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梳好了发髻,及笄仪式便算是成了。殷如兰替她换上略宽大些的衣裳——这是村里的规矩,及笄后要穿“长衣”,以示成年。

    众人欢呼庆贺,阮家人和秦家人谢过众乡亲,又取了瓜果点心给众人分食。

    殷如兰把裹着红纸的麦芽糖分给围观的孩童,孩子们欢呼着散开,村子里顿时更加热闹起来。

    潘阿毛终于能跟阮清殊说句话了,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由衷称赞道:“你这样真好看,我嘴笨,形容不出来。”

    阮清殊朝他笑了笑,递给他一把糖。

    潘阿毛含着糖,歪着脑袋看她:“阮清殊,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高兴啊?”

    阮清殊一愣,抬眼瞪他:“今日可是我的及笄礼,我怎么会不高兴,你可不要乱说!”

    “是么。”潘阿毛凑近了些,摇了摇头,“你故意咧着嘴,但眼睛是骗不了我的。”

    阮清殊抿了抿唇,没有再反驳,只道:“阿毛哥,你别说了,吃糖吧。”

    潘阿毛嘿嘿一笑,朝她挥了挥手:“那我就先回去了,我娘叫我去吃饭哩。送你的礼物记得打开看看,还有……”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江不辞得罪了乡亲们,肯定不敢这个时候露面。你再等等他,别不开心了。”

    潘阿毛跑远了,阮清殊捏着块没送出去的糖,纸角被指尖攥得发皱。

    “女娃长大喽,”村里的老人拍了拍她的手,“往后就是能顶事的姑娘家了。”

    阮清殊并没有为自己长大而感到开心,反而更加迷茫了。像她这般的小娘子,及笄之后便要琢磨着相看人家,然后困于内宅,相夫教子,一生一眼便望到了头。

    可她不愿意做这样的小娘子,因而心里有些烦乱。

    另外,还有一事——

    阮清殊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村口,那里的黄土路被日头晒得发白,连个过路的人影都没有。

    太阳已经偏西,人群散进,阮清殊坐在自家院子里,兀自撑着下巴发呆。

    突然,一个小石子落在她的脚边。

    阮清殊诧异抬头,却发现自家的墙头外站着一个黑黑瘦瘦的少年。见她看过来了,江不跪礼貌地朝她笑了笑:“请问你是阮清殊阮小娘子吗?”

    阮清殊没见过他,立刻就警觉起来,提起裙子就要往里屋跑。

    江不跪赶紧道:“阮小娘子,我是江不辞的义弟啊。”

    听到“江不辞”这三个字,阮清殊脚步停下来,一脸疑惑地看向他。似乎是在无声地询问,江不辞什么时候有了一个义弟了。

    江不跪知道这样趴在人家墙头有失礼数,便先将包袱小心翼翼递了过来:“小娘子,拿着,这是我义兄送给你的及笄礼。”

    阮清殊接了过来,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江不跪又道:“我义兄被县令大人叫走了,所以只能让我送过来了,他让我跟你说一句——”

    阮清殊抬起头来,就见江不跪一脸正经,学着江不辞的语调:“阮清殊,及笄快乐。”

    阮清殊险些被他给逗笑了。

    “你既然是江不辞的义弟,那进来坐吧,以后不用趴墙头了。”

    江不跪很开心,但他摆摆手:“我先走了,阮小娘子,你要好好珍藏这些礼物哦,义兄为了给你准备这些礼物,连着好几夜都没怎么合眼了,手上好几个窟窿呢。”

    江不辞不让他说这些,可江不跪觉得,不说出来小娘子怎么能揣摩出这其中的心意呢。

    说完,他便跳下了墙头,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阮清殊还抱着包袱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阮清武一掀帘子出来,好奇地打量她一眼:“是什么东西啊,这么喜欢?”

    “没……没什么东西。”阮清殊不知所措地来回走了几步,“是……是阿毛哥送我的及笄礼,我正打算放回屋子里去呢。”

    “真是长大了,都学会唬你阿兄了。”阮清武笑笑,也不再揭穿她,“赶紧拿回屋里去自己看吧,还有,阿兄给你备的及笄礼也放在案几上了。”

    阮清殊怔了怔,亲人之间是不必送及笄礼的,阮清武故作神秘道:“我猜,你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阮清殊慢慢睁大了眼睛,抱着包袱跑回了自己房间。

    今日来送东西的不少,除去吃食、布帛、衣裳,还有小娘子们送来的小玩意儿,木盒子全摆在了案几上。

    阮清殊一眼便看到了最中间的那个木盒子,上面盖了一张宣纸,有她熟悉的字,写着——阿妹亲启。

    盒子不重,阮清殊放到自己耳边轻轻摇了摇,里面传来“叮叮当当”清脆的响动。

    阮清殊就更好奇了,阿兄到底会送什么东西给自己。

    她迫不得已将盒子打开,愣住,呆呆地看着眼前盒子里放着的这只木鸟。

    就是她丢了的那只,江不辞送给她的那只。

    失而复得的喜悦显现在阮清殊脸上,她将小木鸟拿出来,捧在手心,用手指碰碰它的翅膀,又摸摸它的脑袋,自言自语道:“我以为你掉到河里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木鸟当然不会给她什么答复,但它的翅膀被阮清殊摸得动了动,像是一个很温柔的安慰。

    阮清殊笑得很开心,突然想起来那个黑瘦小孩给她送来的包袱,就放在自己手边上。

    她没急着打开,反倒是隔着包袱细细摸了起来。

    里面东西不少,硬硬的,却摸不出来具体是什么。

    阮清殊最后还是打开了包袱,将东西一一摆了出来。

    一个插满黄色小花的花环,木雕小狗,木雕蜻蜓,还有一只和旁边几乎一样的木雕小鸟……

    *

    江不跪完成了义兄交给他的任务,便又赶回了镇上的那处宅子。

    他满头大汗地进了屋,看到江不辞手里拿着一张烫金的拜帖,正坐在窗边出神。

    江不跪眼睛都看直了,死死盯着烫金拜帖,这可是好东西啊:“义兄,这是哪位贵人的邀请,我可以同去吗?”

    江不辞半天才回过神来,将那拜帖随手一扔,叹了口气道:“不是什么好差事。”

    江不跪不懂,刚想再问问,就听江不辞道:“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见到了。”江不跪嘿嘿一笑,凑上前来,“义兄,这阮小娘子是你的心上人么,她长得可真好看,像天上的仙女那般……”

    江不辞轻咳两声,继续问道:“东西送出去了吗?她收下了吗?”

    “那肯定啊。”江不跪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办事义兄放心,不过那里面到底放的是什么啊,还挺重的。我可记得你的嘱咐,一路上都小心护着呢。”

    江不辞点点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表达对他的感谢。

    江不跪挠着头,想了想:“义兄,我还是觉得,如果你喜欢阮小娘子,应该早一点告诉她……”

    江不辞蹙了蹙眉:“怎么突然说这个?”

    他没否认,江不跪心里有了底,向前走了一步:“今日我站在人群里,听到不少妇人谈论阮小娘子,说想早点遣了媒人到阮家去提亲呢。”

    江不辞咬了咬嘴唇,没吭声。

    江不跪一看他是这个态度,有些疑惑,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义兄,你再不主动些,阮小娘子可就要嫁给别人了呀。”

    他年纪小,知道的事情可不算少,这种有情人终错过的情景也不是没看见过。

    生活不是话本子,可当上了,却比话本子里的人还要更痛苦三分。

    他是真心为义兄着想。

    江不辞闭了闭眼,他不想争么,可他拿什么争呢。

    他与阮清殊云泥之别,他一个金瞳儿,生来便被千人憎万人嫌,怎么敢轻易肖想?

    每每阮清殊的影子入他梦来,醒后他都想扇自己两巴掌,提醒自己,不可轻易玷污了她。

    她及笄了,越来越漂亮,可自己却身败名裂,朝着泥潭的最深处狠狠地扎了下去。

    薛无锋将这拜帖交到他手里,讲得眉飞色舞,说他是多么的幸运,十五日后的太清宴,便能见到尊贵的主上大人。若能得此青眼,定然前途无量。

    可他知道,就如阮清殊给他讲得那个故事,一旦踏出这一步,他就不可能清清白白地全身而退。

    所以他犹豫了,拜帖烫手,也烫着他的心。

    江不跪不明白他内心的挣扎,以为是他太懦弱了不敢说出口,便继续鼓励他道:“义兄,你与阮小娘子特别般配,你可千万不要错过了。而且我看,这阮小娘子八成也喜欢你,我一提到你的名字,她的目光都温柔了不少,还笑了……总之,你要是不敢去说,我替你去说也行,只要你一句话。”

    一句话,仅仅需要一句话么。

    江不辞苦笑一声,如果真的这般容易就好了,可是就这一句话,他是千般万般都说不出口的。

    见他半天不答话,江不跪急了:“义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江不辞慢慢呼出一口气来:“不跪,你再去趟常渡村吧,若……若有媒人到阮家提亲……你回来告诉我……”

    江不跪点了头,等着他的下文。

    江不辞却闭上了眼,不再多说了。

    如果真的有媒人到阮家提亲,他会怎么办呢?

    江不辞想不出来,也不敢再多想。

    心中生出一股暴躁的情绪,江不辞按了按胸口,觉得,已经快要抑制不住了。

    他快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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