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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儿,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怎么瞧着不太好?”

    泠月摇了摇头,“无妨。”

    “月儿,如果我当年没有离开苏城或者早点回去的话,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你就不会吃那么多苦了。”

    “一个人独自面对的日子一定很痛吧,我知道在南城的那些日子你吃了很多苦,都是我的错。”

    她沉默了片刻,说道:“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不是我去也会有别人去。苏城城破那一日,我父亲说哪怕最后只有一兵一卒,一妇一孺,誓死不降。我虽为女子,但作为庆国百姓,守土有责。惠荣,你能做的事情,我同样也能做,我希望能早日实现庆国的和平。”

    但她或许等不到那一天了。

    泠月觉得喉咙有股甜丝丝的感觉,胃里突然犯了一阵恶心,她吐了出来。

    抬眼看去,地上是刺目的鲜血。

    惠荣慌了起来:“月儿,你怎么了?”

    泠月倒在惠荣的怀中,他的手上染上了泠月的血。

    “我中毒了,但是你别怕,我一直在调理。马上就快好了,这几日因为奔波的缘故,有些累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你不要内疚,这几年你做的已经够好的了,苏城城破的时候,我看着无数百姓被残忍杀害,四姐死的时候,我的心中只剩下了仇恨。我是个懦弱的人,是仇恨支撑我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我就是死也不后悔,一点都不后悔。”

    她没有哭,反而在惠荣怀中笑了起来。

    “惠荣,送出地图的时候,我心中盼望着能够离开南城,其实当时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我不想死在南城。你来救我的时候,我心中高兴又纠结,因为我知道我最好的结局应该是死在宋盼之的手中,如今南城的局势已经被我搅乱了。如果我当时死在宋盼之手中的话,定会引得成侯府与将军府结下不可化解的梁子,届时南城必将大乱,我们的机会就来了,可是我有私心,我舍不得你,我要送你离开南城,成侯府戒备森严,高手无数,也只有我能送你离开。”

    “我恨啊,我恨这些虞国的铁骑,支撑我走到现在的是心中的仇恨,我要为苏城的百姓报这一城之仇,若是没有这些恨,我是个懦弱的人,恐怕早已活不下去了。惠荣,这一世太苦了,太苦了,希望来世没有战乱。”

    她在惠荣怀中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

    惠荣擦掉泠月眼角的泪,心中难过不已。

    “惠荣,你说这场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不想在看到打仗了,什么时候我庆国的士兵才能赶走虞国的铁骑,我希望能够早日实现庆国的和平,这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

    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他们眼中晦暗不明。

    最后,惠荣告诉泠月:“我一定会实现庆国的和平,赶走虞国的铁骑。”

    “好啊,希望能等到战争结束的那一日,亲眼看到庆国的和平。“

    泠月沉沉的睡了过去,那一觉睡了很久。

    他日夜守着她。

    第三日时,泠月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她睁眼时看到惠荣,朝着身边的人笑了笑。脆弱又美好,那是他多年一心一意爱着的人、,是十万两黄金求娶的女子。

    “月儿。”

    她抬起手抚摸惠荣坚毅的脸庞,惠荣见她醒了大喜。

    “你饿不饿?厨房准备了你喜欢吃的菜。”

    人之将死,胃气已经没了,她也感受不到饿了,但是想陪惠荣吃一顿饭,他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好好吃过饭了。

    泠月将海棠叫了过来,吩咐了几句,不知道为何海棠出来的时候眼睛是红了。那味许久不吃的药,泠月吃了许多,透支为数不多的生命。

    她的精神好转了起来。

    就这样,她骗过了惠荣。

    他们在锦城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日子,惠荣与她讲述这些年的经历,惠氏与王氏是百年世交,在得知惠家满门遇难的时候,她握着他的时候,无声的安慰他。

    战争还在继续,王城那边需要惠荣,注定惠荣在锦城待不了太久。

    当年的苏城,四大家族本是一盘散沙,在强大虞军面前,四大家族放下对彼此的成见与个人利益,齐心协力,联合起来共御外敌,带领本族士兵保护一城百姓,期间高延成对四大家族开出丰厚的条件,想要诱降,在生死存亡国家利益面前,四大家族誓死不降,最后一兵一卒,一妇一孺,都在抵抗。

    他们深受忠孝节义的影响,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当年的白城,惠氏联合其他氏族保护一城百姓,最后寡不敌众,世家大族几乎全族遇难,被虞军杀尽杀绝,没有任何人投降,誓死守护国土,守护一城百姓。

    如今的锦城,男子全都上了战场,保家卫国,这些士兵为了阻挡虞军的进攻在仁山全部阵亡,男人阵亡了,紧接着孩童们上了战场。能用的兵都用上了,死了很多人,没有一个人害怕,更没有一个人想着投降,锦城十室九空,户户挂白绫。

    王城那边传来了书信,虞军攻打岭城,岭城快守不住了,需要惠荣带兵增援岭城。

    如果岭城失守的话,王城便失去了强大的屏障,直接威胁到王城的生死存亡。所以岭城一定要守住,庆王给惠荣写信求救,希望惠荣能带兵去守城。

    惠荣把自己的嫡系部队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留在锦城,守护锦城。另一部分则跟着他去岭城,增援岭城。

    惠荣出征那天,泠月送他离开。那晚泠月给了惠荣一个香囊,香囊上打了一个平安结。惠荣临走前抱了抱她,二人约定战争结束之后,惠荣就派人过来接她。

    那日一早,惠荣带兵离开锦城。

    惠荣走后,泠月的身体急转直下,一日不如一日,能撑到今天,已属不易。

    泠月叫来了海棠,吩咐身后事。

    她躺在塌上,海棠扶她坐起来。

    “海棠。”

    海棠流着泪,说道:“小姐,奴婢在。”

    “我已时日无多,撑不了多久了。若是惠荣派人来问,便说我一切都好,我不想让他在战场上分心。待我死后,把我的尸体烧成灰,等到战争结束的那一日,把我的骨灰带回苏城。落叶归根,我是苏城人,死后想葬在家乡,那里有我的亲人。”

    海棠低声哭了起来:“小姐。”

    泠月昏睡了过去,她吃不下任何东西,一日比一日憔悴,偶尔醒的时候,让海棠扶她坐起来去院子里面晒晒太阳。

    后来她连路都走不了了,海棠便把她背到院子里面。

    泠月看着天空,她想亲眼看到战争结束,看到庆国实现和平,看到百姓安家乐业,这一世太苦了也太短暂了,可惜等不到战争结束的那一日了。

    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在想第二年春天会是什么样的呢。春天时万物复苏,生机勃勃,一年四季,她最喜欢的就是春天,她想看一看这庆国的春天,如果这场战争能在春天结束就好了。

    泠月在盼望着看一看庆国的春天,盼望着春天时战争结束,盼望着早日实现庆国的和平。

    惠荣走后没多久,泠月在锦城的消息被言起知道。

    很快,言起从南城带兵攻打锦城。他找了许多术士大能,月城是整个天下阳气最足的地方,他要将泠月带回月城,在月城杀死怨灵,怨灵死了,泠月便能活,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要救她。

    惠荣留下的这支保护锦城的军队与言起的军队进行殊死搏杀,言起几乎将自己全部的身家都带到了锦城,双方展开了激烈战斗,这支军队顽强抵抗,然而敌我力量悬殊,他们不是言起的对手,最后败给了言起。言起与高延成不同,他不杀平民百姓,面对抵抗的百姓只让人将其抓起来,并没有伤害百姓的性命。他带兵进入锦城的时候,发现锦城已经十室九空,户户挂白绫。

    他开始讨厌起了杀戮,厌恶起了战争。

    泠月睡了过去,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她回到了惠荣离开苏城的那一日,她绣好了自己的嫁衣,第九日的时候惠荣带着十万两黄金来了王家。苏城四大家族齐心协力击退了虞国的军队,祖父、父亲、四姐他们都好好的活着,后来她与惠荣大婚,她还随惠荣去了白城,见到了惠荣的父母。没有战争,没有纷乱,没有亲人的离世,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庆国国力强盛,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这盛世十分繁荣。

    泠月看到了一束光,听到一阵慌张的脚步声,想必窗外的阳光很好,她太累了疲惫的睁不开眼睛,那场梦太美好了,泠月不愿意醒来。泠月在梦中看到了庆国国泰民安,盛世繁荣,百姓安居乐业,最爱的人在身旁,那是庆国的一个春天,城西朱雀桥下面的花开了,从宜停在她身旁,叫了她一声“姐姐”。苏城是千年名城,街上琳琅满目,十分繁荣,夜晚时放了一整夜的烟花来庆祝这繁荣的盛世,惠荣牵着她的手,他们看了一整夜的烟花。

    言起推门而入时,泠月断了最后一口气。他怀中的长明灯灭了,言起浑身发抖。泠月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她在一场美梦中断了气。

    他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喃喃自语:“月儿,我来了。”

    “战争都还没有结束,你不是说你想看到战争结束的那一日吗?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他如那一日般不断的哀求:“月儿,你不要走。”

    “我要带你回月城,杀了恶灵。”

    言起悲呦大哭。

    言起将泠月尸体带回了虞国月城,他用了一些特殊的药材保存她的尸体。言起请旨今生驻守月城。

    他日夜与一具尸体相处,对着一具尸体说话,最后还在月城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冥婚。

    彻底疯了。

    他与一群术士一同在月城斩杀恶灵,毁了泠月与恶灵之间的契约,他开始为她招魂。因为和氏璧的碎玉上面曾经沾上了她的血,留下了泠月的一魂一魄。

    这场战争是第三年春天结束的,惠荣战死在了最后一场战争中,他被万箭穿心,死时手中紧紧握着一个香囊,那香囊上面系了一个平安结,惠荣的尸首留在虞国与庆国之间的边界线上。庆王为他立了一座雕像,用以纪念惠荣保家卫国的大义。

    古人云,事死如事生,军人的天职是马革裹尸保家卫国。

    惠荣死前想起了泠月,他本来想着打完最后一战去锦城接泠月,他要食言了,那是他深爱多年的女子,惠荣死时还在挂念着她,所幸他早已为泠月安排好了一切。他被万箭穿心,手上握着泠月的香囊,永远的倒在了这片土地上面,他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第三年春,虞国战败。宋奇自杀,宋盼之离奇失踪,她被言起做成了人彘,生不如死,言起为泠月报了当年之仇。

    言起掌握了虞国朝堂中百分之九十的势力,连皇帝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他诛杀宋氏十二族,虐杀高延成,杀其满门,诛杀高延成十二族。

    三十年后,言起病重,昔日的权倾朝野的成侯如今不过是一个病弱的老人,他与泠月举行冥婚后终身未再娶,一生无儿无女。

    窗外阳光正好,他让人把窗户打开,院子里面种了一些梅树,梅花在冬日开的正好,他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了梅树下面的女子,那女子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裙,此刻正坐在他的树下晒太阳。因为重病的原因,言起产生了错觉。泠月跟记忆里面的模样一样,依旧那么美丽动人,而他却不在年轻,泠月在远处朝他笑了笑,年迈孱弱的老人哭的像个孩子。

    后来,他去了苏城,去了锦城,去了白城,去了南城,为她招魂。三十年不见故人,他找不到她的灵魂。后三十年的寿命,他与虞国的神交换,三十年阳寿换来世能够与她相守。他困于回忆,走不出,逃不掉。

    泠月走的那一年,他这一生开始厌恶战争,讨厌杀戮。

    这人世在言起眼中失去了色彩,变得苍白凄凉,他困了也倦了。

    终有一日,言起变得孱弱不堪,不久病重。他看着窗外的梅花,模糊了双眼,隐约见到了泠月,他快要死了,想必泠月是来接他回家的。泠月站在梅树下面,她还是记忆中柔弱美好的模样,而他已经白发苍苍,不似当年。

    这一世的言起困在了执念的当中,他讨厌战争,厌恶起了杀戮。当年的和氏璧其实是天皇剑的剑锋,那块玉因为沾上泠月的血,留下来了泠月的一魂一魄,言起逃脱神剑的封印,他的灵魂与上古神剑一起坠入人间,而魔体则留在了魔界,百年来魔界的人一直在寻找他。

    那天人间的言起吩咐了自己的身后事,他死后与夫人合葬,令人将他与夫人的骨灰葬在庆国苏城,他的万贯家财一部分捐给虞国月城的百姓,另一部分捐给庆国苏城。

    人间的言起今生用了三十年阳寿作为代价,与神交换,换来世与泠月的重逢,以及一世的姻缘。言起死的那一日,天降异象,金色的太阳突然便成了血红色,没多久天上出现了血红色的月亮,这一日同时出现血日与血月,狂风大作似有万鬼苦嚎。

    魔君言起归位。

    万魔恭迎魔尊归位。

    这三百多年里,言起杀尽了世间恶灵,四处在为泠月招魂。他大闹鬼界,鬼差见了他无不闻风丧胆,他在世间四处寻找她的灵魂,和氏璧的碎玉留下了泠月的一魂一魄,他将那块断玉带回日月殿,利用断玉进行聚魂。

    他时常去锦城的那个院子里面,有时候一坐就是十几日。

    他开始讨厌杀戮,厌恶征战。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放弃一切,与泠月在世间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时间就这样过了三百多年。

    …………

    …………

    锦城的祭台上面,言起灭了天火,重伤天后。他步伐慌乱走到女子面前,泠月回想起了这在人间的那一世,看向浑身魔气的言起,说道:“言起,你来了。”

    言起的眼泪落在她的手背上,“月儿。”

    她向他抬手,轻抚言起的眼角,柔声说道:“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你怎么成魔了。”

    泠月的手从言起的脸庞慢慢落下,她死在了言起的面前。

    他们再见时,还是死别。

    “战争结束了,月儿。”

    言起无力的跌坐在祭台上,悲呦大哭,天下起了大雨,他喃喃自语:“原来你是天皇剑的剑灵,万年前跟在少桑旁边的凤族神女。惠荣战死在了封都,天皇剑是在封都找到的,那惠荣应该是少桑吧。和氏璧能留住你的一魂一魄,那应该就是当年在诛神阵里面天皇剑掉落人间的剑锋。人间的这一世,原来竟是天皇剑设的局。”

    “可是月儿,我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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