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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损友(下)

    平心而论,我的家境不算富裕,零花钱一直严格受控,有时甚至于被遗漏,还得主动跟父亲讨要。“穷养男,富养女”的育儿理论早早流行开,但我父母不是践行者。

    母亲替父亲美化为,他拿我当男孩养,对我的期待更高。如果是现在的我再听到这样的话,我高低得反问一句,你们何必要模糊我的性别,女孩怎么当不起更高期待。曾经的我不会问,毕竟尚且分不清自己被养育的方式是穷还是富。母亲的美化,与其说是用来说服我,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零花钱常不够用总是事实,讨要多了父亲也会不耐烦,闹得双方都不愉快。我渐渐不大愿意再找上父亲,但当朋友买吃的玩的,我不买,却要来分享朋友买的,次数一多肯定讨人嫌。左右为难之中,我从乙身上得到了启发。

    父亲确有一个常用钱包,但也有零钱浑身哪个口袋随便塞的毛病,有几次给我的零花钱就是这样摸出来的。所以从他那里悄悄找到钱很容易,寻一件他穿过但还没洗的外套,里里外外搜查一遍一定有收获。

    我没有明确的数目要求,一般能找到多少是多少;也不是经常去拿,仅在没有收到零花钱又确实缺钱花时才觑机动手。这样钻了父亲记忆漏洞的行为,持续了近半年,我也从最初的心惊胆战过渡到心安理得,甚至自以为拿的是本该属于我的零花钱,我一点错处也没有。

    大概父亲跟乙家的房客一样,指缝宽松,性格马虎,一直以来毫无所觉。二者的不同则在于,那名房客是租房独居的单身汉,父亲却有妻子,也就是我母亲。母亲在帮父亲洗衣服前,会翻一遍他的口袋,把各式零碎东西收走。

    如果有人能发现异常,那么大概率当是母亲。她找父亲对账应该没用,但也不是没有办法验证。我不问自取的做法最终败露,并非被抓现行这么直截了当,而是源于一张少见的假|钱,以至于我不止一次怀疑,我是不是被人故意下了套、做了局。

    那张假|钱的模样我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它是第四套人民币中的十元纸币,颜色似灰蓝似灰绿,正面一老一少,背面高山嶙峋。相对于已经发行两年、彻底普及的第五套人民币,它在市面上流通得很少。

    假|钱做得很真,边缘也已发毛,似乎经过很多人的手。我翻到它时,根本没想过它是假的,只是没出息地被它的面值吓了一跳。要知道在二十年前,十元钱的购买力很可观,尽够一家人下趟馆子,或买到一套春秋装。

    我想换张小额的,可一时别无收获,只得劝慰自己,当一次拿了三次的量,花得久一点也是一样的。然而到了第二天,当我挑好糖果,把钱付给老板,经验老道、阅历丰富的老板眼一眯、手一捻,肯定地宣告这张钱是假的,迅速收走了我手里的糖果。

    正处于震惊与慌乱中的我,一时没接住他递回来的钱。纸币落到地上,被一个刚进门的男生踩了一脚。那男生低头一看,正要弯腰,我下意识地抢先把纸币捡起来攥在手里,转身跑出小卖部,如同裹挟着我的全部犯罪证据落荒而逃。

    老师似乎讲过,如果见到假|钱,应该自觉交给银行。我还没和银行打过交道,能想到的处理方法,就是放回父亲的外套,最好还是同一件外套。

    但到我回家时,那件外套已湿漉漉地高高撑开在阳台上,衣架空无一物。我遗憾地暂时把假|钱收进自己的裤子口袋,等父亲的下一件外套挂上去。

    父亲晚上九点才回家,还带了一身的酒气,酒晕从脸染到脖子,进门后跟僵尸似的,直愣愣地朝沙发上栽。母亲抱怨着迎过去,剥掉他的外套和裤子,把睡裤扔到他身上。我从我卧室的门缝里窥见,母亲把脏衣服抱去了卫生间,之后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这是被直接下水清洗了,我气馁地回到写字台前,继续埋头写作业。母亲中途推门进来了一趟,我没在意,只想尽快写好作业去睡觉。

    “甲,跟我过来。”父亲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诧异地回头,发现他仍是一身酒气,一脸酒晕,但不算醉。后来我注意到自己喝酒极易脸红,才明白这是父亲的遗传,而脸红不是醉酒的标志。

    “哦。”我讷讷起身,跟在他身后,进入客厅。

    母亲已经在沙发上等待。她的膝头搭着我换睡衣时脱下的裤子,面前的茶几上,一张十元纸币压在玻璃烟灰缸下面。父亲不抽烟,烟灰缸总是闲置,眼下崭新而干净,让我一眼就透过它看清了纸币上的脚印。

    我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一时间头晕气短,眼花耳鸣,紧张的情绪把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低血压低血糖的症状尽数激活。

    “你说说,”父亲坐在母亲身边,紧盯着我质问道,“为什么你妈会从你的裤子里找到这张假|钱?”

    我张了张口,本想撒谎说是捡的,但直觉告诉我,我这样说的话,后果会更严重。

    父亲果然也不是真要我解释,他紧接着又问:“这张假|钱就是我昨天放衣服口袋里的,它怎么跑你那儿了?它自己长脚了?”

    这下更不用我回答。假|钱不可能长脚,只会是我偷拿的,他们分明心知肚明。所有问题也不是问题,都是对我罪行的宣判。

    我背着手低着头,一边咬住下唇小口呼吸,和身体的不适作斗争,一边像局外人一样,猜测自己会受什么惩罚。是被骂一顿吗?父亲经常说话带脏字,他骂人的话肯定更难听。

    不过我想得太简单了。母亲说父亲拿我当男孩养,原来不单适用在零花钱上。

    父亲反复嚷着问候对方母亲的口头禅,贬低我在学校受到的教育,断言我将违法犯罪的未来,还疑惑地问母亲,她堕胎过好几次,怎么最后偏留下了我这样的一个。

    暴怒中的男人很丑,他旁边的女人没有怒容却也不美。她始终面无表情地坐着,让人看不出她的任何心思。

    骂我骂得激动的父亲终于忍不住动起手来。他倒没有摔摔打打的习惯,而是绕过茶几大步走向我,朝我提起右脚。我当即警觉,把身子一侧,避开了要害,只被鞋边一带失去平衡,倒到了地上,擦破了手心。

    因为踹空差点摔跤的父亲愈发生气,拽着我的衣领把我提起来按在墙上,迅速上脚踢到我的小腿。他离我太近,本用不上力,然而抵住墙壁,没有任何缓冲,我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脚。

    “你偷钱偷多久了?啊?”父亲又在追问,“不止一次吧?你这偷一次不够,偷了一次又一次,非把家里嚯嚯干净才满意,是吧?”

    我早已不想再开口,母亲反而替我说道:“半年吧,至少三个月。”

    “半年?半年!你可真有出息。”父亲骂骂咧咧,转身支使母亲,“去她屋里,把她这半年里新添的玩意儿都找出来!”

    母亲马上照办,捧了一小堆东西出来,父亲一把抢过,冲进厨房里,移开烧水壶,夹走一块蜂窝煤,把东西填了进去。

    遇到易燃物,火苗很快窜得老高,并散发出阵阵黑烟。父亲把我推到灶台前,勒令我看着,直到东西燃烧殆尽。

    烟气扑鼻,我被呛得涕泗横流。隔着眼泪,我看到火中有我买的贴纸,书签,海报,三色笔,便签本,以及两包还没来得及吃的零食。母亲一样没拿错,她可真是了解我。

    我使劲眨眼睛,泪水落了一层,但我眼前更模糊了,我竟依稀看到了乙的面孔。

    此刻想到乙,我不禁疑问,她偷东西被抓住过吗?她父亲会这么愤怒吗?她有没有挨过打呢?我认为答案是否定的。就在三天前,她还向丙和我展示过她从一名女房客那里顺走的蝴蝶胸针。

    我不想再见乙,扭头望向身后。

    一对男女站在厨房门外,体型相近,神情相似,格外有夫妻相。

    他们亲密无间,没有我的位置;他们并肩而立,站在我的对面。他们完成了结婚多年来最成功的一次合作,仿佛一切隔阂因此瞬间消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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