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月从里间出来,闻来差伙计去里面将嫣月看中的首饰与胭脂打包。
外面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嫣月招呼外面的婢女和侍卫进来避雨。伙计的将打包好的首饰和胭脂给了侍卫和婢女。
两人看了对方一眼,心照不宣。闻来挽留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就算说了,嫣月也不会留下。
她心中很想和惠荣相认,但大局为重。她不能不管前线万千将士的死活,她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有些事情总有人要去做,总有人要牺牲,在家国利益面前,什么都算不了什么。
她身后是万千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百姓。
跟在她身边的侍卫婢女都是言起精挑细选安排在她身旁的人,她每日的一举一动,大到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小到吃了多少饭,说了什么话,全部都有人告诉言起。她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这边嘴里说完,那边就有人过来送。
除了宋盼之以外,她几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言起对她的占有欲向来极强,她的一切他都要知道。
嫣月害怕府中跟着的人看出异常,她浅笑,礼貌带着疏离,跟往常一模一样。
“多谢老板。”
“我先回去试试,如果东西好用的话我下次还来。”
闻来不敢看她,嘴里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眼中满是不舍与无奈,为什么泠偏偏是她?为何命运这么爱给人开玩笑?闻来深知此行凶险,当初谢治的事情已经打草惊蛇了,这一次无异于羊入虎口,他怕她到时候无法抽身离开,如果她遇到什么不测的话,闻来无法跟惠荣交代,更无法原谅自己。
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闻来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痛苦。
他艰难的开了口,叫了她一声:“小姐。”
嫣月准备走时,突然听到了闻来叫了她一声。今日故人重逢,内心感触万千,她不敢回这个头,强忍着压下了内心的软弱,最后微笑的回了头。
心中却很难过。
闻来看见嫣月熟悉的笑容,心像被针扎了一样,嫣月只是冲着他微笑,什么也没说。
二人对视,沉默。
闻来怕人看出了端倪,最后也十分勉强的笑了笑,说道:“雨天路滑,路上注意安全。”
“东西用的好的话,欢迎您下次再来。”
嫣月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先回去试试看,好用的话我再过来。”
两人心中都很难过,但都是一副微笑的模样。
伙计的拿了几把雨伞,给了嫣月的侍卫和婢女,说道:“今日外面下雨了,这是给小姐准备的伞。”
“多谢。”
婢女和侍卫接下了雨伞。
嫣月对着一干婢女和侍卫说道:“走吧。”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闻来送她出了锦花楼。嫣月在雨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言起来了。
今日她出门有些久了,言起便来寻人了,他在雨中对着她笑了笑。
这是闻来第一次见言起,他曾不止一次听过言起的事情,知晓此人工于心计,做事狠辣。今日却见他一副温和的模样,闻来看了一眼旁边的嫣月,想起那些传闻,意识到了点什么,言起这幅样子似乎比传闻中要更喜欢她。
闻来平时接触的都是一些夫人跟小姐,像言起这种位高权重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平日里一般人见不到言起,今日因为泠月小姐的缘故,闻来见到了言起。
言起来南城的这两年多时间,影响了南城的局势。他手段了得,做事狠辣,睚眦必报,传说手下的暗线遍布整个虞国与庆国,来的那批细作大多折到了他的手中。最开始的时候,整个南城本来以宋奇为尊,因为宋奇手中有兵权。然而在一年前,南城的局势突然之间彻底发生了变化,他手中的势力并不比宋奇少多少,他心智近乎于妖,手段了得。
听闻一年前宋盼之趁言起去苏城平叛的时候,将嫣月推入水中毒打,言起回来以后不肯轻易罢休,在将军府大闹了一场,他走时宋奇脸色铁青。此事虽然不了了之,宋盼之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直接导致言起与宋奇的关系大大不如从前。
这件事无疑对他们是有利的。
言起的这副模样,那传言必是真的。
闻来和小伙计跪下低头行礼。
言起一身玄衣,似乎站在雨中等了她许久。他见她从锦花楼出来,害怕雨淋到了她,赶紧撑着伞朝她走来。
嫣月问道:“你怎么来了?”
言起轻抚她的黑发,温柔说道:“今日下着雨,雨天路上滑,你迟迟没有回府,我有些不放心,就来接你了。”
“嗯。”
言起将手中拿着的衣服给她披上,握着她的手,二人十指交扣。嫣月有些别扭,不习惯在人前与他如此亲密,故意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他看穿她的心思,笑了笑,也不生气,温柔说道:“月儿,今日又闹小脾气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言起先是看了一眼面前的锦花楼,又打量着瞧了瞧跪在地上的闻来与小伙计,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目光变得十分阴冷。
很快,嫣月就与这一切没有任何关系了,他要她成为真正的嫣月,成为他的妻。
嫣月低头,说道:“好。”
二人离开了这里。
雨中,言起撑了一把伞,小心翼翼将她护入怀中。他怕雨水打湿她的衣裙,手中的伞一直是倾斜的,这伞就如同言起的心一样,是朝她身上偏袒的。
敢算计和背叛他的人,早就死千万次了。
但遇到了嫣月,他心甘情愿的沉溺在她的身上。
就算是错,那也无妨。
地面湿滑,他怕她摔倒,故意走的很慢。淅淅沥沥的雨打落在伞上面,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二人走过了大街小巷,一路走回了家。
他喜欢这样的朝夕相伴的日子,那一年,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喜欢到甚至愿意背弃原则与底线。
后来,他为她招魂三百年。
再后来,他看着她死在了锦城的祭台上面。
三界的秩序被神明重塑,他方才知道人间的百年对天皇剑对他私逃北渊的惩罚。
他将那把失去神力的神剑放入日月殿当中,日日夜夜与神剑为伴,他放不下人间的那百年,又等了她两万年。无尽的孤独折磨着他,他用自己的一半神力为祭,换她的一条生路,就这样一直等一直等,等了两万年。
他困于尘世的那百年时间,或许不是百年,而是那几年的时光。
太浓烈的爱,是这世间最大的惩戒。
闻来站在锦花楼门口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心中十分复杂,迟迟没有回去。小伙计并不知道其中暗藏的渊源,看着闻来的模样一脸无措。
言起是真的宠她,如果她是妾的话,恐怕会宠妾灭妻。
半路上,嫣月一不留神踩到了一个小水坑,把里面的袜子给弄湿了。
闺房内,言起半蹲在床前,脱了她湿的鞋袜,两手握着她的脚,他的大手很暖和,嫣月有些不适应,双脚往后动了动,她的脚很凉。
他对着她笑了一下:“我用手给你暖暖脚。”
二人对视,十分亲密。嫣月别过去脸,并不看他。她的脚没有言起的手大,言起将她的一双脚握在手中。
夏季很热,她并不出汗,甚至在雨天会觉得身上冷。过了一会儿,言起给她穿上了袜子和鞋子,她让言起去洗手。
二人一起用了晚饭,坚持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
她吃饭很慢,细嚼慢咽,平时一顿饭差不多能吃两个时辰,每次吃饭的时候,隔一会儿下人过来把菜端走热一热,她不喜欢吃凉的东西。言起倒也有耐心,每日雷打不动陪她吃两个时辰的饭。二人吃完饭,雨刚好停了,他们在院子里面走了走,走累了就坐在院子里面的梨树下面,他将她抱在怀中,亲吻她的黑发,她闭着眼睛不看他,任他抱着。
他等着她熟睡过去,轻轻关上了房门,踏着皎洁的月色从兰苑中离开,一天便这么结束了。
次日清晨,天刚微亮,她还没有醒的时候,言起来兰苑看了看她,并没有叫醒她,而是在床前坐了一会儿,吻了吻她的额头,眼中满是依恋与爱意,痴痴的看了她一会儿才从兰苑中离开。
今日军中有事,等着他去处理。
主要的兵权在宋奇手中,他做的都是一些杂事,言起自从上次大闹将军府的事情以后,与宋奇的关系不甚从前,再加上他的到来撼动了宋奇坚固的权力,宋奇自然对他有所不满,二人现在是明面上过得去,背地里相互斗。言起虽然年轻,胜在手段了得,他的暗线遍布整个南城,甚至是整个庆国与虞国,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逃不过他的耳目。
庆军在战场上的事情,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嫣月早上醒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身子越来越容易累,大部分的时候只要稍微走动一二,便觉得四肢无力,很想睡觉。她发了一次寒丹,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生命开始进入了倒计时。
她年纪不大,经历了很多事情,受过不少坎坷,将生死看淡了。
有时候活着需要勇气,死亡反而是一场痛快的解脱。嫣月心中挂念着那批药物,惠荣来了南城,那批药物应该非常重要。
闻来说的那批药物,嫣月隐约记得上次在庙会的时候听如齐提过,如齐跟她提过有一批很重要的药物,但是当时她并没有来得及过问清楚,言起便来了,二人在闲谈中她套出了很多话,这批药物是无意中得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