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歆歆第一次见到那个叫初七的男孩,是在一个逃亡的雨夜。
自从她被自家人出卖到这个叫“异乡人”的奇怪组织,就开始装疯卖傻。
知道了自己被彻底抛弃后,她反而看开了。原本,她还对那些所谓家人留存着不切实际的希望,现下,她也可以理直气壮地抛弃他们了。
许是看在将她卖到这儿的沈泽的面子上,异乡人对她没有像对别人那么粗暴,但也没有自由。
跟她一样因为能看见天空异象而被绑来的还有不少人,有些人为了表“忠心”,得到他们的重视,极尽表现自己,想被当成他们的自己人,日子会好过点。
可她观察发现,里头能力越强的人,越会被偷偷拉去做某种加强能力的实验,弄得不人不鬼!
于是,她决定装疯卖傻!
她装作被吓到精神失常的样子,要么整日昏睡,要么几日不睡。要么完全不吃,要么乱吃一通,主打一个极端。
许是知道她原本就有病,渐渐的,那些异乡人对她失去了耐心,把她像垃圾一样丢在偏僻的堆积杂物的山洞里,想起来了就给她扔点吃的。
沈歆歆每每从睡梦中惊醒,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恶梦。以她过去二十几年的经历,实在想象不出在这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群无法无天的人!更难以相信,自己沦落到如此境地!
好在,她没有全然崩溃。也许是长时间的患病,让她感觉自己还挺耐造的。
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了,还能坏到哪儿去呢?当她接受了当前的处境,反而释然了。
她没有想到,自己原来这么坚强。
暗无天日的山洞里,只有头顶的一条裂缝能透进一点阳光。
沈歆歆自嘲,这勉强也算,一线天吧?
洞口被一个大铁门锁着,她想尽了一切逃出去的方法,甚至开始挖洞,可都失败了!
直到,下了一场大雨。
头顶的那条缝开始漏水,她以为自己要被淹死了,可奇怪的是,渗进来的雨水并没有囤积。这水,从哪里排出去了?
沈歆歆振奋起来,观察地势和水流,搬开堆积的杂物,终于发现了隐藏在角落里的一个出水口!
这个洞并不是人为的,而是某种鼠类挖出来的。经过雨水的冲刷,这个洞就成了一个天然排水口。
从杂物堆里找出挖洞的工具并不难,但由于经常饿肚子,沈歆歆的体力有限。她挖得很慢,还得时刻注意有没有开门的动静,及时用杂物挡住洞口。
她把这当作是老天对她的考验,只要她坚持住,就能重获新生!
支撑着她的,是她走向大海中时,那股推着她回来的力量,和那个恍惚站在路灯下的人。
虽然她跟南舟月只见过一面,却总是感觉格外亲切。南舟月看她的眼神,是把她当作一个正常的,人。
山洞里的时间过得浑浑噩噩,她只能依靠那缕阳光判断白天还是黑夜。她感觉自己彻底变成了一个挖洞机器,只会机械地干活。
许是冥冥之中,似有天助。那一夜的瓢泼大雨,就像天上破了一个洞,倾倒下无尽的洪水!
在雨水的激烈冲刷下,她挖洞的进度突飞猛进!
这边的岩壁其实并不厚,雨水将洞穴越冲越大,很快就挖出了她能爬出去的空间!
她手脚并用,满身泥泞地爬出那个洞穴,瞬间被暴雨浇透。可她还没来得及欣喜,却发现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她该往哪儿跑?
她知道自己身处深山里,却并不知具体的位置。异乡人移动他们这些人,都是蒙着眼睛的,就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脱!
她望着在风雨中张牙舞爪的树林,陷入了深深的绝望!这种希望与绝望交替的感觉,格外令人窒息!
可现实连绝望的时间都不给她,很快,她便看见了朝这边靠近的手电筒!
难道是异乡人特地过来检查杂物间有没有漏水?
没有时间了!在这里待着,只有等死!
沈歆歆深吸了一口气,是死是活,就交给命运吧!
她拔腿就往相反的方向狂奔,在死亡的威胁下,她也算是爆发出了逃命的潜力,她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只是速度虽然快,她却只是依着感觉在树林里猛冲,不知前路有什么在等着她!
然而沈歆歆并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黑暗的环境下,她连路都看不清楚,还得注意着不要撞到树上。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只顾着关注前面,却来不及关注脚下!
猝不及防地一阵打滑,她刹不住脚,心脏一阵悬空,整个人便猛地往下坠!
完了! 这是陷阱吗?
她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老天终究不是站在她这边的,她费了老劲逃出来,迎来的却是摔死在无人之境!
雨水在洞口坠成了小型瀑布,将她如蝼蚁般径直往下冲。岩壁十分光滑,她双手本能地乱抓,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传说中死前的走马灯并没有出现。
她不甘就此闭上眼睛,以前的她不想活,可如今的她,不想死!
然而想象中如同坠楼般的剧痛并没有袭来,她甚至恍惚感觉,自己好像停下来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托举着她?
她僵硬地转头往下看,那不可置信的一幕,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只见原本哗啦啦往下坠的雨水,竟调转了方向,形成了一条类似毯子的东西,就这么托住了她!
透过那透明的水毯,她惊异地发现,这幽深的山洞底下,竟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泡!迷蒙的光亮中,似乎站着一个人,正抬头看着她。
她瞬间想起了在海边的场景,那次,海水推着她回到岸上。这次,雨水托着她不坠入深渊!
正当她胡思乱想着,身下的水毯突然动了,慢慢地兜着她往下降。待她稳稳落地后,便立刻化水消失了!
沈歆歆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向那个救她的人,生怕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奇怪的是,那个人的注意力全然没有在她身上,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疑惑地盯着自己的手,又看看下落的雨水,喃喃自语:“水……控制,水?”
他这一抬头,沈歆歆才终于看清他的脸,登时怔愣在地!
这个男人,怎么会长得跟南舟月这么像!
虽然性别不同,但他的眉眼、五官,都像极了性转的南舟月!
南舟月的眉眼带着英气,而他又带着些许柔和。中和之下,两个人的相似度颇高!
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是不可能相像到这种程度的!
许是注意到沈歆歆炯炯的目光,男孩终于看向她,似乎有些奇怪:“你是,谁?”
沈歆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下情况不明,不能乱说话!
她仔细观察着这个人,他身上的衣服破旧但还算干净,头发偏长还带着自然卷,看着有点呆,眼神却格外的澄澈淡然。
他跟那些异乡人,不像是一伙儿的。
“孩子,下这么大的雨,别在这待着了。乖,跟丑叔回去歇着吧。”
突如其来的沙哑声音吓了沈歆歆一跳,只见山洞另一端的通道里走出了一个举着手电筒的老头!
她下意识地想找地方躲起来,可左顾右盼之下,这山洞严严实实,连条缝儿都没有!
她看向那个男孩,不知哪来的勇气,一咬牙就冲上去躲到了他身后。
然而那男孩似乎对她的行为很是不理解,脚一抬,就往旁边挪了一步,回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沈歆歆僵硬且尴尬地愣在原地,下一秒,那束手电光便照在了她身上!
而她也看清了那老头的面容,顿时吓得一动不敢动!
那个自称“丑叔”的老头,确实是丑得惨绝人寰!
他身形佝偻,脸上是大面积烧伤留下的可怖疤痕。这张脸,扭曲得就像是被扔进了绞肉机里绞过,没有一点人样!
他刚才说话的声音,就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显得十分吃力。
此时他看见沈歆歆也是吓了一跳,看看她,又看看那个男孩,问道:“你是?从哪儿进来的?”
沈歆歆不敢激怒他,伸手往上指了指:“从上面掉下来的,是他救了我。”
丑叔闻言更震惊了,被疤痕挤压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透露出相当的不可置信,看向那男孩:“这么高,你怎么救的?没受伤吧?”
男孩似乎不喜欢说话,选择直接示范给他看。手一抬,瀑布般的雨水陡然转向,化作一条水毯飞到了丑叔面前。
“就这样……”
丑叔愣愣地看着飘在眼前的水毯,抬头看了看洞口,眼神有些复杂。
“你怎么做到的?以前,怎么没见你能控制水?”
男孩摇摇头:“不知道……因为,她在大叫,很吵。我就想,别让她摔死,会臭……”
沈歆歆满脸震惊地看着他,她大叫了吗?很吵?救她,是因为怕她会臭?
丑叔笑了出来,疤痕扭动得像几条爬在脸上的虫子。
“这孩子,真不会说话!姑娘,你是被他们抓来的吧?”
沈歆歆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承认。这两个人都很奇怪,不会把她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