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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宠妾灭妻,我母亲与宋姨娘一起生产,父亲陪在宋姨娘身边,母亲生产时难产,父亲连看都没有去看一眼。那时宋姨娘也生下了一个男孩,同样是父亲的孩子,父亲很喜欢宋姨娘生下的孩子,却对我和从宜不闻不问,我母亲是正室,宋姨娘害怕母亲的孩子威胁到她孩子的地位,母亲也害怕父亲宠妾灭妻会对我和从宜不利。刚好舅舅家多年来一直生不出男孩,人丁稀薄,舅舅家是苏城四大家族的张氏,颇有威望,家底殷厚,从宜过去以后会被舅舅一家精心栽培,今后继承张氏的一切。后来,母亲把从宜偷偷过继给了舅舅家,将我留在了身边,父亲从不关心我们的死活,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并不知道当时母亲生的是龙凤胎。我与从宜,我们本是世上最亲的人,但因为父亲的缘故出生便分开了。我从小在王氏长大,从宜在张氏长大。”

    “小时候,我经常和母亲去舅舅家,每一次我和母亲都是偷偷躲了起来,在从宜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的看他,母亲悄悄告诉我那是从宜,是我的亲弟弟,我们在从宜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看了他无数次,我知道母亲很想他。父亲不爱母亲,自然不会关心她生的孩子,多年来父亲对我不闻不问,从未给我过过一次生辰。但是母亲待我极好,她性子温柔,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唱一些庆国的童谣哄我睡觉,我与母亲度过了非常快乐的时光,那是我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凡事有我母亲在,我不用考虑任何事情,母亲为我遮起了一片天,她把她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却还总觉得亏欠我。”

    言起将她抱着怀中,她靠着言起的肩膀继续说了起来。

    “可是我八岁那年,母亲生了一场怪病,没多久就走了。父亲明明最是厌恶我娘,却在我娘死后抱着棺材悲呦大哭,我觉得很虚假,不知父亲做给谁看。一时间我成了没有娘的孩子,家中姊妹众多,我与父亲自此便有了隔阂,我虽是正室所出,我娘在世时却不得父亲一丁点的喜爱。四姐是王姨娘的孩子,她见我没了母亲对我很好,经常拿吃的东西给我。家中,冯姨娘尤为照顾我,她没有孩子。没过多久,王氏与张氏交恶,父亲不准我再去张氏,我再也没有见过从宜,母亲走前嘴里一直挂念着从宜,她让我好好照顾从宜,我想去看看从宜,看看他过得好不好,却一直没有这个机会。十五岁时,我背着家里偷偷去看了从宜,他长大了,长成了我梦里面的模样,我想上前告诉他我是姐姐,但知道他过得很幸福,最后选择不去打扰他,偷偷的看他朝我走远。”

    “我祖父看我可怜,便将我收养到了身边。家中的大事小事都是父亲在管,祖父精通医理,我时常跟着祖父去行医,悬壶济世。我们见过很多可怜的百姓,那些百姓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祖父告诉我医者要心存仁善之心,用自己的才学去帮助更多的人。虞国与庆国的战乱,给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痛苦,长大后的我希望能早日结束这场战争,实现和平,让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十二岁的时候,我弄丢了家中一个贵重的东西,那日祖父不在家,我害怕父亲责罚。我不敢回家,那天下着雨,我躲在屋檐下面流泪,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公子,那公子生的眉清目秀十分儒雅,公子耐心询问我很久,我不肯把事情告诉他。天下起了雨,公子与我一起躲在一处避雨,后来我把弄丢东西的事情告诉了他,公子什么也没说,撑了一把伞领着我去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让我拿着东西回家,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第二日,我在家中见到了帮我的公子。他来自白城的商贾大家,惠氏与王氏是世交,他来苏城求医,要寄居在王氏一段时间,他跟我一样住在祖父的院子里面。惠荣待我极好,他教我识字,教我琴棋书画,他很有头脑,善于经营,当时苏城将近三分之二的商铺都是惠荣在打理。我经常跟着祖父行医,闲暇时给会惠荣帮忙,惠荣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了我,他真的很好。惠氏在外的生意很大,他送给我的东西需要好几个屋子来放置。他对我很好,怕我受委屈,替我出过很多次头,得罪了南城中不少人。”

    “那年惠荣病重,最重要的那味药引在月城,我背着惠荣偷偷去月城求医。待我回来时,他的病已经很重了,后来我才知道惠荣怕自己熬不下去了,给我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还有一方亲兵。惠荣在王家待了四年,那四年是我母亲离世以后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我与惠荣日久生情,父亲说要十万两黄金才同意我们的婚事。惠荣说让我等他三十日,三十日后,他一定来王家娶我。我满怀期待的等着惠荣来娶我,一针一线绣我的嫁衣,后来啊,我绣好了那件嫁衣,却没有等到惠荣来娶我的那一日。因为虞军攻下了苏城,苏城沦陷了。”

    “虞军在苏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犯下的罪孽罄竹难书。我们苏城四世家向来一盘散沙,从来没有这么团结过,四世家的人带着全城百姓顽强抵抗,一兵一卒,一妇一孺,我们都知晓守土有责,那时连手无寸铁的百姓都在顽强抵抗,我们苏城誓死不降,整整硬撑了十日。当时攻打苏城的是高延成,高延成水淹苏城,苏城沦陷那一日,千年名城沦为人间地狱,血流成河,高延成生性残暴,打下苏城后下令屠城,他灭了四世家满门。虞军在苏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护城河的水整整红了三十日,十万百姓遇害,护城河里面全都是百姓的血。我们明知守不住这座城,没有一个人愿意投降,苏城是我们的家,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我们投降的话死后无颜见列祖列宗。”

    “苏城沦陷的那一日,我和四姐不在府中,苏城王氏的易容之术天下闻名,四姐尤擅此道,她为了保下我,将我装扮成了男子的模样。城中没有被杀的百姓,男子被拉去练毒,女子全部沦为军妓。我与四姐被虞军抓住,我看着一群人来回不停地糟蹋我的姐姐,心中悲恨交加恨不得杀了这群畜生,四姐在我面前自杀,后来我被人拉去练毒。”

    “高延成性情残暴,他在暗地里拿人试毒,苏城沦陷后没有被杀死的那群百姓成了高延成的试验品。我被种下了好几种毒,我看着旁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他们死的时候死相恐怖,身体发臭,他们经常呕血,到了后面我看到那些中毒的人吐出来的血中有肝和肠子,他们的皮肤一碰就破,这些人的平均寿命在三十日。之后,我被庆军所救,去了王城。”

    “我在去往王城的路上救下了一个女子,那女子背了一个包裹,叫做小艾,小艾不识字,那包裹是她捡来的东西,小艾全家遇难,我带着小艾跟着庆军的队伍一起去了王城。到了王城以后,我中毒的情况日益严重,开始日夜呕血,身体出现了难闻的味道。走投无路之下,我想起了往昔在月城时曾经翻阅过的一本古书,书上记载虞国的一个秘术,我以鲜血为灵媒,按照书上的办法配置出大量寒丹,我服下了那些寒丹,以毒攻毒,压下了体内的剧毒,我与恶灵交换,以三百年不入轮回换取人间这三年的阳寿。因为我恨,我要结束这场百年的战乱。”

    “寒丹每逢下雪天发病,而书上说它只会发三次。我曾发过一次病,那种感觉生不如死,寒丹的毒性太强了,我每日浑身冰冷,十分嗜睡,这么久以来我靠着一味毒药牵制寒丹的毒性,吃了那味毒药我的精神能够短暂的好起来,但是只能维持七天的效果,第八日我便会陷入昏睡之中,服药期间脉象与寻常人无异,看不出来什么大问题。”

    “王城需要派一批细作去南城,王城里面有一位料事如神的大人,这批去南城的细作便是那位大人训练的,我与大人从未见过面,我不知大人就是惠荣,当时惠荣算错了人数,多出来了一个人,由于中毒的缘故,惠荣本不想让我去南城,他怕我死在半路,后来我执意要去南城,惠荣给我安排的身份是苏小小。但当时小艾有一个包袱,包袱里面有一道虞国的懿旨,那是一门婚事,我略懂虞字,上面写的是嫣月与成侯的婚事,那是太后赐下的婚事。我不知成侯便是当年予我灵药的公子正。”

    “小艾想要假扮嫣月去成侯府,成侯府十分危险,而我时日无多,又是世家女子,我比她更合适去侯府。后来,我私下跟她换了一下身份,她成为了苏小小,我成为了嫣月。来南城以后,成侯并未见我,反而我时常遭到府中下人的欺压,因为成侯的缘故,宋盼之多次害我,屡次三番羞辱于我,我出身世家大族,在世家大族活了十几年,这些女子之间的伎俩我十分清楚,宋盼之的把戏在我眼中算不上什么东西。由于嫣月小姐出身低微,成侯并不喜欢她,面对宋盼之的折辱,我只能默默忍受。”

    “来成侯府没多久,我的两个婢女吃了我的饭菜被人害死了,我见过太多的杀戮,见过血流成河,见过百姓在战乱中流离失所,而那一刻心中居然生出了一丝害怕,我不怕死,害怕没有死得其所。我记得那日下起了大雨,房屋漏水,晚上根本无法入睡,我坐在漏水的屋檐下面,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心中想的是苏城那些在战乱中死去的手无寸铁的百姓,希望能结束这场战火,我想看到战乱结束的那一日,百姓安居乐业,实现庆国的和平。死很痛快,而活着需要勇气。”

    …………

    他吻了吻她的脸颊,听完这些话以后心中痛苦,他轻声说道:“月儿,别说了。”

    他们之间隔的是国家之间的立场。

    那一刻言起明白,泠月永远不会爱他。

    那一年,他喜欢上一个人,喜欢的不可自拔,这是一段不该开始的感情,一切都是错。

    他明白了为何他明明将一半的阳寿给了她,却还是如今这样了。

    那年她在月城偷看了他的书。

    寒丹,竟然是寒丹。

    他怔怔的出神,心想若是她死了,他绝不独活。

    他轻抚她的黑发,喃喃自语:“月儿,那些痛苦的事情全部都忘了吧。”

    言起将第二瓶药喂给了她,她会睡上三日,做三日的梦,三日后,将过往的一切都忘了。

    世间再无细作泠。

    惠荣在泠月的帮助下,成功找到了那批药材,顺利取到了药材,根据泠月提供的方向,一路上躲过了无数追兵,真正到王城以后已经是十日后了。

    他的计划分成了三部分,只成功取到了药材。细作泠没有救出来,从宜的死他今生都不会原谅自己,锦花楼和雅风茶楼被宋奇给端了,闻来死在了南城。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一整日没有吃饭。

    这批药物解了前线将士的燃眉之急。

    几日后,细作泠以及苏小小被斩首示众,以儆效尤,闻来及其他的眼线被宋奇杀了。

    惠荣知道言起处死的细作泠是个假人,真正的细作泠是嫣月。直到这一刻,他明白了这位昔日的老朋友的目的了,言起以这批药材为饵,想要亲手了断细作泠与王城的瓜葛,他要保下了嫣月这个身份,将细作泠变成真正的嫣月。

    这批药材其实是个交换,代价是细作泠这个身份。

    闻来死前给惠荣写了一封信,锦花楼的小伙计在闻来的掩护下从宋奇手底下逃了出来,当时小伙计伤的很重,他被南城城外的一户打猎人家救了下来,昏迷了整整两个月,醒来后又在猎户家养了半个月的伤,为了感激猎户的救命之恩,走时他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了猎户,猎户却不要他的东西。

    猎户告诉小伙计自己庆国人,国家危亡之际,人人都要尽到自己的一份努力,他没有什么大本事,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他伤势一轻就赶紧往王城去了,有封信需要他去送,猎户帮忙掩护他离开。

    小伙计到了南城以后已经是三个月后了。那日下午,府中下人说有一从南城来的男子要见他。

    惠荣不知来着何人,让下人将人请了进来。

    小伙计见到了惠荣,他伤的不轻,连日奔波伤口渗出了血,整条腿都是红的,血滴答滴答流了一路。

    惠荣对这个小伙计有些印象,当时在锦花楼见过一面。锦花楼与雅风茶楼全部最后被宋奇端了,闻来及所有眼线全都死了,这个小伙计是里面唯一的幸存者。

    惠荣见他伤势过重,赶紧走上前扶他,连忙说道:“快快请坐。”

    惠荣看到地上的血迹,说道:“我让下人去找大夫给你医治”

    小伙计哭了起来,对他恩重如山的老板死了,他一路上九死一生,躲过了无数追兵,终于来了这里,他来帮闻来送信了,践行这一生对闻叔最后的一个承诺。闻来告诉他这是一封很重要的信,让他务必交到惠荣手里,不能有任何失误。

    “公子,我是锦花楼的小伙计,闻叔临走前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小伙计从衣服中掏出了一封信,那封信上面是斑驳的血迹

    惠荣接过了信,让下人带着小伙计在府上休息,差人去请了大夫。

    他拆了那封信。

    “公子亲启,我在锦花楼等细作泠的时候,见到的是泠月小姐,后来我才得知泠月小姐就是细作泠。小姐如今在成侯府中,是成侯的未婚妻。经过谢治一事,怕是小姐已经暴露了,今药材被抢,言起此人城府极深,恐小姐凶多吉少。我在得知泠便是小姐时,本欲告知公子,但小姐央求我顾全大局,所以才迟迟未说。求公子救救小姐……”

    …………

    惠荣看完信之后,双手发抖。泠就是泠月,他当时没有见过泠,虞军的重要消息来自于泠,那张军力部署的地图,南城的情况,以及这次的药材,全都归功于泠,泠曾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是最成功的细作,他万万没有想到泠居然是泠月。

    言起处死的细作是一个假人。

    南城的密探告诉他,三个月前嫣月被人绑架,言起救下了她。几天后,不知为何,那位嫣月小姐突然被宋奇关进了地牢。但是没过多久,言起就赶去了地牢,言起与宋奇在地牢中大动干戈,最后在地牢里成功保下了嫣月,不久地牢里面全部都换成了言起的人,言起经常去地牢看望嫣月。后来,细作泠,苏小小被当众斩首,宋奇顺着线索端了锦花楼和雅风茶楼。七日后,嫣月从地牢中出来了,之后一直在成侯府中静养。

    南城的密探还告诉他,言起近些时日准备从前线调回虞国,已经向虞帝请旨了。

    惠荣将王城的大事托付给了自己最看重的人,安排好了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带着一支死士去往了南城。

    谁都拦不住他。

    这一次他为心爱的女子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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