跑得快,等被我抓住时差点迷晕在密林的瘴气中。
我的心腹找到他,完好无损地带他上了我的马车。
“怎么不跑了?跑啊?”我没好气地嘲笑着自不量力的男人,狠劲地抓起他的一头青丝,迫使他抬头看我。
真是个傻子,就这样还想跑?真死在满是瘴气的密林里怎么办?
“岭南崇山峻岭,密林到处是瘴气、蛇蚁蚊虫,就你这蠢男人竟然想靠自己的腿逃出这里,啊?”
真是笨得叫人发笑。
他不敢直视我,而是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唇角多了一丝苦笑,声音也苦得发涩。
“是她说的,对吗?下奴连妹妹都没告诉,只告诉了她。原来她,也想让我死啊!”
我拍拍他的脸。
“你这样就想逃,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都是个逃奴。就算陈爷我不抓你,官府也不会放过你,到时你暴尸荒野可别怪爷没提醒你。”
说着从怀中掏出路引、户籍和几张银票。
“喏,你拿着,这户籍不算是伪造的,而是人死未销户,你到京城方便行走。”
他诧异地望着我:“为什么要帮我?我死了,不是更好?”
“商人重利,你若翻案,好歹是个京中官员,而我朝中也有人不是吗?更何况万一我亲娘舅不在,他的后代子孙能护住陈家吗?”
他怔怔地望着手中的路引,缓缓跪了下来。
“陈爷大恩大德,我谢云舟必将百倍回报!”
我打开折扇,随意扇了几下。
望着他的傻样轻笑了一声。
呵,真傻!被我耍得团团转。
谁知他竟口出狂言:“梦瑶真不是陈爷的亲姊妹吗?为何如此相像?”
“呸!”我霎时变了脸,一时手痒,顺手扇了他一巴掌,“你竟然敢说老子像女人,滚一边去!”
胆子肥了,死到临头还不忘在我心上捅一刀。
我最讨厌别人说男儿装的我像女人。
这时,载着我们的马车停在了渡口,我掀开车帘,遥指着最大的一艘船只。
“蠢男人,这是艘上京的官船,你就此离去,以后是福是祸就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