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林科重新站了起来，声音因极度的悲痛而沙哑无比。
「隐蔽」？
望着闪烁的花屏，江寒的心终于落回了柔软的血肉之底。
裹住所有人的黑暗并不是什么危险副本，而是郑国余的技能，一个可以将人隐藏起来的能力。
被水流冲到这之后他一直强撑清醒，摸清洞穴情况后立马开启「隐蔽」，将几人隐藏起来，不敢想象当时情况多么危急。
可现在，「隐蔽」就要失效了。他没办法再保护他们了。
电流刺啦声剧烈拉锯脑膜，虚无黑暗被灌入的阴气强行冲散，只留下无数个附着在岩壁上的大色块儿，黑色块急剧缩小，直至彻底消失，露出16号洞厅真容。
帷幕之下，是推迟的一场戏。
这里与上方的落差极高，约几百米，四周壁面光滑，有水流冲刷过的痕迹，干涸而死的苔藓大片大片贴在其上，形成黑色胎记。只可惜山体内部活动、旋转，曾经倾泄于此瀑布已经被改道移走了。
江寒盯着掌心，收拢又松开，感受体内蕴藏的庞大力量。
真是晦气……倒霉透了，明明是无比强大的异能，放在这里简直毫无用武之地。
“有水的生命系是霸王，无水的是王八。”她自嘲般哀叹一声，抬眸审视这里的情况，眼中是目视一切把南墙撞塌的决心。
老旧破损的大型游乐设备散落在各地，本就不宽敞的道路上堆满漏了气的毛边轮胎。
“嘻嘻嘻快来玩。”
“你来推推我呀，我都推你半晌了。”
“哈哈哈哈哈哈……”
“再高一点！”
孩童的嬉笑声环绕设施，却不见一个孩童的踪影。
啪唧——端坐在海盗船头的布偶小兔一头栽到地上，反折的脑袋朝向林科，用仅剩的红纽扣眼睛死死盯着他。几颗没进洞的弹珠蹦蹦跳跳滚到江寒脚下，周围的石壁霎时间全部消失，在两人的注视下变成了残破的栅栏。
天光乍亮，头顶乌云密布，荒芜杂草纷纷从地里冒了出来，容易伤人的石笋拔地而起长成参天大树。
阴天，云朵，小草，笑声，和微风，背后广袤无垠的山坡一眼望不到头，好像真的来到了洞外的某个报废游乐园。
江寒对林科伸出手：“起来吧，解开技能前跟好我。”
顺着鲜红的手，他看向那个披沙带血，却依旧风姿飒爽、嘴角带笑的人，抬起的手在空中停滞三秒，最终握住了它。
“妈呀，你真拽啊？！能不能用点劲？”
江寒本意把他拉起，但实在低估对方的体重和自己的力气了，身形一歪，反而差点被林科拉倒在地。
林科松开手，象征性拍去黑裤腿上的灰，低声道：“没想到你力气小。”
没想到？难道我目前看起来非常力大无穷八块腹肌吗？停了一停，她才想起自己从进洞到现在一系列吓死人的骚操作，登时没了理。
林科：“那个长翅膀的人，别太信任他，别走太近。”
江寒搓着手上凝固的血液：“为什么？”
“他腰上……挂的是人头。”
“？”啥玩意儿？人头？
江寒当即想起，鸟人踩着D7打招呼时身上确实挂了个布袋，圆滚滚的，她还以为那是个西瓜。
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儿：“会不会想多了，在这里死了，不就……变成光点了吗？光一颗头肯定活不了，你也没真的看到里面是什么。”
“不，寒队。”林科大幅度摇着头，似乎也非常不可置信，声音颤抖不已，真的要碎掉了般，“真的是人头，活着的头，而且是颗女人的头。他当时就开始消散了，飞进了那个麻袋，他的右眼看到了，他给我说的！”
说到后面声线抖的不像话，江寒微微颦眉，想了一下，说到：“别激动，我信你。”
比起千腰上挂的、和她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头，江寒更在意的还是郑国余的右眼，难道右眼里面没有现实，是因为当时就有部分分解了，而非失明吗？
真是这样的话，她暂时能替他庆幸一下了。
林科：“可你不觉得很荒诞吗？这真的很……”
违背常理。
“你都看到幻境了。”
“可以是菌子。”
“好，纸人和你的、我的尸体呢？”江寒觉得林科是真的吓糊涂了，荒诞才是这里的常态。
她左手微微挥动，挥起地上为数不多的血液和冰水，环绕二人，形成一个简易保护圈，反手弹出解锁后的系统，在地图上点开16号洞的简介。
林科表情痛苦，抓着自己的头发企图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解锁的系统给我管点儿用，江寒紧咬下唇，怀揣着希望对“智能机”祈祷。
【十六号洞穴：游乐场】
【来到游乐园的孩子时常在想：】
【人之初，性本善？】
【你在什么时候会抛弃所谓的善？还是一开始就是伪善？】
江寒一个白眼当即翻在心里：我时常仰望星空……
环绕二人流淌的水流中结出一些钢笔大小的冰锥，尖头向下微微外撇，对准随时可能飞扑上来的危险。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林科松开被自己抓乱的头发，平复好心情，揩去通红眼尾的泪痕，捡起飘在地上的一张泛黄封条，揭下上面粘着的传单。
江寒斜眼看去，确切说那是一张通告，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仅能勉强识别几个：
海豚游乐园于2005年闭园
据不完……统计，有53……在此失踪。
请大家……强防范意识……警方……相关部门……打……确认……
……不会……单独……
认真学习，提高识……能力有以下特征：
1、……
江寒皱起眉头，再往下的就彻底褪色了，右下角是一个署名，和模糊不清的红色公章。
“这什么意思？”
林科神色凝重，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警察不会单独出现……”
这算是副本提供的提示和信息么？学习识别？莫非曾经有人扮假警行骗？副本的BOSS被重度伤了心？江寒一通乱猜，移开视线，点开了蓝屏另一个页面。
不管如何，旁边的林科保真。
江寒：“如果警察单独出现会怎样？”
“大概率假警。”
江寒心里咯噔一声，林科是真的，但也是孤身一人。
而自己……是无关群众？
“江……？”林科扭头刚要找她交谈已知线索，然而江寒不见了，立在一旁，低头看蓝屏的是……
老郑？
？？
？？？
林科脑袋上冒出一堆大大的问号，神态一下慌乱了。
江寒感知到了身后的视线，就在林科要大步上来找她问个明白时，江寒大脑默默开了口【无意冒犯，给你凑个双。】
这样就不是落单的了。
……「画皮」。林科僵在原地，苦笑着收回手，连传意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也不自觉变成老郑的声音，腔调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幻想还是江寒模仿水平高超。
咯吱咯吱……
一旁无风自动的秋千慢慢停下，好像那个催促小伙伴推秋千的声音源头正一动不动注视他们。
沙沙、沙沙……
远处突然窜出一个小小身影，它蹲着，背对江寒，手里正拿着一根木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江寒操控一个小冰锥凑近，用顿的一头轻戳它的肩膀，黑影抖了一下，继续圈圈画画。
二人交换眼神，林科取下面前的冰椎，握在手中悄声靠近。
在这里，警员应该绝对不能单独行动。
江寒想着，架起老郑沉思严肃的架势，不放心小辈般快步跟了上去。
等他们靠近地时候，那东西猝然扭头，林科瞳孔一颤。
那全身黑不溜秋的东西四肢着地，手脚并用快速爬走，三两秒就消失不见了，江寒只来得及看到一道模糊的残影。
二人心底激起一阵恶寒。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诡异的视线从海盗船后，如数万根针般扎入脊背，江寒顶着发麻的头皮，睨眸扫视，可那里什么都没有，海盗船上依旧空空如也。
“小心，有怪。”林科回过神，简洁速语，“数目不小。”
他刚刚正眼看到，蹲地上的“小孩”五官模糊，凹陷的眼窝里没有眼珠子，仅剩两个窟窿，身体像被大火烧过一样，炭化般漆黑，体型瘦得犹如麻杆，看着令人胆寒，活像一个小鬼。
与其说它五官模糊，不如说它压根就没脸。
但江寒正好被林科挡住了，什么都没看到。
她从林科身后探出脑袋，看向那个东西刚刚蹲过的地方，地上写了两个字和一个弹珠：
一个
“一个”什么？
林科猛然抓住江寒胳膊，大退一步。
尚不清楚这附近有多少个那样的东西，十来个还好办，倘若是一大群。
林科咬紧后槽牙，喉结上下一滚，现在的情况最好先找一个掩体。
“寒……”
蓦然回首，声音戛然而止，林科瞳孔骤缩，一群漆黑的、比自己矮了半个身子的怪物密密麻麻地倒映在眼中，紧贴在江寒身后，正跟着她脑袋歪过林科，看小鬼留下的东西。
再一看，他手里拽的哪是江寒……那分明是一只怪物的手臂！
江寒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平静的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笑，继而因恐惧不断上扬，越笑越假，她僵直了身体，视线一寸寸下移，最终定格在林科握住的手臂上。
这是个纤细的、黑得跟煤炭一样的胳膊，感觉再用点力，就可以咯嘣碎两半了。
时间同恐惧一起凝固了。
矮小的煤炭怪物们，一起，缓缓，抬头，用没有嘴的脸，凹下一个嘴的轮廓，微笑着看向林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