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

    安抚马儿的神秘男人一出现,贺熹宁眼下的难题便迎刃而解了。那男子似乎只是路过,萍水相逢,没有要上来寒暄的意思。

    贺熹宁自然不会放任帮助她的恩人被晾在一旁,她越过面前的姜彧朝恩人走去,语气暗含满满的感激,“多谢公子仗义相助,不曾想公子丰神俊朗风度翩翩竟有这般本领,若愿告知姓名,来日有机会定当回报!”

    那男子闻言身子明显一顿,抚摸着马儿的手缓缓滑落缩进披风里。

    直至他转过身,贺熹宁瞥见他容貌的那一瞬,从心底升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悸,仿佛眼前之人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直勾勾盯着对方的脸实在有些失礼,但偏偏视线聚焦的中心她看得一清二楚——面前这个人与她是初次见面。

    “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岂敢邀功,途径此处罢了,有缘自会再见。”

    男子双手虚握成拳行礼,客气但疏离。

    姜彧凝望着贺熹宁的身影,只见她一瞬不瞬盯着眼前的男子,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心里有些排斥,看向那人的目光也不甚友善。

    贺熹宁不知怎的,觉得眼前的白衣男子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他到来的太及时太巧合了,不是刻意为之,至少也是别有用心。可方才她一番道谢,若是想挟功以图报,便可顺势就坡下驴。

    如此大费周折,究竟图什么呢?

    “既然马车的问题解决了,那下官派人送夫人和姑娘回府。”

    贺熹宁刚才并没有自报家门,也没有透露半分身份,他自然心领神会,隐去了二人的姓氏,只作寻常人家称呼。

    姜彧如同及时雨一般开口打断了两人,结束了僵持不下的尴尬局面,贺熹宁第一次觉得他顺眼多了。

    一行人的马车渐行渐远,姜彧对白衣男子的疑心越来越重,他瞧着对方眼神幽暗,黑眸里闪烁着仇恨的焰火,像是要吞噬一切。

    “本官办案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公子又是如何恰好出现在此处的?”姜彧刻意加重语气强调“恰好”二字,脸上明晃晃写着怀疑,像是在问责,又像是试探。

    不知是真的没听出来还是装傻,男人俊逸的面庞晃着三分笑意,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那就要问问大人的同僚了,百密也终有一疏,大人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收拾烂摊子吧,在下告辞。”

    话毕,男人转身离开,留给姜彧一个冰冷的身影。

    姜彧心中的不安愈来愈强,他直觉面前之人不简单,万一牵涉自己一直调查的事情,错过这一次还能再有机会吗?

    他沉思的这会儿时间,贺熹宁一行人的马车驶到大街正中心,因着被封锁的街道离此处有些距离,她逐渐放下了戒心。

    夕阳西下,冬日的夕阳泛着淡淡的黄晕,照在收起摊位的小贩们身上,也照在贺熹宁回府的马车上。

    马车内,萧舒应还在看今日拓印的账本,贺熹宁单手撑在桌案上,头微微倾斜,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思考什么。

    萧舒应偶尔抬起头瞥她一眼,摇摇头轻笑,暗自感叹:到底是藏不住心事的年纪。

    被看出“心事”的本人贺熹宁全然不觉,马车行驶平稳,一副岁月静好的景象。

    倏尔,宛如晴天霹雳般,马儿嘶鸣声骤然响起,车厢随之左右晃动,贺熹宁来不及稳住身形,被马车向前的力道一推,后背狠狠撞在车厢壁上。

    她龇牙咧嘴一顿扭曲,又连忙去扶萧舒应和朝雨,但马车速度没有降下来,一切都只是徒劳。

    她大声呼喊着,外面驱车的车夫听到了自家主子的求救,却因为自身难保,只得先行稳住突然发疯的马。

    街上的百姓纷纷避让,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中冲出一道黑影,一抹亮银的光芒一闪而逝,直直朝着马车而去。

    贺熹宁在剧烈晃动中挣扎着爬到了车夫驾车的位置,双眼却陡然被一道白光吸引,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她出手拦下了那道冲着她来的致命一刀。

    “噗嗤——”

    匕首锋利,即便隔着厚重的衣物,鲜血还是自她手臂晕染出一片血花。贺熹宁定睛一看,行凶者一身单薄的肮脏沾血囚衣,头发似枯草,神情疯疯癫癫,但眼神一片清明,直勾勾盯着她。

    一次不成,欲行第二次,贺熹宁冷汗唰一下冒出,马车已经在车夫的努力下趋于平稳,不那么颠簸,行凶者站在车前,手中的匕首见了血,更显得阴森可怖。

    不能让他得逞!母亲和朝雨还在马车里,要么只能加快速度从他身边穿过去,要么就只能殊死一搏,但九死一生。

    马儿经过刚才的一遭精神不佳,鼻孔频繁喷出热气,她不禁沉下心思考,第一个办法究竟能不能行得通?

    不及她片刻犹豫,凶手已经朝她直直冲来。

    贺熹宁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手臂上传来的剧痛,在车夫的协助下准备从巷子穿过。

    两边的速度都不慢,行凶者全然不似逃亡体力透支的模样,贺熹宁耳边除却迎面而来的风声,只剩下扑通如雷的心跳声。

    鬓边的发丝偷跑出一缕,逆着风打在她苍白的脸颊,她喉间一紧,使出浑身的力气大喊:“驾——”

    匕首寒芒划破她衣袍的一瞬,绣春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空劈下,擦肩而过的片刻,她看清行凶者掩在枯草下的面目。

    姜彧匆匆赶到,围观的百姓被闻讯赶来的官兵疏散,马车被向前的力道拖拽着,车厢撞向石墙。

    车轱辘的车辕痕迹在地上摩擦一片,任凭谁来辨认也知道这场变故究竟多么凶险。

    贺熹宁浑身狼狈,惊魂未定,回过神后第一时间跌跌撞撞爬回车厢,确认车内人的安危。

    朝雨一个小丫鬟被萧舒应护在怀里,两人的衣袍被取暖的炭火燎了几个大洞,有些狼狈。

    “怎么样,可有伤着哪里?”贺熹宁费劲力气才把桌案那些沉重的物品从二人身边搬开。

    萧舒应听见动静,缓缓放开了朝雨,确认小丫鬟身上没有被磕伤,才松一口气。

    但转头一看,瞬间红了眼眶。自家女儿右手一片猩红,沁透了三层衣物的血迹,光是看着就让人胆寒。

    “阿宁——”

    “姑娘!”

    贺熹宁右臂几近没有知觉,但朝雨的呼喊太过微弱,她直觉不对劲,凑近了,才发现朝雨的手臂一直死死抵着车厢,这才避免萧舒应的头磕向车壁撞伤。

    “娘,搭把手,先把朝雨扶起来坐好。”

    “阿宁,你的右手……”

    贺熹宁报以一个安慰的笑,摇摇头,“看着吓人,不痛的,朝雨的手可能会伤到骨头。”

    听她这样说,萧舒应也来不及思考更多,朝雨被扶起坐好,手却像脱力一般根本无法动弹,稍微一碰就冷汗直冒。

    贺熹宁遣马夫去请大夫,萧舒应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四周,哑着声道,“这里离贺府更近,我们先回府,直接将大夫请来府中为你们诊治!”

    她既自责又难过,小心翼翼托着贺熹宁那只受伤的手臂,“先止血好吗?”

    萧舒应说完,喉间像堵塞了什么东西似的,眼泪霎时溢满眼眶。她拿出一块干净的绢布绑在伤口处,轻声道:“肉体凡胎,哪有不疼的,净会糊弄我!”

    贺熹宁麻木的右臂仿若回温,一时所有的疼痛倾泻而出,一半流向了母亲,一半留在两人相连的血脉中。

    这次出门匆忙根本没来得及带府卫,眼下支走了车夫无人可用,贺熹宁带伤也走不远,情急之下她想到了姜彧。

    若早知道会这么倒霉,方才就应该答应姜彧的提议!现在再开口,若是遭拒,自己也没脸再低三下四求人了。

    而马车外,姜彧同那人缠斗,但很快凶手就落于下风,被擒拿归案,姜彧则毫发无伤。沾了贺熹宁血的匕首落入姜彧手中,他眼神暗了暗,周身气压低了几分。

    罪犯伏诛,剩下的官兵上前欲将其戴上木枷带回受审。

    姜彧一反常态走到那人面前,欲先审问追杀贺熹宁背后原因,却没料到对方像失心疯般使出浑身解数,猛地冲向姜彧,更准确些,是姜彧手里那把还未入鞘的刀。

    尽管姜彧反应已经是极快,但温热的血溅到手上时他还是怔愣住了,那人临死前的呓语更是将他置于风口浪尖。

    “大人别忘了答应我的,一定要……放过我的家人……”

    车外各种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贺熹宁一心扑在车内两人身上没有注意,她心里正盘算着该如何开口,怀揣着忐忑的不安的心情一掀开马车帘子,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血溅三尺,倒在地上的人死不瞑目。

    贺熹宁放眼望去,姜彧神情冷漠,佩刀嗜血,四周围观的百姓密密麻麻形成一张网,似乎又将她拉回那个漩涡中。

    青石砖上洗刷不清的血迹,围住府邸的官兵,和眼前杀人如麻的姜彧,前世最大的噩梦,还是将她死死拖进来。

    贺熹宁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转,最后同姜彧对视一眼,耳边的风声、呼喊声慢慢回荡直至消失。

    要……死了?

    还是……梦醒了…该离开了?

    *

    “贺娘子,你现下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与我成婚,我可以保你今后不再受三皇子纠缠……”

    “阿宁你听我说……不是父皇的意思,是我!都是我!你恨我吧!”

    画面一转,礼官高声吟诵:“夫妻对拜——”

    “谁准你擅作主张的?姜彧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檐角垂落的红绸轻轻摇曳,喜烛的灯芯照亮她半张脸,明灭不可见。院中宾客满座,她闻声望去,自己震怒之下揭开的大红盖头被姜彧重新拉下。一时间,姜彧冷冰冰的臭脸、沈濯清暴怒的神情、宾客们隔岸观火的戏谑,统统被纳入眼底,她被一头喜帕隔绝,彻底困在了局中。

    成亲当夜,姜彧同她定下君子协议,丝毫不觉自己有利可图的贺熹宁就这样当了姜家五年的主母。

    “若是我拦了大人的升迁路,只管一纸和离书拿来,这些年尽心打理的产业赠予大人一半,以全了当日的救命之恩!”

    姜彧回答的声音渐渐模糊,黑暗中,她只觉得周身一片滚烫,喉咙一片干涩,仿佛能咳出血来。

    少顷,她又深觉身轻如燕,仿佛飘在空中,似有若无的声音融在一起,“夫人……一定会报仇的……”

    “阿宁——阿宁——”

    是母亲的声音么?

    “阿宁——醒醒!”

    萧舒应的声音唤醒了梦魇深处的贺熹宁,失重感袭来,她仿若骤然跌落地面,猛地睁眼,双脚才落到了实处。

    冷汗涔涔,浸透了雪白的里衣,贺熹宁眼神尚未清明,脸色惨白,嗓子干涩不已。萧舒应身边的大丫鬟十分有眼见端来杯温热的茶水,贺熹宁在母亲的安抚中沾湿了唇,她浑身发抖一把抱住萧舒应。

    “娘——我刚刚……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一边颤抖着身躯钻进母亲的怀中,一边向母亲哭诉自己的委屈。

    萧舒应只以为她是吓着了,安慰片刻后吩咐丫鬟去打水给贺熹宁更衣。

    待一切都安顿清楚后,贺熹宁也换好了寝衣,她打量一圈,这才发现朝雨不在,连忙问起她的下落。

    “那日朝雨见你晕倒吓坏了,前几日一直守着你到半夜,后半夜才肯让小丫鬟轮守休息,现下我让她回去休息养伤了。”萧舒应不禁感慨道:“这丫头心眼实,又忠心护主,那胳膊真是……我看了都心疼的不行,要是她娘看见了……”

    “我去看看她!”

    朝雨对贺熹宁的意义非比寻常,二人不仅是自小的情分,更是贺熹宁前世在深宅蹉跎中唯一可靠可信之人,名为主仆实则与姐妹无异。

    “你先坐下!毛毛躁躁像什么话?先让大夫来看看,朝雨那边我派人一直照看着,你先好好养身子,等她醒了你再去。”

    贺熹宁被萧舒应拉住坐回床边,不一会儿丫鬟进来通报大夫来了。

    大夫是一位知天命年纪的小老头,先给萧舒应请安,接着在她的示意下隔着床帷替贺熹宁把脉。

    良久,小老头没好气的哼一声,慢悠悠道:“小娘子身体底子不差,只是长久以来心悸受惊加上小病连连缠身,此次又失血过多,亏损了根本,只怕……”

    “赵先生,我儿这还能养回来吗?多名贵的药材都不要紧的,只要能补回来!”萧舒应双目含泪,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来回揉捏,一脸焦急。

    “夫人待小老儿说完,令爱这一次只怕十天半个月养不回来,三个月内都要注意多休息,切忌大喜大悲忧思过度。”

    说完,又开了几幅药方让人煎上,手臂上的伤换过药后冰冰凉凉的,没有一开始的灼热痛感。

    这场有预谋的刺杀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百姓的面,最后行凶者竟然当街死亡,死无对证。

    生平最看重自己功绩的皇帝自然不会任由民间的舆论继续发酵,于是,和行凶者的死脱不开关系的姜彧又成了问罪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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