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李庆国不情不愿地说，“那是咱们队上的会计，他叫唐志亮。”

    他瞅着桃丫，又小声警告道，“你可别瞅着这志亮长得白净文秀，就动歪心思。这小子可不是个老实的，我告诉你——”

    桃丫无语地瞅着他。

    她有时候真想掰开李小弟的脑袋，看看他这不清不楚的脑瓜里到底装了啥。

    桃丫懒得理李庆国。

    她走到一边，却发觉梁洪顺有意无意地瞟着自己，在李远征问，“你俩来干啥？”的时候，顿了顿没马上答话。

    冰雪聪明的桃丫立刻明白了：看来这两人上门还跟自己有关？

    她心中好奇的很，立刻假装漫不经心地溜达到了院子当中——按凡人想法，这距离肯定听不见屋里声儿——可这点距离哪难得倒桃花仙，就算他们压低声说悄悄话，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见李支书大概也明白了，咳嗽一声，“我跟你们洪顺叔谈点儿正事，庆国，你领着和平去你屋唠唠去。”

    李庆国应了一声，领着荣和平出来了。

    瞧见桃丫站在院当中，（桃丫正仰头瞅着柿子树顶），李庆国还挤兑她，“馋丫头！天底下再找不出比你更馋的，这柿子结果子还早着半年呢，你就惦记上啦？”

    荣和平噗哧一声笑了。这李小弟的嘴，真够损的。

    要是李旺国在这，一准儿收拾他。

    桃丫白了他一眼，真是块榆木疙瘩、愣头青！

    她才懒得理李小弟，继续端着架势假装观望柿子树顶，实则竖着耳朵偷听屋里的谈话。

    只听梁洪顺浑厚的嗓音压低说道，“老李，你可不能犯糊涂呀！”

    李远征吃了一惊，回过神来，失笑，“你干啥上来就来这么一句，吓唬人？差点把我噎着！你是说桃丫的事儿？嗐，根本没那回事。桃丫的底细你我都清楚，我正想找你说道这个呢。都是……”

    李远征不好说岳建国的不是，顿了下，“都是有人乱传话惹出来的！”

    听了李远征的解释，梁洪顺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老李你不至于这么没分寸。……”

    两人又说了几句，一个年轻明亮的声音，想必是唐志亮，“可把我吓坏了。支书叔，您不知道，村里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您家掏钱买了个漂亮的女特务，冒充是老元爷爷家的桃丫，说真的桃丫早没了！”

    李远征，“……”

    外边偷听的桃丫，“……”

    她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挠了挠鬓角，感到很纳闷：这些凡人虽说个个的愚钝、脆弱（除了她家旺国），怎地想象力却这般厉害？他们编闲话的本事可真不小，比如这次，还有上回编排李爱国的事……

    也难怪人间总有那么多好看的话本，桃丫对人间的了解多半是从仙界看的话本里来的，凡间的人可真能想啊！

    李支书显然也很无语。但他还是仔细解释了一番，赌咒发誓自个儿绝没有纳通天的本事，能悄没声儿地把人给换了，桃丫如今活蹦乱跳的，就是外头那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梁洪顺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她真是老元头的孙女儿？啧，这看着可真……”

    “不敢认了是吧？”李远征也笑，“不过她千真万确就是老元头的孙女桃丫。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嘛。我家老婆子时常上山照看她，要是换了人，早瞧出来了，还能弄混？”

    李远征却不知道，桃丫身负的能力，是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人。范海棠原本就怜惜原身“桃丫”，见到桃丫后，那份怜爱不知不觉被放大了，并且自动把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圆了过去。

    而有了范海棠的担保，李支书虽说有些纳闷，却从未怀疑过桃丫的身份，顶多觉着这姑娘——确实挺特别的！

    梁洪顺听了李支书的解释，显然也不再怀疑，而是气哼哼地说，“我看咱们大碾子村大队也越来越不像话，什么没边儿的闲话都敢传！这么邪乎的事，要是真让公社和县里领导知道了，那可要出大乱子！”

    可不，这几年，处处都得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要是让人知道大碾子村竟出了个“女特务”，还冒名顶替社员身份，那还了得？

    只怕不光他跟老李得挨处分，整个大碾子村也落不着好！

    李支书在炕沿上磕了磕烟袋锅，百思不得其解，“这事儿我也琢磨不透。按理说，是有些怪我家住着的岳干部，他搞政工搞惯了，看见桃丫这丫头……呃，行事有点儿太活泛，就忍不住出去多打听了几句，那岳卫红跟老牛头也不知道抽什么风，就跟着疑神疑鬼起来？更不知哪股邪风，把这闲话吹得一夜之间就全村皆知了？”

    说到这儿，梁洪顺突然沉默了；唐志亮却义愤填膺地说，“啥！原来闹了半天，这也有这俩老家伙的事？支书叔，我来找您，正是为老岳头和老牛头！他们、他们胡乱传谣言！”

    唐志亮的脸涨得通红。

    一听到又跟“谣言”有关，李远征也不由警觉起来。他抬起头，严肃地看向唐志亮，“怎么回事，怎么又扯上谣言？又出啥事了？他们传谁的谣言？”

    唐志亮气愤地说，“他们传我哥的！”

    “志勇？”

    李远征不由一怔。

    唐志勇是一生产队队长，为人正直朴实，沉默寡言。李远征对他的印象一直很好。大碾子村的人提起唐志勇这人，也只有俩字儿“可靠”。

    他虽说没有弟弟唐志亮那么能说会道，也不如唐志亮长得俊，但模样周正，为人又勤劳肯干，在村里人缘不差。

    不过自从妻子没了后，他一直没再娶，时常有媒人上门，感叹唐家这两兄弟，都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后生，咋都不着急成家呢？

    李远征觉着唐志亮除了不大爱说话，没啥大毛病。

    他诧异道，“传你哥啥瞎话了？”

    他想不明白老岳头跟老牛头这俩老家伙干啥要传唐志勇的瞎话？

    唐志亮又气得脸通红，他憋了半天才憋出句话，“他们……他们满嘴胡吣，说我哥他……他跟别人家媳妇不干净！”

    “啥？！”

    李支书“唰”地站了起来，脸色严肃，“这话可不敢胡说！志亮，你哥他到底有没有……”

    唐志亮急得直跺脚，“支书叔，我敢对天发誓，天打五雷轰！我哥他绝对、绝对不是那样的人，您和洪顺叔都是眼看着我们哥俩长大的，我哥啥脾性您俩还不知道吗！而且，他们胡诌的另一个人你们知道是谁吗？就是老岳头他自个儿的儿媳妇！你们说！有他这么往自家儿媳妇身上泼脏水的吗！”

    唐志亮气得浑身发抖，“我觉着这老岳头简直是疯了！他传这瞎话，难道他们岳家脸上就光彩了？何况我哥平日里跟振山嫂子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他凭啥这么污蔑人？难不成别人信了，他们家振山头上颜色就好看了？”

    “啪！”

    梁洪顺一巴掌拍唐志亮后脑勺上，呵斥道，“越说越不像话！嘴上没个把门的！”

    唐志亮不服气地梗着脖子闭上嘴，脸依旧涨得通红。

    “总之，这老岳头、老牛头也太不是东西了！我今儿来找支书叔和大队长，就是觉着这俩老货整天搬弄是非，上蹿下跳，把咱们村的风气都带坏了！我提议，必须开个批斗会，好好整治整治他俩！省得他俩成天胡说八道，满嘴喷粪地败坏别人名声！”

    李远征跟梁洪顺交换了一下眼色，却觉着这事儿背后怕是有蹊跷。

    李远征咳了一声，“行吧，志亮，这事我知道了。这事儿我跟你洪顺叔会处理，到时候队上还得开会研究一下怎么解决。不过你放心，一定把这股歪风邪气给刹住，否则，咱们大碾子村还不乱了套了？”

    唐志亮听了，这才放心。

    桃丫听着他轻快的脚步声从屋内出来，赶紧躲到了老柿子树的一侧。

    唐志亮瞅见那窈窕的身影躲在树后，心想这丫头怪逗的。难不成以为他眼瞎到看不见那么大个人躲那儿？

    他虽说有些羡慕李旺国竟找到这么一个仙女儿似的小媳妇儿，刚才他差点看呆了！要不是当着支书叔跟洪顺叔，他就怕是要出丑了。

    不过他现在满心想着他哥的事，急匆匆地出了院门。

    屋内。

    李远征满腹疑窦，他瞅着梁洪顺，“我咋就想不明白呢？这老岳头跟老牛头，放着安生日子不过，成天传瞎话干啥呢？他们这到底是图啥？”

    而且一个桃丫，一个唐志勇，全都是没影子的事。

    唐志勇的事李远征还不是很肯定，他琢磨着到时候让范海棠去振山家里串个门，找振山媳妇唠唠，探探口风，摸一摸究竟有没有这个事儿，或是振山媳妇没过门时跟志勇究竟有没有啥瓜葛；可这桃丫的事儿，完全就是岳同志弄巧成拙，老岳头两人煽风点火。李远征是亲眼见着谣言怎么一点一点传起来的，自然清楚的很。

    他眼下就是想不通。“这两老家伙，是好日子过够了？”

    岳卫红他非常清楚，确实是土生土长的大碾子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