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梅听着李书瑶的控诉,看着她眼中犹如实质的痛苦,眼神中的错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混杂着幸灾乐祸的癫狂。
她的脸庞微微扭曲起来,牙齿咬着下唇,喉咙里压抑着一种“咯咯”的低响。
李书瑶的痛苦,非但没有让她产生丝毫愧疚恐惧,反而像一剂毒药,刺激着她心中那点扭曲的快意。
李书瑶自然看出了金小梅眼中的快意,她内心怒火更甚,但是很快她又平静了下来。
“呵——”
一声带着嘲弄的轻笑,突兀地从李书瑶的口中响起。
这笑声不高,却金小梅愣住,那种掌控全局、凌迟对方痛楚的感觉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缝。
只见李书瑶忽然微微前倾身体,将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分享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秘密,那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地钻进金小梅的耳朵:
“对了,孙健文他在里头受审的时候...”
李书瑶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对方瞳孔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慌乱,“会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她的话音极轻,却字字如刀。
“譬如,当初是谁在背后怂恿他作伪证诬陷我和陈以南谈恋爱?又是谁,借着那次机会,往我们兔子用的草料里,放了点不该放的东西?”
李书瑶的目光牢牢锁住金小梅的眼睛,慢悠悠地道:“或者,更早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轰隆——
金小梅脑子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了!
她那张刚刚还带着扭曲快感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惨白如纸!
眼睛里原本的得意,骤然崩裂,取而代之的是惊恐。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那里面映着的只有李书瑶冰冷、平静、仿佛洞悉一切的脸。
金小梅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猛然窜上,迅速蔓延全身,血液都仿佛在那一秒冻结了。
只是,就在瞬间,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跟她有什么关系?
对啊,跟她有什么关系,只要堵住了孙健文的嘴,谁又能知道这些年。
孙健文那个蠢货,谁便说几句话,就能被忽悠住的人,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这个想法冒出的瞬间,金小梅瞬间便镇定了下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
金小梅尖着嗓子喊着,身体却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咚”地一声撞在饲料桶上,震得桶里的干草簌簌作响。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脸上强堆起一层虚张声势的怒气:“孙健文那个混账做出那种事,完全是因为他自己!他进了监狱想攀扯谁保命,那是他失心疯,跟我金小梅有个屁关系!我跟他不熟!”
她几乎是吼着说出最后几个字,仿佛声音越大就越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话音里的颤抖和眼神深处那抹无法掩饰的恐惧,已经彻底出卖了她。
李书瑶那句轻飘飘的反问,已经精准地戳破了她所有的伪装。
金小梅再也待不下去了,多待一秒,都感觉自己会窒息。
“疯子!晦气!”
金小梅低声咒骂着,然后几乎是逃也似地、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
慌乱中甚至踢翻了脚边一个盛着半盆温水的搪瓷盆,稀里哗啦的声响在寂静的仓库里格外刺耳,盆里的水泼溅出来,沾湿了她的棉鞋裤脚也顾不上了。
“哐当!”
仓库大门被她用力拉开,又被狠狠撞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震得仓库顶棚的灰尘簌簌落下。
仓库里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剩下兔子们因被巨大的声响惊扰,烦躁不安地用后腿扒拉着保温箱角落的垫草,发出“扑簌扑簌”的声响。
李书瑶静静地站在原地,脸上却没有任何胜利者的表情。
......
金小梅跌撞着冲出兔舍,风雪立刻裹上来,刀子般刮过她惨白的脸。
李书瑶的话还在她脑子里回荡。
“孙健文他在里头受审的时候,会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当初是谁怂恿他作伪证诬陷我和陈以南谈恋爱?”
“...又是谁往草料里塞了不该放的东西?”
每个字都一计闷锤,凿着她的脑袋。
她咬着下唇,舌尖尝着锈腥味:“那个怂包,吓唬两句就尿裤子的玩意儿...”
紧接着,金小梅又猛甩头:“他敢乱攀扯?老娘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可另一个声音尖啸着撕开这虚张声势:万一他扛不住审讯,把霉变草料那事儿全抖出来呢?万一查到更早那桩...
扑通——
心神恍惚的金小梅被冻土疙瘩绊得狠狠栽进雪堆。
脸埋进冰碴子的瞬间,她仿佛看见了审讯室中孙健文涕泪横流的嚎叫,“是金小梅指使的!她说弄死李书瑶的兔子...”
呜咽声呛在喉咙,她死命抠住冻硬的雪地,指甲缝里立刻嵌满污黑的冰泥。
一股滔天的恐惧,汹涌袭来。
......
回到家,赵淑芬缩在炕沿捻羊毛线,一见女儿惊得线团滚落在地:“咋弄成这...”
金小梅胡乱拍打着身上雪块,“孙健文叫场部开除,赵队长亲自扭送局子!”
赵淑芬浑身一哆嗦,“李家那煞星,这下可好,孙健文要是把你供出来,咱们娘俩...”
“供我?!”金小梅猛地扭身,眼珠暴突,“是你成天念叨李书瑶挡了我的路,是你说那贱丫头早该收拾!怎么单单就供我了!”
“我那是...”,赵淑芬喉咙里发出抽气声,“为你好,孙健文那里也是你自个儿去说的...”
“为我好,现在你又来说这种话了!”
金小梅嫌恶地甩开赵淑芬,眼里只有烦躁,反正她老妈就是这么不能担事的,她早就看清了。
屋内突然死寂下来,只剩赵淑芬压抑的抽噎和炉火哔剥声。
金小梅盯着赵淑芬佝偻的背,截脊椎骨在旧棉袄下凸得像要戳出来,随着啜泣可怜地耸动。
忽然,赵淑芬肩膀抽动顿住。
她极缓慢地侧过半边脸,浑浊的眼珠从蓬乱白发间隙里偷瞄女儿表情。
那眼神金小梅太熟悉了,每一次吵架后,就这样抹两滴眼泪,扮扮可怜。
金小梅脑子里“铮”地一响。
她想起去年冬天,她不过对着孙健文哭诉生了冻疮,那蠢货当夜就摸黑把牧场兽医点的冻疮膏全偷了来。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咧开一个无声的笑,她明天要去见见孙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