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尼火

    那周尹隔着屏风,拿着蒲扇道:“霁元姑娘冰雪聪明,在下曾拜读过霁元姑娘的诗歌。”

    此话一出,四位姑娘面面相觑,二姐与五姐的诗歌在三姐妹里差的不相上下,这……冰雪聪明在哪呢?

    崔练荣笑到:“周兄也看过霁元姑娘的诗歌?这也夸得出口?”

    虞霁元默默喝茶,随后又干笑道:“周公子和崔公子莫笑话我了,我那诗歌是登不上台面的。”

    崔练荣继续道:“倒也算不上登不得台面,只是还需努力罢了。”

    虞霁元用手帕擦了擦唇,这崔十三郎说话直率,周公子原想捧她一捧也被这崔十三郎搞的不知所措了。她微笑道:“这种事,我一介女流怕是努力一辈子也做不好的。”

    虞霁元时不时看向周尹,好像已经被迷住了一样,接下来说的话她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拿着帕子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以示淑贤。

    崔练荣却摆摆手:“女子如何男子又如何?前有花木兰替父从军后有杨四娘子统率三军,霁元姑娘虽诗书不显,可万一是个武苗子呢?”

    虞卿元抬头看他一眼,此话说的深得她心,男子与女子没什么不同。

    周尹却道:“古往今来男尊女卑视为礼法,我知崔夫人与崔将军在战场上齐头并进,我记着崔兄不是大夫人所出吧?或许武将家并不在乎什么礼法。可是礼不可废,女主内男主外是为正统。”

    三皇子自知今日他不是主角,听到此处却也思索起来,皇室最高权力是男尊女卑的最好证明,可他母妃是大将军独女,自小争强好胜,教导妹妹也总道谁说女子不如男?周尹此番话虽词顺理正,只是略显刻薄,可在座女子统统争强好胜,怕是失了众女子的心了。况这周尹字字讥讽崔练荣是庶子出身,还轻视他武将出身,有好戏看了。

    虞卿元看着二姐垂眸不语,开口道:“周公子此言差矣,崔家战功赫赫可都是崔夫人与崔将军一同挣下的家产,可崔家内事也统统都是崔夫人说了算,如此可见,崔夫人的功劳可要大于崔将军了。”她转而又问崔练荣:“十三郎母亲姓甚?”

    崔练荣看了她一眼:“嫡母姓王。”

    虞卿元点点头:“王大娘子不值当被冠以夫姓。”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皆震惊不已。虞冰元听见此话,心中颇为震撼,但心里也不由自主地认同五姐姐的看法,女子能拥有自己的姓是很威风的事。她坐在角落默不作声,只是微笑着喝了口茶。

    崔练荣突然大笑,举起酒杯道:“好一个虞家五姑娘!今日,我交你这个朋友!”

    虞卿元也大方地举起酒杯,相视一笑后一饮而尽。

    周尹看了眼虞霁元,见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只是低头摆摆扇子。

    宇文庸此时却带着玩味地笑,一直看着虞卿元,他道:“太子殿下可知你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虞卿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己明明跟他不熟,他却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此时,一下人进来通报,说是许家老太太来了,要见见各位娘子。

    宇文庸起身道:“我宫中还有事物要处理,今日这里的主角也是三位虞姑娘。”他看了眼虞卿元,拱手道:“不知,虞五姑娘可否与我去外面一叙,人多说话不太方便。”

    虞卿元看了他一眼,太子与项凛予可是表兄,自小便亲密无间,可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项凛予竟与三皇子交往甚密,不会将自己与项凛予这这那那的事都跟他说了吧!?心中警铃大作,她立即点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

    宇文庸四处看看,此处无人,开门见山道:“项将军跟我说了不少你的事。”

    虞卿元瞪圆了眼睛,喉咙不自觉上下动了动,她小心翼翼道:“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项将军虽与我不跟太子一般是嫡亲表兄,可我与他一见如故,他对我也是相见恨晚。他懂我的诗词和谋略,我懂他的隐忍和艰辛,我拿他当亲兄弟看,你说,他跟我都说了些什么呢?”宇文庸笑而不语,又道,“他跟我说,他心悦于你,可碍于太子身份和手足情谊,他迟迟未敢表明,我这兄弟无父无母,一生从未争抢过什么,在皇宫也是小心翼翼地活到现在。太子殿下龙章凤姿,待你一片赤诚,自是良配。只是..我那表兄骞慎,自小孤苦,难得动心,此番...唉,罢了,也是他福薄。我只替我兄弟问一句,是为何?”

    虞卿元皱着眉,抿了抿唇,心中有些愧疚之意,她自己都不太清楚什么是喜欢,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要来问她呢。虞卿元道:“我并不是贪图太子妃之位。太子如此位高权重之人,他以真心待我,他护我、敬我,我是当真感动的。项凛予走前已与我说明他的心意,可这几日我当真也是想明白了,太子与我相处之时从未有过逾矩之处,你倒是问问他都对我做了什么,我一女孩子是要顾惜名声的。”

    “我代他对你做的不妥之处向你道歉,他那时即将随陛下巡盐,你又匆忙答应了太子,他也只是头脑一热,望你海涵,”宇文庸意味深长道,“真心可贵,但愿这真心能抵得过深宫重重、朝堂纷争。太子妃之位是荣耀,亦是枷锁。姑娘聪慧,当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骞慎或许给不了你滔天权势,但他能给你的,或许是一份…不必时刻仰望、患得患失的自在。”

    “我心意已决,太子真心待我,我定也会捧着真心待他。三皇子不用劝了。”虞卿元看了眼他,她犹豫了一会又道,“三皇子是古往今来少有的贤王,我明白项凛予的处境,三皇子若能多多帮衬项凛予,为他找一个真正能让他幸福的女子,只希望三皇子也能将我的那一份关心带到。”

    没等宇文庸说话,虞卿元匆匆行了礼便离开了。宇文庸看着她的背影,低头笑着摇了摇头,骞慎当然跟自己说了他那日冲动亲了虞家姑娘一下,想着离开她这么久心中甚是不舍。今日让他来探探反应,虞卿元还是生气的,还好今日自己来帮骞慎说了好话,才让事态没有变得更加恶劣。他也为骞慎惋惜,追妻路漫漫,更何况人家太子和虞卿元现在正是情浓蜜意的时候,骞慎都快成她面首了,他也该说说骞慎,这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沈暖阳等虞卿元回来再带她们几个丫头去见了许老太太,关于三皇子的事她们谁都没问,不是不好奇,而是旁边的姊妹是未来的太子妃,她的家事就是国事,女眷岂能胡乱攀谈。

    许老太太坐在正厅上,身边坐着英国公夫妻和虞家夫妻。沈暖阳带着三位虞姑娘规规矩矩地行礼,沈暖阳起身上前,恭恭敬敬地给她敬茶,许老太太看都没看一眼,只盯着三位虞姑娘,笑到:“好好好,三位姑娘都亭亭玉立,不知可婚配否?”

    关氏笑到:“卿儿已许了人家了,霁儿婆家也看好了,我们家的姑娘就剩下冰儿了,她年纪尚小还未及笄,自小养在我婆母膝下,她的婚事得是我婆母做主的。”

    许老太太看着关氏手指着虞冰元,面色难免有些不愿意,毕竟是庶出的女儿,原本她中意的卿元,可她对家是太子,她就算位列三公也比不上啊,又想着三个女儿呢,剩下两个或许也不错呢,这么一拖就剩下了个庶女,还是个胆怯的性子,不对她脾气,她原本就不喜欢乖张跋扈的沈暖阳,谁叫冠中喜欢?可她要为她的嫡孙考虑啊。

    关氏见许老太太露出难色,立马打岔道:“诶呦,要我说这婚事人算不如天算,前些天那余夫人的嫡长子不就迎了个戏子进门嘛?听说还要大办婚事,给余夫人气了个半死,现在还躺在榻上呢。”

    几位长辈又聊聊家常,三位姑娘分别落座,虞卿元看着沈姐姐一直站在许老太太旁边不曾怠慢半分,那老太太却不待见她,当真为了一个男人值得这样吗?

    等到了家,都天色已晚。

    虞霁元和父亲都坐在关氏房里,关氏笑着关切道:“霁儿,你跟母亲说说,你看上谁了?母亲一整天跟油煎一样,心里痒得很。”

    虞霁元害羞地低下头:“我觉得……周公子不错。”

    关氏一愣,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她明明对那崔家十三郎志在必得啊,关氏瞥了眼虞邱远,看着他笑眯眯地捋胡子,对着三女儿不确定道:“你莫不是记错人名了?”

    虞卿元也看着她,崔家十三郎虚怀若谷,有平常武将没有的胸襟,若是二姐姐选他定是夫妻琴瑟和鸣的,那周尹倒是教条些。

    虞霁元连忙摆手道:“没有,就是那位探花郎周公子。他相貌堂堂,为人谦逊有礼,应该是不错的。”说着说着,红着脸将头又低了下去。

    关氏没好气地白了一眼,直接坐了下来,不耐烦的直扇扇子,刚开春就觉得热火,心里火气也是大得很。虞邱远倒是高兴的不行,夫妻俩正处于两种极端状态,他看了一眼关氏,笑道:“霁儿选的好,你母亲过几日就去他家商议亲事,哈哈。”

    此时,一下人来报:“主君,朱小娘说她有些头疼,请主君过去看看。”

    关氏直接将扇子扔在地上,不爽道:“头疼脑热的找大夫啊,主君又不会看病!”

    虞霁元拉住关氏,轻轻摇摇头,关氏看了眼虞邱远,又坐下来,看着虞邱远去地上捡起扇子,又弯腰递给她,她笑着接过,甚至嘚瑟地看了眼那来通报的仆人,听到虞邱远讨好道:“大娘子先与霁儿说些体己话,我去看看便回来。”

    关氏的嘴角扬上去还没几秒钟,立马就垮了下来,虞霁元拉住关氏的袖子扯了扯,关氏才勉强点了点头。

    待主君走远后,关氏气的都快把扇子的竹手柄掰断了,叱骂道:“你拦我干甚,我刚刚都想随官人一起去那贱人屋里,看看她到底真头疼假头疼,若是假的我打到她真头疼。”

    “母亲!不可如此冲动!若我走了,以后可就只有你和五妹妹斗那朱小娘了,五妹妹不火上浇油就不错了,我甚是不放心,今日我大可以跟你一起去,那朱小娘定没有好果子吃,可是父亲的心在她那,母亲只想着与她斗个你死我活,可夫妻之间的感情也能斗个你死我活吗?”虞霁元安抚道,“母亲,你要一点一点,拉回父亲的心。父亲是个要面子的男人,你一直这么强势,他怎么敢回来?”

    关氏一听,觉得很有道理,怪不得这几年留在她屋里的时间越来越少,母老虎和温柔乡你选哪个?

    虞霁元继续劝道:“在我离家之前,母亲你定得让父亲的心留在你这一半。”

    关氏看了眼女儿,问道:“今日出去与那探花郎聊了几句天,回来怎么大变样了?”

    虞霁元拉住母亲的手:“孩儿一想到总有一天要离开家门,离开父母,孩儿不舍。我刚出生时,父亲母亲琴瑟和鸣,我这几年也没有好好规劝母亲,导致你们二人渐行渐远,我希望在离家之前,父亲母亲的感情能恩爱如初。”

    关氏一听,渐渐红了眼眶。

    虞卿元问道:“姐姐怎么选那周尹,今日一见,那周尹的胸怀我不见的比崔家十三郎好啊。”

    虞霁元叹了口气:“我知崔家十三郎秉性温和,并不像外表一般凶神恶煞的,父亲前些日与我说了其中利弊,让我好好把握自己的婚事。周尹是文官,而且还是探花郎,他家境简单,世代务农,只有母亲和弟弟相依为命。崔家十三郎,我今日见了也是大为改观的,可他家里人多口杂,我嫁过去只怕他护不住我,我们家这么多人父亲母亲都闹成这样了,更何况崔家,周家就算再穷酸,也比深宅大院的明枪暗箭好对付,况且周尹人才兼备,仕途必然一帆风顺。”

    关氏也轻轻叹了口气:“罢了,两个人不相上下挑谁不是挑,既然你觉得那探花郎好,那就他吧,过几日母亲便去他家议亲。”

    关氏特地挑了个大太阳天,起了个大早带上许多些厚礼去了周家,周家在城外的庄子上,路途遥远需些时辰才能到,等她到地方也已腰酸背痛的了,她看着眼前简陋的屋子,拿手帕挥了挥空气,怕空气里的泥巴沾到她身上。

    周夫人早早听见有动静,立马出来迎接,见关氏穿着华丽绸缎,喜不自胜,连忙道:“亲家母,快请进,快请进!”

    关氏笑着点点头,跟她走了进去,屋子里没什么摆设,都是一些陈旧的老物件,她被请为上座,周夫人给她沏了杯茶,关氏笑盈盈地接过,品了一口,茶是好茶,就是这冲泡方式没能让这茶的口感达到最佳状态,她将茶盏放下,直入主题:“周夫人,我这次是为两个孩子的婚事而来,你是知道的,我家官人最喜欢周尹那小子了。”

    周夫人高兴地不自觉咳了咳,欢天喜地道:“诶呦,都是那小子有福气,又得陛下青眼中了探花郎,这又被许多贵人看中,都要嫁其女,这又被五品大人看中,我儿真是好福气,我这个做母亲的也算是熬出头了。”

    关氏一听这话,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呢,她这是在炫耀自己儿子探花郎议亲被踏破了门槛不缺她这一个?强调自己家五品是几个意思?

    此时内屋走出来一男子,长相与周尹相似,却没周尹身上那股书生气,反而市井些,他盯着关氏头上的首饰,手上的戒指看了一会,周夫人赶忙介绍道:“这是周尹弟弟,周耀全。”

    周耀全回神,拱手道:“见过虞夫人。”

    关氏点点头,只见他端了碗药水给周夫人,周夫人看了她一眼,解释道:“我身子是长年累月地不好,患有咳疾,尹哥儿进京赶考这段时间都是全哥儿在照顾我。”说着她看向小儿子的眼神不自觉柔了柔。

    她看向关氏,神色有些难堪:“夫人,我家只有我与两个孩儿相依为命,日后尹哥儿娶了官宦人家的媳妇,我希望贵人能看在尹哥儿的面子上,提携提携全哥儿,给谋个差事,这样我百年之后也能在地下安心啊。”

    关氏一愣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不是,周夫人,我家官人也只官居五品,这当官是要自己考的。”

    “我也知道你家也只是五品官,我尹哥儿当了探花郎那是要官至宰相的。全哥儿为了他哥哥能考官,很小就不读书去干活供他哥哥上学,他没他哥哥有慧根,可这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啊。”周夫人一提到着,拿手帕抹了抹眼泪,“尹哥儿为了给自己拼个锦绣前程是不管我的,都是全哥儿替他照顾我给我挣钱买药,兄弟相互扶持天经地义,如今尹哥儿有了贵人相助,怎么不能拉他弟弟一把呢?”

    周夫人突然趴在小儿子怀里哭了起来,又说到:“等日后媳妇进了门,她也得帮衬着这个弟弟,给他娶妻生子,我这当母亲的不能看着一个飞黄腾达就不管另一个了,更何况尹哥儿还是探花郎,这探花郎千金难买啊,所以,亲家母,我想多要些聘礼给我小儿子傍身,也不多,二百两银子,这也不过分吧?”

    关氏没敢再搭话,只僵硬着脸说自己家中还有事连忙要走,周夫人将她送走后,拍了拍身旁小儿子的手道:“全哥儿,你放心,你哥哥能当探花郎娶官宦家的嫡女,娘定让你哥哥帮你也娶个大户人家的淑女回来,你们兄弟俩定要互相帮衬。”

    周耀全感激地看着母亲点了点头。

    关氏一路上气的发疯,这摆明了是说她大儿子天子门生,是探花郎,这老太婆还瞧不上她官人,觉着只是个五品官,他儿子如今还只是七品呢,更何况她婆母是英国公嫡女,她公公曾是太子太傅,猖狂什么?还先礼后兵上了。这等于说嫁了个哥哥养个弟弟呗,什么玩意儿,她本就看不上这周尹,这一家子还一股穷酸味。

    等回家时,她又饥肠辘辘,连忙命下人准备些好菜给她压压火,虞邱远见她回来怒气冲冲,不禁有些奇怪,这去谈亲事还能谈上火,他问道:“这亲事怎么说啊?”

    关氏立马炸了:“什么亲事!我霁儿就算嫁不出去也不嫁她们那劳什子一家!什么玩意儿!”

    她见饭菜都端了上来,又吩咐道:“快去,把霁儿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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