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江不跪的忧心不无道理。

    阮清殊及笄的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阮家的木门就被拍得砰砰响。

    阮秀才和殷如兰被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打开窗户一看,院墙外竟黑压压站了七八号媒人,手里攥着红帖,嗓门一个比一个亮:“阮家嫂子,阮郎君,我这有个好后生!”

    阮秀才和殷如兰对视一眼,又喜又苦。喜的是,自家的女儿不愁嫁,可苦的是,都是乡里乡亲的,应了哪家,不应哪家,也是难办。

    阮秀才拍拍殷如兰的手,低声道:“这选夫婿,还得选个清殊喜欢的,这样小两儿口之后过日子,才能算得上是称心如意。”

    殷如兰点点头:“我也不希望清殊盲聋婚哑嫁,还得是知根知底,留咱们身边的好,你像窈姐儿……”

    她突然板住了脸,不再多说什么了。

    阮秀才披了外衣起身:“我去同她们说,你再睡会儿吧。”

    殷如兰哪里还睡得着,她也披了一件外衣,站在窗子旁边默默看着。

    媒人们一看出来的是阮秀才,讶异了一瞬,还是一窝蜂地拥上来。

    阮秀才赶紧道:“各位乡亲,各位乡亲,先听阮某说两句吧。”

    媒人们相互看了一眼,倒是都闭上了嘴,世界瞬间安静了不少。

    阮秀才拱手道:“感谢诸位乡亲对小女的重视,虽说婚姻之事多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与夫人不愿小女受委屈,得她觉得称心的才好。”

    媒人们都愣住了,细细品阮秀才话里的意思。其中一个反应过来,道:“阮秀才的意思是,让清殊相看相看?”

    阮秀才点点头:“正是此意。”

    媒人们商量了一番,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村里面虽然没有相看的传统,但人家大地方很是流行,越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除了门当户对外,也要通过相看选个自己中意的。

    “行,那我们去告诉那些小郎君,有适龄有意的,明日过来相看。”

    阮秀才再次向她们拱手:“有劳了。”

    第二日天才刚亮,外面已经乱哄哄了。殷如兰急忙叫阮清殊起来,梳妆打扮一番,取了块素纱为她遮面。

    阮秀才搬了张方桌在院里当“相看台”,阮清殊坐在“相看台”旁,手指忍不住打颤。

    头一个被领上来的是王屠户家小子王大山,人高马大,见了清殊就咧开嘴笑,露出两颗缺了角的门牙。

    “俺会杀猪!以后你家吃猪肉不用花钱,俺还能给你劈柴——”

    话没说完,袖子一撸,露出胳膊上的肥膘,差点把桌上的茶碗震倒。

    阮清殊隔着纱轻声道:“多谢公子,只是我见不得血腥气……”

    那小子还想争辩,被媒人慌忙拽走了。

    不合适!!!

    接着是村南的李后生,穿件洗得发白的长衫,背着手踱到清殊面前,摇头晃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呃,在下昨夜偶得一诗,专咏姑娘之美,只是忘了带纸,且听我吟来——”

    谁知他吟到一半卡了壳,抓着头皮想了半天,蹦出句“纱巾底下脸儿白,好像院里萝卜菜”,逗得院外看热闹的人直笑。

    阮清殊忍着笑欠了欠身:“公子才思敏捷,只是清殊蒲柳之姿,配不上这般‘雅赞’。”

    阮秀才和殷如兰坐在暗处,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后面来的更热闹——

    有个庄稼汉当场表演扛麻袋,扛着半袋谷子在院里转了三圈,差点闪了腰;

    有个外村来的货郎掏出一匣子胭脂水粉,说以后天天给她挑最新鲜的,却把“胭脂”说成了“严脂”,惹得哄堂大笑;

    还有个瘸腿的篾匠,非要给清殊编个蝈蝈笼当见面礼,结果竹条戳到了自己手……

    眼看日头升到头顶,最后一个是张木匠家儿子,倒还算斯文,只是说话漏风——前几日被斧子砸了嘴。

    他搓着手道:“俺、俺会做木、木箱子,能、能给你装、装嫁妆……”

    阮清殊还没答话,他紧张得手一哆嗦,把带来的木梳掉在地上,捡起来时又踩了自己一脚,疼得直咧嘴。

    等所有人都走了,殷如兰掀开帘子出来,见阮清殊正摘面纱,脸颊笑出了红晕。

    “都没看上?”殷如兰问。

    阮清殊点头,忍不住笑出声:“娘,他们都很好,只是……不太合衬。”

    殷如兰点点头:“没事,咱们再物色吧,你武大娘还没出手呢。”

    阮清殊淡淡笑了一下,偷偷打了一个哈欠:“阿娘,我有点累了,想再回去睡会儿。”

    “去吧。”殷如兰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女儿一晃眼就长这么大了,她是一点都不愿意委屈她的。

    阮清殊回了自己的小屋子,却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窗边,摆弄江不辞送给她的机巧。

    王大山说他会杀猪、劈柴,江不辞也会。

    李公子会背诗,江不辞也会,而且比他背得流利多了。

    扛麻袋的公子,让阮清殊想到了桥头搬米那次,江不辞一个人扛着米袋子,依旧走得极稳。

    外村来的货郎……她不喜欢胭脂水粉。

    至于张木匠家的儿子,阮清殊摇摇头,他的手艺不比江不辞一半。

    谁都不如江不辞,偏偏她选不了江不辞。

    阮清殊有些小脾气地轻轻砸了一下面前的案几,又愁眉苦脸起来。

    另一边,江不辞也是愁眉苦脸。

    他的脑海里不断闪现阮清殊给他讲得那个故事,半夜入梦,有个声音在他耳边阴恻恻地鬼笑:“江不辞,你一旦进去了,就别想着干净出来,哈哈哈。”

    一会儿又是阮清殊皱着眉头挣开他的手:“我是不会喜欢一个奸贼的,江不辞,我以后再也不会理你了……”

    那张拜帖像是一个钩子,却是个烧红了能烫人心的钩子。

    如何选择,实在是让人头疼。

    江不跪已经启程再回常渡村,江不辞便想着去百川书院看看书静静心,不想一进口就被张必先给拉住了。

    他笑容满面道:“江不辞你骗我。”

    江不辞不想理他,抬脚便走,张必先摇着折扇,慢条斯理道:“阮小娘子根本就不是你未过门的娘子,成了亲的分明是你的阿姐和她的阿兄。”

    江不辞停住脚步,蹙着眉看向他。

    人脉可真是个好东西,就这几日功夫,都打听得这么详细。

    张必先见他停下来,愈加得意:“我阿兄已带着厚礼去了常渡村,等我娶了阮小娘子,一定会叫你来喝喜酒的。”

    江不辞听完眼皮就跳了跳,他不是那种轻而易举就被激怒的人,可还是没忍住瞪了张必先一眼:“说完了吗,阮小娘子不会喜欢你这种人,一点不顾及她的名声……”

    “说起这个,”张必先嗤笑一声,“你当初说她是你未过门的娘子时,就顾及她的名声了?”

    江不辞一愣,咬了咬嘴唇,又听张必先笑道:“我阿兄可是阮秀才当年的得意门生,要不说缘分这东西,求也求不得,挡也挡不住……”

    江不辞放下书,转身往外走。

    张必先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

    你以为自己还能赶得上啊。

    *

    阮清殊一连相看了三四日,整个人都相麻了,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连饭都不愿意吃了。

    阮秀才到底是心疼女儿,将院子里的那张方桌给撤了,对阮清殊道:“咱们不相了,你年纪还小呢,在家里多留几年,爹娘也舍不得你这么早出嫁。”

    殷如兰也摸摸她的小辫子:“不用愁,我们清殊这么好的姑娘,得慢慢找,找一个最如意的小郎君,将来过最好的日子。”

    阮清殊点点头,第二日睡到了自然醒,那些前来的媒人、郎君都被阮秀才和殷如兰打发走了。

    只是到了晌午,外面热闹起来,说明村里又有了大事。

    阮清殊一怔,条件反射般地往外跑,她下意识地觉得这大事又与江不辞有关。

    有人比她跑得快,潘阿毛“啪啪啪啪”地敲着阮家的门:“清殊,清殊,有大官要来你家啦。”

    阮秀才和殷如兰闻声而出,还没来得及再与潘阿毛细问,就听一阵锣鼓声响,声音越来越大。

    阮秀才将大门打开,就见一队人马停在门口,最中间站着一个身着官袍的人,一见面,撩起衣摆来就要跪:“恩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阮秀才腿一软,慌慌张张地上去拉他:“使不得,使不得,我可受不起如此大礼,快起来吧,屋里请。”

    张仁先起身,又朝阮秀才拱了拱手:“先生可还记得我?”

    阮秀才笑了:“不能忘啊,你的名字还是我给你定下来的。快,进屋坐坐吧。”

    张仁先示意手下人将东西抬进院子,阮秀才却伸手拦住了:“这些我就不收了,不知大人这次回来是——”

    张仁先顿了一下,自打入了仕途,他就没再回过常渡村。今日贸然前来,多少有点打扰。

    他不敢直接说出自己来的真实目的,只道:“先生传道授业,学生受益匪浅。如今能走到这个位置,全是先生的功劳。学生不感忘本,感念恩德,特回来看望恩师。还希望先生不要推拒,收下薄礼,这是学生的一点小心意……”

    阮清殊见有外人来便回了里屋,却又实在好奇,偷偷站在窗子旁边观察。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的爹爹曾经有个得意门生,现在在京城当大官,很是风光。

    不会就是眼前这位吧?

    阮秀才将张仁先请进屋内,让出上首位置,张仁先推让,两人互让一番,最后还是张仁先坐了上去。

    先生与学生之间,先生大。

    可官与民之间,谁大谁小便不必多说了。

    贵客光临,家里的所有人都要露个面,以示尊敬。

    阮清殊跟在殷如兰身后,朝张仁先行礼。

    张仁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阿弟如此坚持,这阮小娘子的确长得十分标质可人。

    “先生,恕学生唐突一问。”张仁先恭敬起身,朝阮秀才行了一礼,“您的女儿,现在可有婚配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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