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点后,酒吧中央的舞台亮起灯光,驻唱乐队成员抱着各自的乐器上台,光线绚烂明亮,将他们烘托成众人视线的焦点。
不似大多数舞台开场喜欢来个炸裂的调动气氛,随着舞台光线暗下,一首抒情乐缓缓流淌而出。
细腻沉静,宁静又温情,很快便将场地淹没成静谧的一片湖。
靳青恪:【阿淮,上次商场入驻靳氏旗下综合体的项目书出了几个纰漏,有让人重新写一份吗?】
靳西淮:【早就打回去了,新弄的也重新发你邮箱了。】
【你自个翻翻邮箱,不要有什么事就找我,我不是你助理。】
按耐着脾气回复完人消息后,并暗含警告地告知对方今晚只要不是世界末日都不要找上他后,靳西淮将手机设置成免打扰,随手搁下。
一抬眼,却发现身旁的人已经把一杯酒喝到了底。
他方才紧绷着神经,抟心壹志地回复他哥消息,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蒲灵的饮酒进度。
喝那么快,不晕吗?
靳西淮不由蹙了眉,将放在左手边一口未喝的帕洛玛移开,屏障撤去,他撑身向前。
蒲灵盯着杯子里残存的最后一滴酒,正思考着要不要仰头喝去。
一只骨廓匀净的手忽地搭握上玻璃杯的顶端,并往下施力,惹得她正欲往上抬的动作动弹不得。
顺着那只霏玉般的手,蒲灵轻轻抬眼,懵然地看向男人。
两人视线对上,不明白靳西淮的用意,蒲灵略显迟钝地问:“不让喝了吗?”
“不是不让,是饮酒的速度不宜过快,容易出现头晕的症状。”靳西淮指骨屈起,轻叩了下杯壁,伴随着清脆一声响,他慢悠悠道:“而且,这杯已经空了。”
蒲灵慢吞吞地眨了眨眼,“那我下一杯不这么喝了。”
靳西淮轻吊眉梢:“还要喝?”
蒲灵将脑袋往下一点:“对呀,我挺喜欢这酒的口感的,想多尝几款。”
看着言行因酒意微醺而明显已经迟钝的小姑娘,靳西淮深深地凝视着她,眼角弧度柔软:“不怕醉吗?”
蒲灵没再管那个已经喝空的杯子,捞过酒水单,视线一行行地往上面瞄过,唇色被酒液润得清莹水红,她不以为意道:
“有你在身边,为什么要怕。”
——完全信赖他的模样。
靳西淮喉结隐晦地滚动两下,可转念又想到什么,脑袋低下来,乌黑眼睫垂落,不无自嘲地扯动唇角。
可惜,信赖的并不是自己。
而是在她视角里的靳青恪。
翻完酒水单,蒲灵招来酒保,雪白指尖轻点着平滑的铜版纸:
“再要一杯长岛冰茶,一杯玛格丽特,一杯龙舌兰日出……”
“好了,暂时就点这些吧。”
像是将所有情绪调整回了规定的轨道,靳西淮指腹压住她还欲往后翻的纸张,语气温和地制止。
蒲灵手上跟他较劲:“可我还有想尝试的品类没点。”
似是不满被管束,她直勾勾地看向靳西淮,杏眼黑亮,蒙雾般莹润。
也就僵持了那么几秒吧,靳西淮便没辙似地卸去手上力道,毫无原则地让了步。
“想点就点吧,不过都尝一口就好,喝太多对身体不好。”
“知道了,我每样就只喝那么一小口。”她拿手捏了个指甲盖大小的距离。
等点的酒全送上,蒲灵用手圈过那些色彩斑斓的酒杯,一杯杯地开始品尝。
像是小猫舔水一般,先伸出舌尖轻触一下酒液,再试探地抿一口,借由齿腔与味蕾细细尝味。
偶尔蹙起秀致的眉头,偶尔轻舒嫩红的唇角。
望着那一截时不时怯怯探出的温软舌尖,靳西淮眸色一黯,旋即撇过脸。
喉头轻轻滚动。
宛如被烈火炙烤,唇舌发燥,他感受到自己陷进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焦渴当中。
在尝到第三杯椰林飘香时,蒲灵惊喜地亮了眸色,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等喝完,像是才想起某人的叮嘱和自己的承诺,她小心抬眼去瞧靳西淮,看他有没有注意到。
然后瞬间被抓包,男人正目无流视地看着她。
蒲灵做贼心虚,佯作若无其事地朝他挤出个笑脸,同时将酒杯往他的方向推:
“这个酒很好喝,你要不尝尝?”
靳西淮不发一言,只沉默地看着她。
蒲灵继续倾情推荐:“酒精味道不是很浓,更多的是浓郁的椰奶和菠萝的清香,甘甜又顺滑。真的不试试吗?”
男人依旧毫无反应,像是一场无声的拒绝。
蒲灵讪讪地收回手,脸上表情略显遗憾:“好吧,你不想喝那就算了,就是有点可惜,剩下的只能被回收倒掉了。”
她正要将杯子往旁边放,去拿下一杯,但手抬起正悬在半空时,纤矮的玻璃杯脚忽地被捏住。
攥过来的那只手匀称修长,清透如玉,但此刻却因过度用力,指骨泛着不正常的白。
蒲灵微怔,面带讶异地朝他望过去。
靳西淮没直视她的眼睛,而是垂着睫羽,不错眼望着那杯装饰着鲜红樱桃的酒杯。
静默须臾,他轻启唇,缓声道:
“我试试。”
捏起盛着酒液的飓风杯,靳西淮指腹按在杯壁,无意识地摩挲两下。
顿了顿,他将印有清浅唇印的杯沿调转了个方向,将干净的一面对着自己。
唇瓣贴过去,喉部极为缓慢地吞咽,喝下一口。
看到他喝下,蒲灵半撑着腮颊,脸上带着微醺的粉意,笑眯眯地问他:“好喝吗?是不是还可以?”
舌尖残存着朗姆酒的醇香,掺杂着一丝果香,齿关轻抵上颚,靳西淮语带艰涩地吐出两个字:
“……还好。”
-
虽说在靳西淮的监督下,蒲灵每种酒就浅喝了一点,但积少成多,到最后,她的舌尖混杂着各式酒精的风味,酒劲后知后觉地涌上来,脸颊泛红发热,意识逐渐涣散。
而跟她同桌共饮的靳西淮,除了她递过去的那杯椰林飘香,几乎是滴酒未沾。连先前点的那杯帕洛玛最后都是到了蒲灵手中,被她尝了味。
“能站起来吗?”
靳西淮看着她迷迷糊糊地将埋在颈窝的围巾往上拎,一只手撑着桌面边缘,脚尖点着地,膝盖弯着,想要使劲却提不起力的模样。
“当……当然可以。”
蒲灵语调含糊,挣扎着自食其力,但最终还是不胜酒力,一阵头晕目眩,膝盖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小心。”
好在靳西淮眼明手快地捞住她,捉住手臂将她揽进怀中。
蒲灵贴着他的胸膛抬眼,晕乎乎地扁了扁唇,逞强道:“这……这是个意外,我自己能行。”
最后,她还是被靳西淮半搂半抱着带出了酒吧。
因为喝了点酒,哪怕只有一口,秉承着谨小慎微的理念,靳西淮还是叫了代驾,送他们回酒店。
穿过大厅,走向电梯的那一段路,靳西淮用衣服掩着蒲灵的脸,目不斜视地将人抱到房间。
单手推开房门,灯亮,似是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刺激到眼皮,一直窝着没动静的人忽地在靳西淮怀里翻了个身。
唇瓣随之轻轻张合,发出微弱的气音:“我……”
靳西淮动作一顿,敛睫低眉,俯首贴耳:“什么?”
怀中的少女阖着眼,纤长睫毛轻轻颤动,唇齿间发出几不可查的声响:“渴……我想喝水……好渴……”
靳西淮弓背,动作轻缓地将她放在床上。拿来房间里的一瓶纯净水,拧开瓶盖,递到蒲灵唇边。
蒲灵半睁开眼,宛若被抽走骨头的身体倚靠在床头,眼睫困倦地耷拉下来,瞧见唇边的水瓶,她小幅度地晃了晃脑袋,声音含糊不清。
“不要……我要喝热……热水。”
说完,她脑袋往后一歪,有往外倒的趋势。
见状,靳西淮一手将开盖的水瓶往外一扬,肩膀靠过去,让蒲灵的脑袋稳稳落在他身上。
另外一只手则扣着她的腰,牢牢箍住的力道,像是握住什么价值千金的和璧隋珠。
掌心里,不盈一握的触感让靳西淮短暂失神。
直到怀中的人发出一声不舒适的闷哼,他才如梦方醒般,松手,将人重新送回柔软的枕头上。
靳西淮转身找到房间里的水壶,烧了一壶热水。水开后,冒着热气的水与纯净水一同倒进杯子里,勾兑出一杯温度恰好的热水。
一杯水重新被递到蒲灵唇边,少女脸上神态温驯,显得乖巧极了,可一开口却依旧是任性至极的拒绝,“这水太烫了,我要喝冰水……”
再次面对拒绝,靳西淮脸上仍然没显露出丝毫不耐,他无声叹口气,开口的嗓音温和中带着不自觉的轻哄:“这水不烫,我掺了冷水进去,喝起来应该刚刚好。你今晚已经喝那么多酒了,再喝冰水会刺激肠胃。”
“可我觉得这水很烫。”像是完全没听进去他的话,蒲灵重新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的模样,不满地嘟囔:“天气那么热,为什么不让我喝冰水……”
闻言,靳西淮哑然失笑。
看来真的已经醉得不轻,连现在是数九寒天的季节都忘了。
感受到身边的人一点动静也没有,因为酒精发酵而身体升温发热的人蹭了蹭枕头,慢腾腾地将手伸出被子外,搭上胸口的衣领。
在靳西淮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她皱了皱鼻子,燠热难耐地将圆领毛衣往下一扯。
“……”
因失去布料掩盖,一弯伶仃玲珑的锁骨毫无遮挡地显现在空气当中,笼在房内清淡的光线下,渲着象牙般温润质感。
明明仅仅只裸.露了这么一小块皮肤,可靳西淮还是觉得后脑勺一瞬发紧。
将视线偏转,大脑空白地往一旁的落地灯上盯。
可身边的动静还在继续,极力地牵扯着他猛然跳动的神经。
蒲灵轻声喃喃:“好热……渴……想喝……水。”
静默片刻,像是彻底认了输,靳西淮低眸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吩咐对面的人帮忙送点冰块过来。
折腾好一番,蒲灵最后也只是浅浅抿了一口冰水,便没再继续喝下去。
她拨开放在自己面前的水杯,神色困顿地合起眼皮,唇边溢出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语不成句。
“晕……”
“热……睡觉……”
下一秒,便有一双温热的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往枕边放。
等她躺好,又伸手细致地帮她把被角掖得严丝合缝,像是生怕她扯掉被子,最后冻得感冒。
脸贴着散发着淡淡馨香的枕头,少女闭着眼眸,睫毛柔软地垂下来,嘴角弧度松弛,神情安然又平和。
房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透明的空气静静流动,伴随着微不可查的呼吸声。
心脏被闷在胸腔,隔着结实的骨架与皮肉,怦然跳动的动静被隔绝一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传来一阵轻响,而后覆盖过来一片阴影,似是有人俯身靠近。
停顿几秒后,像是专门掐着点儿,一道清冽的气息凑近,悠长干净,极为克制悬在蒲灵耳畔。
嗓音温柔又缱绻,低到几乎要听不见,如同一束羽毛轻柔剐蹭着鼓膜:
“蒲灵……”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