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闲逛

    果然如同魏长嘉所料,玉清一事暂未有什么进展。

    魏长嘉虽在凤阳阁放言此次便放过临兰,但话说回来,对家所言怎能胡乱听信呢?纵使临兰是因其自身愚笨而被当成了棋子,但说什么临兰也是在她的酒里掺了安眠的药物,否则她也不至于一路毫无察觉地被掳到闫山去。

    魏长嘉便不是个既往不咎的大度主儿,总归是暗地里使了些小手段,令那临兰禁闭宫中三月。

    足足三月不能出门,对那生性招摇的临兰来说已是莫大的折磨,原先到这儿,魏长嘉也算满意了,也不知后来为何,圣上又追罚了临兰半年料钱,并令其禁闭期间在宫中抄写经书百遍。

    虽是意料之外,但如今临兰又是禁足又是漏财的,甚而还罚了体力,魏长嘉坐享其成,当然乐其所见,此事到此便也算告一段落。

    离开闫山后,谢弥寒与魏长嘉两人几次走在一处,每每谈的都是些正经事,如今正经事一解决,倒显得没什么话可聊。

    倒也不真是无话可讲,魏长嘉自小便嘴碎得紧,又喜好八卦秘辛,大到朝中哪个大臣与皇子暗中谋划,小到从未纳妾标榜只专发妻一人的某个世家子弟,实则背地里在外头养了一山庄的外室,甚至去上香的观山寺中哪个和尚破戒与寡妇偷情,这些个事儿,都能令她讲出个花来。

    只是自那日宫中一别,她再碰上谢弥寒便总觉哪处别扭。更何况,死对头谢弥寒此刻还疑似对她的另一个死对头心怀别样心思,她只觉谢弥寒闷骚,实在是闷骚。

    谢弥寒自然不知道此刻自个儿在魏长嘉心中已成了苦恋临兰无果的痴情少男,不知为何,那日醉香楼魏长嘉与裴琅不经意间的亲密极其刺眼地印刻在脑海挥之不去,他犹豫几下,却终究难以开口,不知从何说起。

    二人便这般各怀心思在这谢府园林中漫无目的地闲逛着。直至......

    心不在焉的郎君没看清眼前湿滑的泥泞,脚下生滑直直往一侧池塘跌了去。

    魏长嘉被这一变故吓得陡然一惊,慌乱之下伸手想要攥住他,却只堪堪拽住了一截袖角,继而顺滑的布料从她手中溜出。

    于是乎,堂堂玉树临风,京都女娘大都为之倾慕的谢少卿...以一种狼狈的姿势半跌进了池塘。

    池中应是仆役换种荷花而翻了一层淤泥,新鲜的泥土都还浮在水面而未曾沉淀下去,谢弥寒今儿个穿的银白色的浅袍子便径直染上了土黄色的泥水。

    这一摔令谢弥寒恍若惊醒,他站稳了身子,池水约摸在他的膝盖处。

    素来爱洁的谢三郎,一时低头望着狼狈的一身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魏长嘉先是被此等诡异的场面惊得张了张唇,而后反应过来,拼命遏住忍不住上扬的唇角,好不欢乐。

    抬眼便见魏长嘉充斥笑意又竭力忍住而憋红的脸庞,二十年来两次出糗的场面都被魏长嘉尽收眼底,谢弥寒油然生出一股灭口的冲动,一时面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最后眯着眼幽幽开口,似在威胁:“魏娘子很开心?”

    魏长嘉何时怕过他,但还是很给面子地摇头摆手,却也说不出话来只笑得肚痛,一时间弯起了腰,但没想还未等她得意两下便也出了意外。

    “郎君!”身后姗姗来迟的仆役断也是没料想到不过才去搬了荷花的功夫便就出了此等岔子,当下慌忙丢下手中的荷花就往这来。

    突然一声大喊,魏长嘉被吓了一跳,一时没蹲稳,咻地一下直直往塘里栽,仍旧挂在面上的笑容瞬时凝固住,果然做人不能太过放肆,最后她只堪堪记得护住了脸蛋。

    她今日便是一头撞死,也要死得漂亮。

    最后是某个早已跌进池塘的谢郎君不计前嫌接住了她,她人倒是没死,只是也没漂亮到哪去,一身精致的罗裙遭了殃,转眼间便也像谢弥寒一般狼狈。

    肩上传来颤动,抬头一看,忍笑的人换成了谢弥寒。

    “谢弥寒!你还笑!”

    魏长嘉气鼓鼓地拂开谢弥寒扶住她肩的手,垂眸见着自个新做的裙子沾满了泥块,瞬时炸了毛,抬眼瞪向谢弥寒,恼道:“谢弥寒,你赔我裙子!”

    生气撒泼的女娘生动鲜活,谢弥寒几下点头,却愈发觉着好玩,唇角笑意便再也没压下过。

    更糟糕的是,待到二人就着这身狼狈衣衫上岸后,气冲冲走在前头要去换一身衣衫的魏长嘉猛然顿住脚步,谢弥寒差一点便要撞上,当下疑惑,随之瞧去,却是望见两张大惊失色到一致去的面容。

    二人出奇一致地僵硬回身,魏长嘉生无可恋地回望着才爬上来的池塘,适才还不如一头撞晕了去,真是丢脸死了。

    -

    转眼又几日过去。

    那女娘东窜一个坊买丝绸,西窜入个坊买首饰,大半天过去仍旧兴致勃勃,跟在身后提着大包小包的谢弥寒眼见着魏长嘉又要转个弯换个坊买东西,叹了口气后默默跟上。

    说要赔她衣裙,昨日谢弥寒还真就遣人来问她衣裙所要的尺寸,魏长嘉才要报去,忽地忆起圣上殿前许诺的赏赐,如此便定了谢弥寒次日陪她到街上买点东西。

    谢弥寒本就预感魏长嘉断不会轻易放过此等折磨他的良机,今日一来果然如此,这个魏长嘉故意不带仆役出门,又是疯狂买了一路,全交给他一人保管了去,提着这些个物件,谢弥寒举步维艰。总而言之,历经此劫,他再也不信女娘口中的买点东西真是一点了。

    魏长嘉本意的确是要靠此报复谢弥寒,但也不知为何,与这谢弥寒出门,不论成衣店的衣裙还是首饰铺的首饰都要比往日她自个来要更好看,甚至连这胭脂铺的胭脂都比往日的要粉嫩衬人。

    走着走着魏长嘉又眼睛一亮,拐进了一家成衣店,店面热闹,围了不少女娘,各类胭脂香粉的味道扑鼻而来,生意瞧起来很是不错。

    这小郎君身姿挺拔,又生得实在俊俏,店内的女娘一时都停了手上的动作,纷纷往此处张望。魏长嘉瞧了身后人一眼,却不得不承认,谢弥寒这张脸长得的确是招摇了些。

    挂在门头的几件襦裙,不论是配色还是样式,魏长嘉都分外合眼。尤其是中间这件赤白相间的山茶花纹齐胸襦裙,搭上这湖水蓝的披帛,她几乎是一眼相中。

    店娘子见她喜欢,便令店内的小丫鬟给她取下到内室一试。

    不知是衣裙繁琐还是旁的什么缘故,魏长嘉迟迟未从里间出来,虽这一带最近并未听闻过略卖女娘的案子,但此案才历经不久,谢弥寒还是隐隐生了几分担忧。

    见谢弥寒频频往里张望,才闲下片刻的店娘子注意到,忍不住揶揄:“小郎君,可是与娘子才成婚不久?”

    谢弥寒眉头紧锁,顾不得太多,也没听清那店娘子在说什么,当下抬了步子欲往里闯,好在此刻魏长嘉挽着略宽的衣袖走了出来。

    他眸中一动,神色稍有怔然。

    女娘皮肤白皙,腰肢盈盈一握,月白上衫显露锁骨,蓝白长带系在胸前随风扬起,一身赤色下裙衬得肤色更为红润,湖蓝披帛随着衣袖微微飘动。

    一时间倒是将旁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女娘眉眼弯弯,面上挂着一抹甜笑,她径直走到谢弥寒跟前,兴冲冲转了一圈,甚是期待地问道:“这件好看吗?”

    谢弥寒一时没说话。

    魏长嘉见他不答,满是狐疑地凑近了些,双瞳紧紧盯着谢弥寒,发觉他好似在发呆后,微微生了恼意:“谢弥寒!”她魏长嘉生得便那般没有存在感?便在此刻也要发呆。

    即刻间,他避开视线,点了点头,吐出口却只有干巴巴二字:“好看。”

    店娘子也在一旁惊叹道:“好看!好看得紧!娘子这等仙姿佚貌,穿什么不好看!这件玉兰绫裙实在更衬得娘子肤白貌美,腰身纤细,真真像是为娘子量身打造的一般。”

    一时间,他的好看两字显得尤为苍白。

    得了夸赞的魏长嘉注意便被吸引了去,偷偷念叨了句榆木疙瘩,便跟着店娘子讨论了起来。

    “店娘子,这件襦裙可还能改改?有些地方不太合身。”

    “自然能改,娘子改日来店里取衣裙又或是留个住处,我差店里小厮给娘子送去即可。”

    待魏长嘉去内室换回衣衫时,店娘子又想起什么似的,目光回落在谢弥寒身上,她笑了笑,上前问道:“小郎君可知自家娘子衣裙尺寸?”

    尺寸?谢弥寒霎时方寸大乱,差点将自个舌头咬了去,他怎么会知道魏长嘉衣裙尺寸?

    “我不...我们不是...”谢弥寒一时失语,不知该怎么解释。

    瞧谢弥寒难言神色,店娘子却是善解人意,一副恍然大悟后冒犯的模样:“我才忆起小娘子梳的好似是未婚的发髻,郎君与娘子原是兄妹,我原先瞧着郎君和小娘子郎才女貌,很是登对,如今瞧来原只是长得相像,倒是我会错了意,还请郎君莫要见怪。”

    “店娘子,适才那小娘子身上的衣裙可还有?”谢弥寒还想反驳,那店娘子已被旁的女娘唤了去。

    ......分明这下才是真冒犯,他们二人哪处长得相像了?

    结账时,谢弥寒自觉地将魏长嘉挑的几件衣裙都付了钱,那店娘子笑得脸都要皱到一处去,又补了句:“郎君娘子兄妹感情实在令人艳羡。”

    谢弥寒当下也懒得解释了,倒是跟在后一脚踏出店门的魏长嘉一脸奇怪,追着问道:“我何时成了谢少卿的妹妹了?”

    谢弥寒自然不会告诉她。

    从白天到天色渐暗,魏长嘉良心发现要请谢弥寒到酒肆用饭,说是请人用饭,实则是她逛了一日早觉饥肠辘辘,魏长嘉也没管谢弥寒要吃什么,先唤了魏府的仆役先将今日买的东西送回府,便领着人往上回裴琅带她去的那家醉香楼去。

    醉香楼的菜式要比旁的酒楼要新奇些,不仅中原的时兴菜肴做得好,西域的菜色也是做得一绝,魏长嘉最爱蟹黄毕罗和炙烤羊,那炙烤羊肉火候恰恰好,撒的是还是西域特制的香料,她只尝了一回便有些恋恋不忘。

    一楼厅堂依旧人满为患,好在来的及时,所幸二楼雅间还剩下最后一个。

    彼时正好舞姬登台,乐鼓声由小转大,捧场的喝彩声也随之而起,原先便热闹非凡的酒楼更是喧闹,从楼上往去,一片觥筹交错之景,倒是壮观。

    魏长嘉盯着圆台上着一身精美胡服的美人入了迷,赞叹道:“今日这胡姬格外漂亮。”

    谢弥寒顺眼望去,胡人骨骼挺立,眉眼深邃,的确美艳,但...

    他不自觉将视线落在对面的女娘上,女娘双瞳明亮,眼睫轻眨,唇角勾起淡笑。

    欣赏了好一会,魏长嘉便又蔫了去,这时还未上菜,她实在饿极,抬眼见谢弥寒悠然自得饮着茶,惊道:“都陪我走了一日了,你不饿吗?”

    谢弥寒淡淡睨了她一眼,她倒还好意思说,路上喊了不知几回饿,买了几道小吃食却都只挨个尝了一块便都丢给了自个。

    魏长嘉眼见着谢弥寒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了一袋糕点,定睛一瞧,竟是福祥记的梅花酥,她最爱的糕点!

    她双眸微怔,眸中闪过喜色,惊讶问道:“你何时去买的?”他们分明今日一日都未曾去过福祥记啊。

    “路上捡来的。”

    魏长嘉闻此话默默顿住了手中的动作,茫然抬眼,瞧见那双墨黑瞳孔中携着几分淡淡笑意才知被戏耍。

    她这才拆了纸袋,心满意足咬了口梅花酥。

    皮酥馅嫩,分明味道不差分毫,可她却莫名觉得今日福祥记的梅花酥更甜些。

    谢弥寒耳力极好,清楚地听见女娘几句小声的嘟囔。

    “分明是专程买给我的,还非得说什么路上捡来的,果真是个闷骚的。”

    他一口茶便呛在喉中,剧烈地咳嗽起来,见女娘投来几分忧色,欲盖弥彰地解释:“无碍,只是饮得急了。”

    谢弥寒这般解释,魏长嘉自然便就不管他了。几个梅花酥下肚,她才有力气思索起来,奇怪,分明那日去谢府她也只说喜欢福祥记的酥山,并未提及旁的糕点,谢弥寒怎么知道她喜欢梅花酥?难道便这般凑巧?

    还没等她问出口,便在此刻,楼下厅堂倏然生了变故,一时间喧哗更甚,似乎还伴有几声凄厉惨叫。

新书推荐: 抉择 年年岁意知 后宫丹妃传 金光|青衫偶作人间客 她说我有病 月孔雀 恋爱100天 重生了?那死得好啊! 我带小娇夫从戒网瘾到上火星 踯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