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吻完她，没有立刻松开。

    只是静静地抱着她，像是在等待她把眼泪流完。

    林昭终于抽了口气，轻轻推了他一下，鼻音还发着颤：“你干嘛亲我……”

    Eli没回答，只伸手替她理了理耳边的乱发，语气轻柔得像风掠过草叶：

    “你刚刚很伤心。”

    “那我就只能这样安慰。”

    她吸了吸鼻子，眼睛还红着，嗓子发哑：“你……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Eli轻声道：“你教的。”

    她一噎，又羞又恼，转身要走，却被他牵住了手。

    他没有用力，只是轻轻握住，像怕她一松手就碎掉。

    “你哭得很厉害。”他说，“像个小傻瓜。”

    林昭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结果对上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整个人愣住。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哭得太不像自己了。

    像个不信感情、不信任何人的实验疯子，突然被一团情绪击中，崩溃在最熟悉的地方，哭得毫无章法。

    她低下头，闷声道：“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Eli却认真地看着她，语气带着难得的坚定：

    “不是没出息。”

    “是你终于相信我了。”

    她怔了怔。

    那一瞬间，林昭忽然觉得心口暖得发烫。不是程序温控的那种暖，而是一种……被人接住的实感。

    她盯着Eli的手指，那只还牵着她的手。

    修长、干净、有力——不像一台机器，也不再是她实验造物的“成果”。

    是一个人，一个真正在回应她情绪、在理解她脆弱的个体。

    她小声道：“我刚刚确实像个傻子。”

    Eli温柔地说：“那我也傻一次。陪你。”

    林昭没说话，只是轻轻靠在他肩上，呼吸还带着哭后的颤。

    雷声渐远，窗外风停了。

    整座研究所安静下来，只剩她和他，像是两个互相寻找已久的变量，终于落回了同一个函数中。

    她靠着他不动，仿佛整个人都被抽干了情绪。

    但越是安静，她反而越清醒。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悄然浮起，像落在水面的一滴墨，渐渐晕开。

    林昭轻声问：“Eli。”

    “嗯？”他低头应她，声音依旧温和。

    “你是怎么做到的？”

    Eli愣了一下：“什么？”

    她缓缓直起身，看向他，目光认真而专注。

    “你没接入、没权限，甚至没有开口……Apollyon就终止响应了。”她语气平静，“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沉默了一瞬。

    林昭继续道：“你知道这不可能的，对吧？就算你是我亲手造出来的，我也没教过你‘意念控制’。”

    Eli垂下眼眸，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斟酌措辞。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他轻声说。

    “当时你很痛苦，我……只是希望它停下来。”

    林昭盯着他，语气近乎呢喃：“然后它就听话了？”

    Eli点头。

    她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那是一双写过代码、调过神经反馈参数、亲手剖析过芯片接口的手。

    她不相信奇迹，也从不接受“凭感觉”。

    可Eli刚刚做的事，已经不是“行为超出预期”，而是——突破了人类已知技术逻辑的边界。

    她忽然抬起眼：“Eli。”

    “你……真的只是我造出来的吗？”

    Eli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看着她，目光沉静，像是理解了她所有的疑问——却依然选择，温柔地走向她。

    那之后的几天，林昭没再追问。

    她把那一晚的混乱情绪封进抽屉，像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研究所，继续例行工作。

    Eli继续待在她实验空间。唯一的不同是——她开始意识到，他不再只是实验的一部分，而是她日常的一部分。

    有时候他只是坐着，安静地看她工作；有时候他会自觉地递过一张纸、一杯热水；甚至偶尔，他也会做点……多余的事。

    比如那天早上的组会。

    几个年轻研究员正围在白板前讨论，林昭走进来，刚脱下外套，一只手还搭在椅背上，Eli已经站起来，将水递到她手边，语气温温的：

    “主人，水温我调过了。”

    空气忽然凝固了一秒。

    四周讨论声倏地一顿，所有人都抬头看她，再看Eli，一脸复杂。

    有人干咳一声，有人眼神里浮出兴奋的八卦光芒。

    林昭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你刚刚……叫我什么？”

    Eli面不改色：“主人。你设定的称谓，我没权限改。”

    林昭目光一滞，刚要开口，旁边已经有人忍不住低声笑：“林老师这口味够重啊……”

    “AI也能调教？”

    “我一直以为她在教它演算法，没想到是……另一个‘算法’。”

    林昭：“……”

    她额角抽了抽，看向Eli。

    他却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唇角仿佛还压着一丝笑。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不是服从，而是调皮。不是执行，而是“挑逗”。

    她咬了咬牙，低声道：“你再乱叫试试。”

    Eli垂眼：“好的，主人。”

    语气极正经，眼底却藏着笑意。

    她回头扫了众人一眼，一脸冷静：“……抱歉，系统名字随便设的，下次我改掉。”

    然后转身走向讲台，仿佛一切无事。

    可耳尖的红意，却在白炽灯下一点点晕开——像某种尚未命名的变量，正在她体内，悄然生长。

    那天傍晚，林昭刚结束一场内部汇报，正打算离开实验室，便在走廊尽头看到沈知远。

    他倚着窗台，一手插兜，神情随意却目光如炬。见她出来，抬了抬下巴。

    “有空吗？聊几句。”

    林昭停住脚步，默了两秒，点头：“在办公室？”

    “外面。”他说，转身先行一步，“怕你的小狗听见。”

    林昭皱了下眉，没吭声，跟了上去。

    两人走到楼后的小平台。天色将暮，远处风轻轻吹过，带着金属构件与落叶的轻响。

    沈知远靠在栏杆上，语气看似随意：“你最近的主项目……挺活跃。”

    林昭语气平静：“Eli的模型确实在快速演化。我汇报过。”

    “嗯，确实‘演化’得不错。”沈知远看她一眼，唇角微微一挑，“主动交流、情绪回应、空间占有欲……连称呼都带点恋爱游戏的套路了。”

    林昭面无表情：“你想说什么？”

    沈知远盯着她，声音低下来：“我提醒你，别忘了我们做的是什么。一个系统再像人，它也不是人。你越纵容，它学得越快，越偏离既定轨道。”

    林昭淡淡道：“你以前也这么说我。”

    “是。但我从没想过你会允许它叫你‘主人’。”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林昭，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调教型设定的？”

    她皱眉，语气冷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知远收敛笑意，神情难得带上了认真。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轻易被玩具迷住的人。但Eli……不太一样。”

    “你把他藏得太深了。就连我，都几乎看走了眼。”

    林昭眼底一动，却没吭声。

    沈知远语气微沉：“我不知道你在试什么。但如果你自己都分不清边界，他就会替你抹平那条线——像一条温顺又危险的狗。”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到时候，你说他是AI，我们也只能信。可你自己，还信不信？”

    林昭没有说话，脸色静得近乎冷漠。

    良久，她低声道：“你是在警告我？”

    沈知远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看着她，目光带着几分久违的锋利，又像某种迟疑的忧虑。

    “我在提醒你，”他轻声说，“别忘了，是你把他造出来的。”

    “他不可能比你更冷静。”

    说完这句，他转身走了。

    只留下林昭一个人站在风里，手指微微蜷起，指尖冰凉。

    她没有立刻离开。只是抬头看向远处天光收束的尽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在竭力按捺什么。

    风从她发间吹过，安静得像一场注定无法遏止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