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拭

    阿玉的手一路向下,却在触到边缘时停住,抬头正对上赵琮的眼。

    “还要继续吗?”她问。

    赵琮微微动了下,停了三秒才回:“你想继续吗?”

    毛巾在她手中被攥得更紧,指尖摸索着伤口的轮廓,低声道:“我可以继续吗?”

    “嗯。”他看着她,缓缓道,“你是王妃有何不可?”

    听了这话,她重新将毛巾按在他紧绷的小腹上,顺着肌肉的线条向下擦拭。利落地退下他的裤子时,她的动作很专注,替他清理大腿间的伤口。只是中间那处,她除了小时候在田间见过淘气小男孩的无礼举动,成年男子的身体,她从没见过。

    脸不敢看,她偏过头,耳尖红得发烫。

    赵琮低低笑了一声:“你都有胆给我脱裤子,有什么不敢看的?”

    “不一样。”她辩解,“我是在给你擦身子。”

    “那你怕什么?我现在伤成这样,又动不了。”

    她的手顿了一下,没想到他还能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索性“啪”地一声,把毛巾扔在他腿间:“这里自己擦吧。”

    说完,她转身拿着脏衣服下楼,直到摸到自己发烫的脸,才暗暗咬唇,平日骑马射箭的自己也算胆大,没想到在这种事上竟然慌成这样。

    等她再上楼时,赵琮已经擦好身体,盖着被子,但依旧没穿衣服。她这才想起,换好的干净衣服还放在隔壁。刚才只顾着帮他脱,根本没给他穿回去。

    “啊……不好意思。”她轻咳一声,去隔壁取来那件麻衣。布料虽普通,手感却柔软,淡黄色的颜色衬得他神色更沉静。

    她一件件替他穿上衣服,该看的、不该看的,比方才看得更清楚、更彻底。

    看也看了,碰也碰了。

    也许是因为他不避讳,她的眼神反而有些收不回去。

    穿好衣服,他终于不再全.裸,房间里的空气也缓和下来。

    虽然不太合身,但总比没有强。楼上只有一张床,她理所当然地与他同睡。

    只是夜里难眠。白日那场刺杀的血光,悬崖坠落的惊险,一幕幕像走马灯在脑中闪回。加上身上的酸痛和钝麻,阿玉翻个身都觉不适,眉间微蹙。

    她偏头看他,借着昏黄的光,枕着略显潮湿的旧布枕头。赵琮闭着眼,像是睡了,可下一瞬又睁开。

    原来,他也没睡着。

    她心里微叹,也是,他的伤比自己更重,怎么可能安睡。

    两人都没睡。

    夜色静得出奇,他们就这么对望着。

    阿玉看着赵琮那张本就清俊的脸,此刻却布满伤痕,心头一紧,忍不住伸手,轻轻描过他的脸颊。赵琮只是看着她,没有出声。她又将手放到自己的脸上,同样抚了抚。她也有伤,只是没他那样多。

    目光交错间,两人忽然笑了出来。没有任何言语,像是在笑此刻尴尬的处境,也像是在笑彼此的小动作与莫名的默契。

    阿玉轻咳两声,开口道:“你也睡不着啊?”

    这话明知是废话,却是她唯一能想到的。

    赵琮点头:“你也是啊。”

    她也点点头,笑意又浮上来,像两个藏不住情绪的孩子。

    “你受了好多伤啊,会不会很疼?”她问。

    “从小到大受伤生病都习惯了,没什么。”

    阿玉伸手,指尖轻轻沿着他的鼻梁滑下,从高挺的山根到鼻尖。她一直喜欢他的鼻子,线条漂亮,侧面尤其好看,和那略显锋利的眉骨很相称。

    赵琮没有躲开,反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你小时候,为什么会受那么多伤?”她问。

    他沉吟片刻:“可能……是不走运吧。”

    “不走运?”她追问。

    “我原本只是个普通奴婢的孩子,本想出宫过平静的日子。可那一年,父皇酒后看中了我娘,她怀了孕,被赐了个位置,却也注定我这一辈子被困在宫墙里。”赵琮的声音淡漠,“我恨他,恨极了。”

    阿玉听得明白,皇家也是一样,家事背后全是混乱的权斗。出身不同,换来的不过是另一种桎梏。

    他看了眼她的伤,伸手似乎要触碰她的背,却在快碰到时收了回来,转而拨开她耳边垂落的发丝。

    “我羡慕你们的自由。”他继续说,“父皇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出生后身体一直不好,三岁那年,生母吞金自杀了。”

    阿玉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中没有泪光,没有愤怒,只是平静地叙述,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她原本想说点自己的事来安慰,却又想到,他对她的事情早已了如指掌,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转了话题:“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真去争权吗?”

    这是个敏感的问题,但他毫不在意,眨了眨眼:“听天由命吧。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你呢?”

    借着月光,他注视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笑起来像弯弯的月牙,不笑时却澄澈有神,如黑夜里最亮的两颗星。

    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不想让这双眼睛被世俗的浊气染上。

    “我啊……”她轻声道,“一直希望能平平稳稳,安安稳稳过完这一辈子。”

    “你觉得能实现吗?”

    “看命吧。”她笑了笑,“现在我已经觉得命运对我不薄了。虽然很多事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总算往好的方向走,不是吗?”

    .

    第二天一早,阿玉便陪着李老伯去了医馆,请了庆云县最好的大夫。她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交给了大夫,只求他尽力医治。

    回到屋中,李老伯看着赵琮的伤,皱着眉道:“竟伤得这么重。你们就不怕贼人再来抓?”

    阿玉摇头:“山匪恐怕以为我们早就死了。”

    大夫俯身细细诊察,先为赵琮摸骨正筋,将错位的关节一一复位。断处处理得极稳,既不多用力损伤筋脉,也不拖延时间致骨位再错。随后以棕绳与竹板夹固,外敷接骨续筋膏,膏中有乳香、没药活血止痛,土鳖虫、骨碎补续筋接骨,再佐川断、伸筋草,以助筋骨合缝。

    “幸好,未伤及骨髓,也没有贯穿性创口,否则就得缝合,那可比现在疼得多。”大夫抬眼看了阿玉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安慰。

    他又为赵琮把脉,察觉脉象弦涩中带虚,显然有淤血阻滞,且气血亏耗。于是开了补气活血汤:以黄芪、党参补气固表,当归、丹参活血化瘀,佐川芎行血中之气,延胡索止痛,再用红花、桃仁微通血脉,另加炙甘草调和诸药。

    “外伤用膏药固定,每日换一次;内伤用此方,早晚各一剂,七日为一疗程。期间忌辛辣、酒肉过度,静养最要紧。”大夫说完,将药方递给阿玉。

    阿玉一字不漏地记下。

    等人走后,阿玉轻声对赵琮说:“这些药能保住你的手脚,但若想静养,这里不是好地方,毕竟环境太差。你打算何时回京?若一直不回,皇上恐怕真的以为你死了。”

    赵琮只是看了她一眼,没开口。阿玉知他自有打算,便不再追问。

    到了晚上,李老伯夫妇见这对小夫妻逃难受伤,特地买了排骨,又杀了一只鸡,要给他们补补身子。阿玉心头一暖。

    阿玉伤好得七七八八,她握住老婆婆的手:“麻烦你们破费了。”

    老婆婆笑着摆手:“没什么。前阵子我老头子接你回来时,你不是给过银子吗?正好用那银子买点肉,让你补补。”

    阿玉听了,心里又一酸,顺口问:“现在的价钱已经涨这么高了吗?”

    老婆婆叹气:“一看你就不是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常下厨的。如今苛捐杂税重,罗大人像吸银子的虫,偏这两年收成又不好,日子是紧了些。”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阿玉心中一动,从怀里取出两根金簪递过去。这是她出嫁时梁府少有的嫁妆,簪身朴素无纹,掉落山崖时她特意藏在胸口,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婆婆,这个你收下,就当补贴家用。”

    老婆婆吓得连连摆手:“这……收不起,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精致的东西。”

    阿玉微笑:“没什么,不收我心里过意不去。身上值钱的东西只剩这个,这几日还得麻烦你照应。我们家里出了事,又遇上土匪,如今见着你们也是缘分。”

    老婆婆听得脸色微变:“那土匪不会追来吧?这年头不安稳,要是遇上,可就全完了。”

    阿玉连忙安慰:“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只在这休养几日,身上也没多余的钱去住客栈,过些日子就回去。”她找了几个理由堵住老婆婆的担心,金簪这才被收下。

    夜里,婆婆在厨房烧火做饭,老伯在院外劈柴。阿玉便陪着她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得两人脸色暖红。

    婆婆笑夸阿玉俊俏,又说起原名叫孙明月,自己年轻时也是漂亮得很。一见钟情嫁给老伴,父母也乐意,只是那几年苦得很,婚后省吃俭用,老伯还被征去当兵,幸好活着回来了。

    后来生了一儿一女,没想到……说到这,她忽然红了眼圈,抹去泪水,继续道:“儿女都走了,这些年收成又不好,朝廷的税也重,日子……唉。”

    阿玉愣了愣。她记得这些年皇上常口口声声说要爱民、减税,遇到灾荒也派太子亲自处理,太子更是宣称百姓安乐无忧。

    三年前她与祖母相依为命就吃不上饱饭,没想到几年后民间还是这般艰难,甚至更严重。

    “没有人去向上禀报吗?”她问。

    婆婆摇头:“有是有,后来被罗府尹的人当场打死三十个。谁还敢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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