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丝椋在欢腾人群的奉承追捧中谨记切勿被夸赞言语蒙蔽双眼,她迅速脱身而出,和无数个急匆又欢欣的步伐一起奔进电梯。
看出来大家都很想下班,有些人甚至已经掩盖不住地笑出声,拨电话的长音也按捺不住响起来。
“嘟嘟嘟——”
听着一连串声响突兀地响起,温丝椋突然迷茫起来。
情人节是什么节日?虽然温丝椋没有亲身体验过,但电影里都那么演,也许是被鲜花蜡烛簇拥着的浪漫,或者是什么其它的,她不太清楚。
反正总不该是空荡荡的。
于是她随机盯上身边正偷偷摸摸给女朋友发语音的员工,很礼貌地等他发完消息:
“你给你女朋友买了什么礼物?”
“呃……”冷不丁地被上司抓住,那人估计被吓得不轻,“就是,玫瑰,还有戒指。”
“哦?”温丝椋很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什么玫瑰?”
此刻电梯正好停住,温丝椋也跟着那男生一起出了电梯,她尽力用平易近人的姿态,静候着下一步信息的接收。
“就是这个样子的布置。”男生找出一张图片,背景是一个很温馨的全玫瑰空间,地上都洒满花瓣的那种。
“哦……”温丝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男生尽力冲她挤了个笑脸。
温丝椋本来还想再询问一下细节,看他这幅模样也实在于心不忍:
“行,你走吧。”
周围的人散得差不多,在等待去往地下室电梯的过程中,温丝椋看着显示屏上缓慢跳动的数字,脑子里反复计算着时差,犹豫着播出一个电话。
但那头竟然很快接通。
声音沙沙的:“喂?”
“啊啊啊啊啊太好了你还没睡!”电梯门打开,温丝椋走进去的步伐都变得轻快。
“怎么了大小姐?”季芯芯语气少有的无奈,“我要睡觉了,最后给你三分钟时间。”
“好好好好好,你在国内有没有认识的花艺师?就是能布置场景的那种。”温丝椋计算过时差,此刻也只能够开门见山。
“……啊?”对方的语气听上去很困惑,“你要干嘛?”
“哎呀!这不是情人节嘛,我就想弄点……”
“温丝椋!你说你要干嘛?过情人节?”季芯芯的声量很明显地提高了,听上去像是大惊失色,“跟……跟谁过?”
温丝椋咬牙切齿道:“你说呢?”
听筒那边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随即爆发出一阵连绵不断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丝椋,我愿意为你放宽这三分钟,真的。你能不能给我细讲一下,你俩到底咋回事?”
“这个下次。”温丝椋耳根莫名其妙地烧起来,她张了张口,“等你回来吧。”
“当务之急是花艺师,你快帮我想想,求求你。”温丝椋哀求道,“成败就在你一举了!”
“一般都是别人给我弄诶……”季芯芯似乎真的在认真回忆,“对了!对了!我知道一个,虽然不是专门搞艺术的,但审美估计还行,我推给你!”
“太好了季芯芯!女神中的女神!”温丝椋慷概激昂地发出评价,“你赶紧回来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为你两肋插刀了。”
“得了吧你。”季芯芯的语气恢复困态,“不跟你说话了,下次你和那谁请我吃饭,必须。”
温丝椋一步一步向停车位走去,想起哪句说哪句:“季芯芯,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没有啦!”她迟疑了一下,随即不太自然地笑了笑,“我睡觉了不跟你说了!下次别吵我。”
温丝椋也放过她:“好好好好好,快睡觉吧我们全世界最好的季芯芯!”
挂断电话后,温丝椋快刀斩乱麻地添加了季芯芯推过来的名片。
“下午三点,我把地址发给你们。”
发出最后一条消息后,温丝椋倚在驾驶座上呼了口气,她才发现此刻小腿已经发麻。
温丝椋看着设计图,几乎要被自己周全精密的规划感动哭,就是不知道那个看上去很不懂浪漫的吕岑亦……
算了。
正好在这方面超前碾压一下。
温丝椋得意洋洋地启动了车辆。
情人节的路途拥堵得出奇,温丝椋庆幸她提前留好了这一手——抵达家门口的那一刻,几个戴着手套的花艺师傅已经和原料一起在门口等候她。
“温小姐,就按设计图来完成吗?”
“对,尽量快一点,跟我进来吧。”
“滴。”门开了。
也许是因为吕岑亦出门前将家里的窗帘全都拉上,屋内现在显得有些幽暗,但微微的,温丝椋竟然闻到一种新鲜玫瑰的味道。
她回头,很满意地冲他们点了点头:“你们这玫瑰品质挺好啊,还没拆开就闻到了。”
花艺师刚想解释花材还没搬进来:“是的,不过……”
温丝椋没听见身后人剩下的所有话,她只看到前方的暗光,一种泛着暖的暗。
是比设计图中更多更多的玫瑰花瓣,窗帘紧闭,似乎是在测试几盏落地灯的可实行性,吕岑亦缓慢地反复挪动着灯盏,温丝椋看到他身后落地窗下未完成的玻璃花房。
似乎是听到动静又或者是切切实实看到了她,吕岑亦的动作停住。
——目光直直地落向温丝椋身后一簇一簇展开着的玫瑰。
他笑了。
温丝椋也跟着他的目光回望身后,眼前,背后,竟然都是一样的图景。
一样的玫瑰与暖光。
面积不小的空间竟然被占得逼仄,温丝椋甚至想象不到自己现在以什么姿态在笑。
她和尴尬的花艺师面面相觑,半晌才挤出空闲交代道:“你们直接走吧,我按原来款项的两倍付给你。”
请这样的花艺团队做定制本就价格高昂。温丝椋知道这是很乱花钱的行为,但又怎样呢?
今天,她愿意浪费。
所有都是。
门被不轻不重地合上,空气安静下来,只有玫瑰的幽香若有似无地飘着。
手上的玫瑰花瓣不识趣地落到地上,吕岑亦似乎是有些尴尬,他有些艰难地开口:“今天……回来这么早?”
“吕岑亦。”温丝椋走过去喊他,“……你怎么干什么都要比我早啊。”
“我明明都没有忘记,我都尽量想给你一个大惊喜了,结果你怎么永远都要抢先我……”
脸侧传来一阵温热的、跳动着的脉搏温度,吕岑亦轻轻抱住了她。
“咚。”
听到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温丝椋错愕地抬了抬头——她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又或者是根本说不出来。
她只是很静默地,感受着他的温度,和气息。
“没有谁先谁后。”
吕岑亦的声音有些沉,抚摸着发丝的动作也缓慢,只是贴得更紧更紧。
温丝椋突然觉得很安心,她没有再说什么来打破她喜欢的氛围,只是观察着她的视角能看到的一切。
眉骨,鼻梁,安静的嘴唇——和指骨上环绕着的银色戒圈。
“诶!”温丝椋看到新鲜事一般,“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带戒指了!”
温丝椋听到衣料的摩擦声,脸侧被有些发温的掌心抵住,吕岑亦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双眼,瞳孔黑得很沉:
“我,一,直,戴,着。”
他说得很慢,听上去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哦,是吗……”温丝椋被他盯得脊背发凉,半晌才憋出来一句,“嗐!还不是你整个人的气质太华丽了,真是让我见识戒指消失术了哈哈,平时还真没注意到!”
吕岑亦垂眸看向她自然垂落在一旁的手,无名指上空空荡荡。
他没说什么,像是早有预谋一般,拿起桌面上放着的小戒盒,目光执着地锁住温丝椋的手指。
下一秒,她感受到手掌被温热的掌心托住,吕岑亦将戒指缓缓推回她指根:
“不许摘。”
“这么漂亮我怎么可能舍得摘呢!”
吕岑亦静静地看着温丝椋表演。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这种话实在很没说服力,温丝椋很快地转移话头,她抬眼转着手中的戒圈:“这个牌子居然还有这种款式?感觉好特别,不像他们家的风格。”
“我定制的。”
“啊?”温丝椋只知道这个牌子是很有渊源的,大多数首饰也都出得很循规蹈矩,没成想它们居然还会做专门定制。
“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吕岑亦没说是或不是,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伸出手,与她食指交握。
这姿势实在有些怪异,温丝椋下意识地想抽回,却被吕岑亦轻轻握住。
“别动。”
他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她微凉的手,然后,温丝椋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指环上那片羽翼中似乎有某个及其微小的磁吸结构,与吕岑亦指环上的另一片,发出了细微而清脆的“咔哒”声。
温丝椋低下头,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从两人交握的指缝间,原本各自独立的羽翼,此刻严丝合缝地拼成了一对完整的、丰满的翅膀。
是鸟。
碎钻的光瞬间被接通,在他精心设计的灯光下几乎要淌成一条河。
温丝椋猛地抬头,装进吕岑亦深邃的眼眸,那碎钻的光仿佛在他双眸中泛动,温丝椋听见沉陷的声音。
她怔愣地开口:“你……什么时候想好的?”
“蓝庭,见你的第一面。”
吕岑亦握住她指节的力度重了重,视线向远处望了望:“从那天开始我就在赌,赌它们有一天会变得完整。”
“所以。”他侧目看向她,眼神中带着解脱的释然,“温丝椋,不要跟我比,至少不要跟我比喜欢、爱或者是其他。”
他一字一句地:
“我永远都比你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