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梅看见来人，脸上立刻绽放出无比明媚动人的笑容。
她快步迎上去，声音比在商场里还要柔和软糯几分：“领导，您下班啦？天儿这么热，我等您好一会儿了！”
她的语气亲昵，手自然而然地伸过去，想接过那男人手里的公文包。
那男人脸上露出一丝满意自得的神色，任由金小梅接过包，“嗯，今天上面来了检查团，处理了点事情。走，找地方吃点东西的。”
他的手，直接搭在了金小梅的后背上。
金小梅顺从地依偎在对方身边，脸上笑容不减，嘴里温顺地应着：“好啊！”
两人朝着后巷更深处走去，身影很快融入了黄昏暮色里。
......
李书瑶在牧场帮忙的空隙里，听几个牧场邻居闲聊。
“...你们听说没？以前那个金小梅，现在可是抖起来了！”一个老牧工抽着旱烟，啧啧道。
“是啊，前些天老赵家的三小子去旗里买东西，在百货大楼瞧见她了。打扮得那个鲜亮哟，听说在那边卖货，可是份体面差事！”
另一个妇人接口：“命好呗！你说她咋找到的这工作，我记得她家没啥旗里的门路啊？”
“谁知道呢？反正人家现在是城里人了，比咱们在这啃土强多了...”
李书瑶手里正拿着一根草梗，百无聊赖地玩着。
听到金小梅的名字，她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许久没有金小梅的消息了，再次听到，李书瑶仿佛又看到了兔舍里冰冷的死兔，看到了孙健文那张丑陋的抵赖面孔。
孙健文还在里面等着她呢，她摇身一变，去成了城里人了。
李书瑶嘴角多了一丝嘲弄。
就在这时，陈以南抱着一卷图纸走了过来：“书瑶，基础尺寸我重新核算了一下，你看这边...”
话说了一半，他察觉李书瑶有些心不在焉，“怎么了？”
李书瑶猛地回过神。
她深吸了一口，然后摇了摇头。
“没什么，”李书瑶的声音平静，“就是听到点儿旧消息，不相干的人罢了。”
她接过陈以南手中的图纸，“说说尺寸的问题吧，这块地方，咱们得再规划出一个...”
她用手指着图纸上某个点位，分析着接下来的工程计划。
关于金小梅的那点涟漪，很快就又被抛掷脑后了。
......
清晨，李书瑶把最后几份材料叠放整齐，用旧报纸仔细包好，小心地放进自己缝制的布包里。
陈以南也早早到了兔舍，“都收拾好了？”
“嗯，都齐了。”李书瑶点了点头，“我妈还交代，难得去趟旗里，让去百货公司买点香皂和布头。”
陈以南点头表示了然：“好，办完正事就去，车在路口等着了。”
出发前，李书瑶特意绕去了一趟苏木镇供销社，跟老妈王庆梅打招呼。
王庆梅如今已不再是那个忙前忙后的售货员了，苏木镇供销社王主任高升后，这个担子便落在了她肩上。
新官上任，王庆梅眉宇间添了几分干练，穿着也比以前更利落。
她把李书瑶拉到供销社一角，避开人声，又塞了两块钱，“拿着，扯点灯芯绒回来，结实耐磨，香皂要那种檀香的，闻着舒坦。”
挥手告别王庆梅，李书瑶和陈以南快步走向镇口。
车子直接驶到了旗科委大院，李书瑶随着陈以南跳下车。
负责审批“家庭副业样板范本”的地方，也是在旗科委。
“就是这儿”，陈以南抬手指了指二楼挂着“集体经济指导科”牌子的窗口。
办公室门口，只见里面一个穿着灰布衬衫的中年干部正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
敲开门，陈以南熟练地递上开具的介绍信和项目成果文件，“同志你好，我们是乌兰塔拉牧场的，申请家庭副业样板范本...”
陈以南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
那干部慢悠悠地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接过材料，翻了翻。
他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目光在材料和李书瑶、陈以南之间来回逡巡。
李书瑶的心提了起来。
“嗯...文件材料看着是齐全的”，干部终于开口，语调拖着长长的尾音，“这个事嘛...上头是很鼓励的。不过样板这个门槛高，批下来前还要层层核实研究。”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李书瑶身上，“尤其是个人的家庭副业申请，要更稳妥。旗里要树典范，各方面都得过硬，要经得起推敲。”
李书瑶感觉到一丝审视，她立刻挺直了背脊：“您放心，我们有旗科委项目的成功经验作基础，规模、技术、包括对集体畜牧业的贡献，材料里都写得很清楚。我们愿意接受任何核查。”
干部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把材料放到一边：“行了，材料先留下。回去等通知吧，有消息会通过镇里通知你们的。”
他挥了挥手，重新拿起笔。
流程顺利走完，虽然结果未知，但总算是迈出了关键一步。
走出有些压抑的办公楼，李书瑶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听天由命吧，下面该去完成老妈交代的任务了。”
陈以南也轻松了些，笑着指了个方向，“百货公司离这里不远，穿过前面那条街就是了。”
阿巴嘎旗供销合作联社百货商场，是这旗里数得上的“大商场”，一幢略显方正的旧式三层灰砖楼。
两人走进去，一股各种日用品混在一起的气味扑面而来。
商场的天花板吊着几个白炽灯泡，灯光虽然不如外头亮堂，但足够照亮一排排玻璃柜台和柜台后琳琅满目的商品。
各色布料像瀑布一样挂在柜台后的货架上，堆叠如山的搪瓷脸盆、暖水瓶、铝制饭盒闪着微光，摆放在日用百货区的香皂散发着隐隐的香气。
顾客不算太多，售货员们或站或坐，神态各异。
循着指示，李书瑶和陈以南径直走向摆满日用品的柜台，这里摆着的就是李书瑶要找的香皂和布料。
“同志，麻烦问一下，那种檀香皂...”
李书瑶的话刚起个头，瞬间被柜台后的一个身影吸引。
那人穿着簇新浅蓝色衬衫、低头整理着货架，她梳着两条精心打理过的齐肩小辫，发梢用粉红头绳扎着。
虽然身段比以前在牧场时似乎圆润了些许，皮肤也白净了不少，但是李书瑶还是一眼认出，是金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