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科如触针芒，甩手抛开，一把将江寒拉到身后。
这下她算是看清身后的是什么景象了，一望无际的攒动的黑色，少说五十个煤炭小鬼。
江寒：“……”其实我胆子小，不必让我看这么清的。
双方似乎都没有想到林科会做这么个于事无补的举动，都眼神发直看着对方，谁也没动。
江寒勾起背在身后的手，霎时间，大半的水合为一个长棍，挥舞而去，将小鬼们扫出十万八千里。
“跑……跑！”林科如梦初醒，厉声喝道。
就这么大个游乐园，跑哪啊！江寒咬紧牙齿，跑得比谁都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小鬼的尖叫骤然响起，化成一根针扎穿耳膜，耳朵深处锐痛不已。
路过硕大的旋转飞椅，江寒一个急刹车，脑中升起一个想法，抓住了将从身边跑过的林科，自己也被拉的一个踉跄。
“寒队，快跑啊它们追上来了！”
林科说的急，在江寒耳中却被放慢了速度加以模糊，自己的想法却格外清晰响亮。
一个？
一个警察吗？
他们怎么知道？
就算换了个样貌，它们也不应该就此认定她不是警察。
一棍下去犹如宣战，无数怪物反应过来被兔子蹬了，愤怒咆哮着露出尖锐的獠牙，肢体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迅速扑向二人，简直和丧尸攻城别无二致。
江寒连动都没动，冰棍再次扫飞靠近后背的小鬼，顺带一个翻花掀飞左右夹击的同伙，与此同时，一旁操控室里的绿色指示灯兀自亮起。
眼瞅江寒跟吓傻了般愣在原地，林科心下一狠，二话不说拉起纤瘦的胳膊抬腿就跑。
江寒惊慌大喊：“停！”
奈何林科力气大得出奇，她被拖着跑，根本摆脱不了钳制！
“电源开着，你快去操控室启动旋转飞椅！”江寒一边挣扎一边腾手指向操控室，“我掩护你！”
林科急得冒汗，慌乱之中看了一眼挂满铁链和铁椅、形如流星锤的旋转飞椅，电光火石间明白了江寒的意思。
小鬼又一次翻天覆地扑面而来，令人颤栗，林科收回眼神，再看了眼放出冰锥专心对敌的江寒，下定决心，一个箭步冲到仅容一人的操控室内。
他扑到操控台上，低头一看整个人都懵了，上面的按钮密密麻麻，有大有小，再加上按钮上的提示词已经模糊得难以辨认，他根本不知道哪个是开关！
冰棍不断清扫扑向操控台的鬼小孩，江寒那边便少了得力武器，难以自保，一想到江寒可能会为了他遍体鳞伤甚至丧命，林科心绪更加混乱，一刻不停辨认每个按钮可能代表的意思。
身后的怒吼声越发尖啸，林科不敢在拖下去，一咬牙按下最显眼的绿色按钮。
“嗡——”
装饰在设施上的指示灯挨个亮了起来，两种颜色的氛围灯一亮一灭疯狂闪烁，然而设施却丝毫没有要动弹一下的意思！
完了，真完了。
聚在额头的汗液再也承受不住自身重量，滴在绿色按钮上，晕开一片灰尘，林科心里只剩下“完了”这一个想法，游弋在按钮上空的手指颤抖得厉害。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悬空的手握住身侧的拉杆，拉下后隔了三秒再次打开。
“轰——”
沉闷的嗡鸣声轰然作响，旋转飞椅上环绕一圈的LED灯停止闪烁，改为常亮状态。
林科痛苦地捂住耳朵，噪鸣声如鼓槌重重落在轻薄的耳膜上。
他又慌乱按下几个可能启动这台设施的按钮，内心不断恳求这个微乎其微的成功。
赶紧启动启动启动启动啊！
幸运之神似乎听到了心声，终于肯眷顾这两个人。
随着气阀一声悠长的嗡鸣，跟唐僧帽一样的旋转飞椅终于磕磕绊绊转动起来。
林科还没来得及欢喜，腰身被一个冰凉的东西环住。
他如机器般咯咯噔噔回过头。
“啊啊啊，咯咯！一齐阮啊啊啊！”鬼小孩拉扯着尖锐的声音，一嗓子把林科送到西天取经。
继而更多的鬼小孩蜂拥而至，用脏兮兮的煤手抓住林科的衣角。
“哥嗝，我！嘎摆锤！啊啊啊啊！”
“嗨狗船嗨狗船嗨狗船！”
“咯咯薅厉害！！”
鬼小孩呜呜啊啊，林科混乱的大脑只来得及辨认几个大致的发音。
眼前群魔乱舞鬼哭狼嚎的景象，让林科恍惚到了小时候的福利院。
那里吐字发音含糊不清的小孩，说话也如这般含着口水。
但他却对这种情况有着另外一种认知，那就是后天至哑。
一片黑乎乎中，他没有一眼找到江寒和冰棒，大脑立刻嗡得一声空白了。
寒队不会出事了吧？
在被黑色的浪潮淹没之际，几道寒光闪过，冰凉的水流穿过层层黑潮环住了林科的腰。
水流紧贴衣服一秒成冰，林科心下一惊，像一个抓娃娃机里的玩偶被冰凉的机械爪毫不留情抓了起来，升至空中。
只是这一抓，不喜人的附赠品似乎太多，连成串的小黑球被一起带到高空，在机械爪子上挂的满满当当。
可谓盆满钵满，气死老板。
抓娃娃机的操控者突然抽风，来回摇动遥杆画大圈，坠在机械爪上的娃娃随着爪子疯狂打转，产生强大的离心力，几圈下来成功甩掉大量不想要的附赠品。
林科头晕目眩，差点被离心力拦腰截断，怨念到底是谁带头叫寒川寒队的？！
也不知道又抽了几圈，可能两圈，也可能转了一个世纪，嘴角飙白沫的林科终于被放下，半死不活上了旋转飞椅的顶端。
扒在裤腰上的娃娃一同被抓到了唐僧帽的帽顶，林科能清晰感受到，挂在腰上的比林科好不到哪去的鬼小孩被机械爪单独挑开、捏起，然后被万分嫌弃的拉开距离。
此时唐僧帽已经开始高速旋转，所有椅子都被甩飞，跟炸花般飞溅，黑煤团下方正好是接连呼啸而过的铁椅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机械爪上的小毛球的尖叫声瞬间变了个调，死死抓住冰环。
无情冰冷的机械爪似乎犹豫了下，随后把它带到远离飞椅的地方放生了。
逃过一劫的鬼小孩瑟瑟发抖，直到四肢触碰到地面，这才发现自己没被撞飞，逃过一劫。
它抬头，茫然地找到江寒的大致方向，两股视线碰撞叫江寒打了个寒颤。
“林科你没事吧？”江寒躲过根本不存在的视线，去关心林科的情况。
说实在，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确想让鬼小孩被飞椅撞。
但看它没眼睛没耳朵甚至没有舌头，却依旧感知到了危险，抓住她的冰环，江寒还是心软了。
没有视觉听觉，烧焦的皮肤更没有触觉，那它们究竟是凭借什么，来判断她和林科的位置，或是自身所在的位置？
“我……呕——没呕——事呕——”
“......”自知甩过头了，江寒眼神关切，一阵心虚：可别逞强了。
于是她决定做点补偿。
江寒：“我的蓝屏解锁了，差不多是超级治愈一类的。”
说着，她将手搭在林科的肩膀上，毫不吝啬甩过一个【复生】。
“啊嘶——！”林科脸色大变，直接破了音，“woc疼死了……什么治愈？怎么这么疼！你还不如放任我晕着！”
“很……很疼吗？”江寒看着林科痛苦狰狞的表情，登时有些不自信。
但上泀说不疼啊。
老郑也没说疼。
而且我自愈也不疼啊。
算了，管他疼不疼，反正伤消了。
江寒语气不容置疑：“先看眼下。”
在旋转飞椅启动的一瞬间，江寒就先自保，拽着冰棒飞上来了，然后才继续给林科清扫小鬼，本来打算将冰棍变形成冰环，扫完一波怪后直接把他捞上唐僧帽，危机关头却发现定形的冰无法二次塑形，只有流动水才能千变万化。
这愣神的功夫，就让小鬼有了可乘之机。
还好林科没为她遍体鳞伤或是丧命，江寒几不可闻松了口气。
凝视周身为数不多的水，江寒心情沉重，剩下的一小半水必须节省用了，在定下用途前，不可随意凝结。
飞椅的高速旋转，大力甩起几十的流星锤，暂时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鬼小孩的攻击。而浪费大量水打造的低配金箍棒就在一旁待命，她从未觉得如此亏本。
一些鬼小孩顺着中间的旋转柱子爬到连接飞椅的绳索顶端，很快被超绝离心力给甩的远远的。
江寒神色凝重，突然开口：“林科，你说这些小鬼会写字，还会害怕，它们真的是这里的怪物吗？”
“姐，我们现在也是鬼。”林科生无可恋一抹脸上的灰，衣服也被炭黑小手抹的一道一道，“严格意义上我们也是怪物。”
哦，好像是这样哦。江寒莫名觉得很有道理。
虽然焦炭小鬼很可怕，但平静下来理性地讲，林科也觉得它们跟怪物比，确实还差了点什么。
而这种难以捉摸的，就是人性。
就像纸人是无意识、靠人操控来发出动作的，鬼小孩无人操控，却各有各的意识，否者它们在围上来的那一刻，不会跟江寒一样好奇地看地上是什么东西，而是直接下手了。
当然，不排除单纯吓唬的可能。
人的特质，恐惧、思考，小鬼都具备。
呼——呼——
天空骤变，高台上挂过阵阵狂风，刺眼的光携着一声声雷暴照亮二人苍白的侧脸，风吟雷啸后，天上纷纷扬扬下起了黄色白色的冥币，和冥币一同下来的，是一张又一张破旧泛黄的白色宣传单。
四周荒芜，密云罗列，荒废的游乐园里只有野草还在垂死挣扎。
这里俨然是开阔天地，有草有木，视野明亮，不知16号洞的场景是进来后自动生成的，还是又由什么奇怪的人变换出来的。
咯吱转动的生锈飞椅，似乎转开了林科记忆中的一角，他沉默注释着下方，怀着心事和一个荒诞的想法，犹豫地看向江寒：“寒队，我总觉得这里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