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

    湿热的雨林弥漫着腐败的腥甜，虫豸毒障编织着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扼住了你的咽喉。阳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成稀碎的光斑，落在了遍布苔藓的土地上，脚下的泥泞如同浑身烂肉的活死人，吱嘎着从深渊中爬上来，抓着你回到曾经的噩梦。

    “呼——”

    防毒面罩下粗重缓慢的呼吸一声又一声。你曾在相似的地域死里逃生，如今又以另一个身份再一次踏入了同样的地域，虽然依旧是以阻止灾难为由踏入险境，但立场早已天差地别。

    “呼——”

    队伍无声而迅速地向前推进，奇美拉的怪物标志在丛林中一闪而逝。战术靴轻巧地踩在树干上，猫儿一样登上了粗壮的乔木枝丫，Krueger深色的迷彩作战服完美地混入了冠叶之间，伪装网与叶片融为一体，随风同频晃动。其他部员跟着你，举着枪警戒，很快就到了目标位置。

    这一次不会重蹈覆辙了。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死亡杀不死你，那恐惧一样不能，它们将成为你前进的踏脚石。

    “控制室入口，警戒两人。发射井盖已打开，五人。”Krueger冷静的声音在耳麦中响起，那双锐利的金棕色眼睛极其擅长捕捉细微的行动，优秀的视力配合杰出的作战意识，轻而易举地能从植被异常晃动中判断出潜在危险和隐藏目标，“左侧山脊有热成像反应，三个，静止状态。”

    你敲了敲麦以示收到，指尖在腕表形状的新型号战术终端上轻点两下，将标记的位置同步发给小队成员。待狙击枪将目标尽数击毙，你们便迅速上前。

    建于冷战时期的发射井已经荒废了六十多年，早已杂草丛生，坑道入口遍布藤蔓。你指挥一队伍人跟随A组长从井口索降，去安装定时炸药包。一旦你无法掌握控制室解除导弹发射，那就启用plan A，将整个建筑一起埋葬。另一队人随着你从入口深入，里面巨大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免于风蚀水侵，却难逃霉菌的侵蚀。你们潜入的过程异常顺利，联合会的哨兵和守卫稀稀拉拉，抵抗力量更是微弱——这太反常了，像是请君入瓮的陷阱。

    不对劲。你皱起了眉，打开电子地图，就算联合会将‘奥丁’作为主目标，也不应该就此放弃这颗导弹。

    “已到达A点。”A-10报告，“冷却平台没有敌人。”

    “Krueger，外围有什么发现？”

    “Nein。”Krueger作为C组单兵留在外围警戒，并没有发现。

    没得选，只能继续深入控制室。细小颗粒在冷光下漂浮着，随着走动的气流带起一片幽绿色的薄雾。沉重的保险门锈迹斑斑，门轴在拉开时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却没有触发任何的警报。所有人抬起枪口对准室内。然而准镜里并没有活人，联合会成员死尸趴倒在控制台前，喷溅的鲜血染红了观察窗，鲜红色的液体仍有流动性，滴滴答答地汇成一滩。

    你遵从不祥的预感向队友们发出示警：“小心埋伏。前进。”

    墨菲定律总是在最不该应验的时候显灵。话音刚落，A组就遭遇敌袭，同一时间控制室右侧的暗门突然打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你们，来者穿着暗影公司统一的黑色作战服和美制式装备，动作迅猛，显然是埋伏许久。

    万幸你们早有准备。

    “突围！向左侧通道撤！”你大喊一声，投掷出震撼弹的同时举枪精准点射。小队成员交替掩护，朝狭窄通道撤退。混乱中，你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进了另一间的控制室，金发蓝眼的美国人顶着一张14小时前刚见过的脸毫不留情地一拳挥过来。

    ——暗影副指挥官，格瑞夫斯！

    “Y/N，不用谢我给你提前清理了发射井。”

    “你这力道可不像在演戏，公报私仇？”你回敬一拳，砸在他的肋下，“谢菲尔德让你来送死？”

    “彼此彼此。”格瑞夫斯抓住你的手腕，两人在狭小的掩体里扭打起来，动作都不留余力地要置对方于死地。他猛地拍开你伸向控制台的手——那里有导弹预计启动键。

    “就算没有密码箱，这玩意儿启动了也够吓人的。”他喘着气，眼神示意你看控制台屏幕上跳动的倒计时。你拉开了距离，冷笑一声：“哑弹而已。我可是带着烟花来庆祝任务完成的。”

    密集的炮击声突然从发射井上方传来，炮弹精准地落在暗影部队的聚集区，冲击波瞬间将你和格瑞夫斯掀翻在地！掩体的金属板被震得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格瑞夫斯骂了一声，扶着墙站起来：“该死！哪来的火力支援？”

    你抹了把放毒面罩上的灰尘，得意地嘲笑他：“你忘了深渊形影不离的告死鸟了。”

    支援当然是Krueger。你教他的定点炮击战术，没想到他用得这么果断。

    只把他用作狙击侦查干员实在是太过可惜，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情况，你抽了三个晚上给他做高强度单兵炮击训练，把他赶鸭子上架，力求在特殊信号下毫不犹豫的启动便携火炮打击目标。

    你身上到处是建筑碎片的划痕，防毒面具擦不干净被摘了随手扔掉。背包在翻滚中摔了出去，挂在一边的废墟钢筋上，露出引线和□□。耳麦里是其他队员将炸弹部署到位的信号。

    “你带了多少炸药？”格瑞夫斯看着那些炸药，脸色微变，也顾不上导弹和谢菲尔德捕捉你的命令，指挥队伍撤退。

    当然是带了足以埋葬整个发射井的当量。一部分已经被安装到位，另一部分就在你身上。这世上哪有什么万全之策，不过是赌徒拼上一切与诡谲莫测的命运做抗争。

    “足够把这方圆十公里夷为平地。”你如实相告，轻松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捡起背包，再次抬起枪口，“真是不好意思，自从四年前雨林那次就患上了火力不足恐惧症。”

    “你比迈哈克还疯！”格瑞夫斯气急败坏地后退一步，肾上腺素极速飙升，“刀锋！”

    “你知道我，那说明谢菲尔德也查到了，他可真是个大麻烦。”你看了眼腕表，已经不在意过去的代号了，“我死过一次，完全不介意和你在这再唠五分钟。但迈哈克一定不愿意你和我同归于尽。”

    耳麦里突然传来Krueger咬牙切齿的声音，他正在汇报你预定的命令，每个字都念得一字一顿，像是要用声音报复你：“……Y/N指令，五分钟后引爆外围炸药，阻断增援。重复，五分钟后引爆……”

    【完蛋，生气了。】

    对着格瑞夫斯放狠话时没想到会被Krueger抓包，装着炸药的背包飞出去都没此刻来得心慌，你不自在地理了理衣领，按原定计划把植入病毒的作战终端扔给格瑞夫斯，拿回去给谢菲尔德交差。

    “下次见面友好一点，格瑞夫斯。”

    “还真是谢谢你的提醒！”

    撤离比预想中顺利，你们趁乱冲出了发射井，尼古莱的直升机组已经悬停在半空。

    刚跳进机舱，一只强有力的手就猛地攥住了你的衣领！Krueger沉默而强势地拽下你的背包，掏出剩下的炸药——那是足以炸毁半个发射井的当量，只要一点引信就能带着所有人上天堂。

    “你他妈找死！”他低吼着，金棕色的眼眸里布满了红血丝，语气里的愤怒几乎要溢出来，背着机舱灯投下的阴影仿佛一只发怒的恶鬼。明明你们差不多高，此时你的气势就是比他矮一截，说不出的心虚。

    你连忙举起双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没事，Krueger。你看，我们都出来了。”

    你瞥了一眼窗口外引爆炸药后发射井，翻滚的浓烟冲上天际，延迟而来的是冲击波拖着的巨大轰鸣声，主驾驶舱的尼古莱喷射着俄罗斯粗口，勉强稳住机身。载着队员们的其他直升机也遭遇相同的情况。

    摇晃中没有支点的你一屁股栽进舱座，带着Krueger压在身上。你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执着，这时候都不松手，甚至又用力向上拽了拽衣领，迫使你抬头看着他。

    伪装网滑落了一半罩在你头上，露出他头盔下英俊立体的脸。疤痕遍布在他的脸颊上，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嘴角那道割裂的旧伤微微颤抖，压低的眉毛似哭似笑，和它们的主人一样心情复杂。金棕色的眼眸死死瞪着你，眼角泛红——大概是被炮弹的火药烟雾熏得吧，你这样告诉自己。

    “那么想英年早逝的话，不如死在我手里，怎么样，Liebling？”看你还敢分神，Krueger简直要被气笑了，他咧开嘴，扯开嘴角的伤疤露出尖锐的虎牙，语气凶狠地质问。

    你盯着他嘴角的疤看了很久，猜那道疤是什么时候留下的，莫桑比克？还是KSK训练营？他从不提及的过去有多可怜……

    “我不想死。”你的声音放轻了些，听着像在耳语，“求你饶了我吧，Krueger……”

    “……‘刀锋’还是Y/N？”Krueger的手微微松了松，攥着你衣领的力道却没放松，眼神在你仅有的情绪窗口逡巡。黑漆漆的油彩配着黑漆漆的面罩，遮住了所有人窥视心绪的可能，除非你自愿表露。

    “现在是Y/N，毫无疑问——‘刀锋’的代号涉及到一点私人过去，回去后我跟你解释，如果你还想知道别的，我也会坦诚相告。”你顿了顿，郑重地表示，“只告诉你。”

    Krueger盯着你看了足足有半分钟，直到机舱里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彼此的呼吸声。最终，他松开手，转身走到机舱角落，将后背砸在机舱壁上。战术靴鞋跟在金属座位上敲出闷响，又随手拍掉深绿色的迷彩制服上沾着的草叶。帘幕一般垂着的伪装网左右晃了一下，白边划过胸挂背心上的奇美拉撕拉贴。

    他好像一直在看你。

    从第一次交锋至现在。

    越是观察，越是无法约束好奇心，就如被太阳引力捕捉的陨星一样，明知粉身碎骨的结局却仍然不可控地接近环日轨道。

    【这不像我。】

    对过去的Krueger而言，一段新的关系开始意味着新一轮伤害的开幕。他始终无法理解你的包容和信任源自何处，无法相信幸运会选择一个命运的囚徒，但他又觉得如果对象是你，无论做什么都可以试一试。

    你的强大、你的稳定、你的平和、你的阴翳、你的疯狂、你的过去——他全部都要掌控。

    【这是一场豪赌。】

    你摸了摸皱巴巴的衣领，看着Krueger宣泄不满的小动作，突然觉得因重回噩梦而升起的自毁阴霾不值一提，至少这一次，没有再一个人从地狱里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