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指

    宴会厅临时更换的八楼,灯光比往常更冷。

    这下时间也微微变化,需要宾客配合。

    出于赔礼,原本贺兰家主计划让自己的儿子贺兰羽出面,迎接那些多年之友。

    毕竟贺兰羽打小在诸位叔伯姨母跟前长大,由他出面接待最为合适,礼数上也挑不出差错。

    谁料想,临开场前,贺兰羽被他父亲的老朋友急事叫走,脱不开身。

    贺兰羽被叫走得太突然。

    伏苏祈站在迎宾处,黑色制服衬得他身形修长凌厉,领口暗红纹路随着动作时隐时现。

    他向来倨傲,此刻却难得敛了锋芒,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连语气都比平日温和三分。

    贺兰烯多看了他两眼。

    伏苏祈察觉到视线,偏头看她,眉梢微挑,却没说话。

    紫山楼的侍者静立一旁,礼仪标准得挑不出错。

    宾客陆续入场,寒暄声渐起,没人注意到门口短暂的微妙沉默。

    贺兰烯站在光影交界处,那些掠过她的目光带着权贵特有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突然出现在拍卖会的未知藏品。

    有人眯眼,有人抿酒,空气里飘着名贵香水味。

    寒暄声像浮在冰面上的香槟气泡,也没有多久,又化作水面上的蜻蜓,轻轻一点,再也没有留下了。

    伏苏祈那从容的假面也快挂不住,心底的躁意如破土野草,肆意疯长。

    他修长手指扯了扯勒紧脖颈的领带,骨节分明的手指泛着冷白如玉的色泽,指节屈起时,那几个华贵不凡的戒指熠熠生辉。

    身为珀尔贵族,向来有佩戴多枚宝石戒指彰显身份与品味的传统,伏苏祈也不例外。

    食指、中指、无名指上各卧着一枚戒指,贺兰烯虽不识货,但只一眼,便觉那光芒交相辉映,贵气逼人,汹涌扑面。

    “阿祈,你在偷看我吗?”贺兰烯柔柔的嗓音轻轻漾开,打破周遭略显冷漠的氛围。

    “为什么偷看我?”

    “自作多情,你脸上的粉没擦匀,我觉得好笑而已。”伏苏祈眉头轻蹙,出口的话刺人得很。

    “自恋狂。”

    “啊?”贺兰烯下意识抬手摸脸,指尖滑过肌肤,无辜又懵懂,“我没有涂粉啊……”

    “自恋一点怎么了,阿祈不自恋吗?”

    “我自恋啊,那又怎样。”他漫不经心地丢出这句,侧过脸不再看她,下颌线紧绷,透着拒人千里的冷硬。

    “阿祈,你想看我,就光明正大的看吧,我不会介意的。”贺兰烯轻轻歪头,几缕发丝垂落肩头。

    “我介意。”

    简短三字,瞬间冻住才刚弥漫一秒的温热气息。

    “那好吧。”贺兰烯轻声应下。

    片刻后,伏苏祈余光扫到贺兰烯正紧盯着自己的手,她眼眸亮晶晶的,像是燃着两簇小火苗,眼冒“绿光”,不加掩饰的垂涎。

    伏苏祈见贺兰烯果真没再吭声,心里那股郁闷劲愈发浓郁,眉头不自觉拧紧,把这份不爽全归结于厌烦眼下这些无聊透顶、虚伪造作的社交活动,顺带埋怨贺兰烯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看什么看!

    他将近一米九二的挺拔身形鹤立鸡群,视野极佳,将贺兰烯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少女的目光直勾勾地黏在他手指上,像是恨不得盯出个洞来,她的渴望浓烈得近乎直白——她大概是在看戒指?

    仿佛那些璀璨宝石是世间最值得收藏的宝物。

    伏苏祈“哼”笑一声,表示不屑,他就知道贺兰烯不可能毫无目的,她现在还没得到他呢,就觊觎他的戒指。

    他想把少女贬得一文不值,试图指责什么,但不一会儿,他发现自己想不出来,算了——贪婪一点就贪婪一点吧。

    反正她得不到他。

    余光扫过她那素净得毫无点缀的手指,伏苏祈莫名有些堵心,待会儿宾客散去,就凭她这寒酸模样,保不准要沦为那些尖酸刻薄之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贺兰烯正兀自发呆,眼前陡然伸来一只手,修长白皙,戒指光彩夺目。

    她下意识仰头,望向伏苏祈的脸,却只能瞧见线条利落的下巴,以及透着几分不耐的薄唇。

    “我手上的戒指,你随便挑。”少年嗓音有些别扭,透着股不甘不愿却又高高在上的劲,像是被扰的烦不甚烦才开了口。

    “小心点摘,别碰到我。”

    贺兰烯心头一动,冲着伏苏祈的余光甜甜一笑,梨涡浅浅,眸中溢满惊喜。

    旋即,目光热切地落回他手上,蓦地伸手握住,指尖轻触那微凉的肌肤,小声嘟囔:“我保证,无名指上的这颗红宝石戒指最为漂亮。”

    那红宝石仿若燃在指尖的烈烈明火,剔透澄澈,切割工艺精湛,每个棱面都折射出如梦光芒,衬得周遭空气都明艳绮丽了几分。

    伏苏祈显然没料到她会径直握住自己的手,触电般往后一缩,却不想贺兰烯手指轻轻一勾,再度捉住他。

    柔软温热的触感从手背蔓延开来,令他半边身子都呆滞住,耳尖悄然爬上一抹可疑的绯色,平日里的眼高于顶全无,只剩满心无措。

    她只取下了一颗,无名指上的戒指。

    伏苏祈好不容易才收回了手,故作凶狠地说:“你洗手了吗?碰那么久,不知羞耻。”

    贺兰烯抬起手指在灯光下看了看,笑靥如花:“当然洗手了,不然怎么敢碰阿祈的手。”

    说罢,抬眼直视他,眸中光芒闪烁又欲拒还休,伏苏祈到嘴边的硬话又咽了回去,只冷哼一声,转身快步往前走。

    走了没几步,伏苏祈回头长腿一迈,瞬间拉近与贺兰烯的距离,高大身形迫近,仿若一片乌云压低,凶巴巴地警告她:“不准让他们知道你的戒指是我给的。”

    “好呀,我一个人知道就好了,私有秘密,干嘛告诉他们。”贺兰烯眼角上扬。

    就在此时,贺兰羽的身影翩然而至。

    他往日那种春风拂面的意气被压得极薄——直到目光擦过贺兰烯指间那枚红宝石戒指。

    “差点忘了这个。”他忽然从衣服内袋抽出丝绒小盒,拇指推开盒盖的瞬间,蓝宝石戒面反射的冷光正好刺在贺兰烯眼皮上。

    贺兰烯刚要低头,贺兰羽突然用戒指盒边缘轻碰她腕表,咔嗒一声,表盘玻璃映出蓝宝石戒内部刻的“烯”字。

    他声音带着笑:“戴着玩玩,还有,这颗红宝石也有名字哦。”

    背景里紫山楼侍者正在更换香酒塔,某只酒杯突然炸裂。

    伏苏祈的中指戒指此刻转向他们,戒面虹彩割碎了贺兰羽半边身影。

    伏苏祈瞬间抬眸,眼神冷厉,尽是警告意味,仿若在说“你敢多言试试”。

    贺兰烯本就红扑扑的脸蛋,像是被火灼了般,热度骤升,愈发红透,慌慌张张似欲盖弥彰地瞥了一眼伏苏祈,双手不自觉背到身后,绞着衣角,羞涩道:“不是的,不是阿祈给我的。”

    像是显得更有说服力一点:“我就许了个愿,它就来到我身边,大马路上,小蚂蚁背着它过来,我说了好久谢谢。”

    “哦~这样,好棒哦烯烯。”贺兰羽拖长尾音,脸上笑意不减,大步跨过去,长臂一伸揽上伏苏祈的肩膀,爽朗笑道:“走,阿祈,还有些时间才开场,我们先去别的地方玩玩。”

    “如果路上遇到小蚂蚁最好不过了。”

    他们别别扭扭的离开后,贺兰烯款步走向电梯,电梯平稳下行,不多时,“叮”的一声,抵达了图书收藏所在楼层。

    紫山楼的宴席素来以行无差错著称。

    三张金丝楠木长桌呈"品"字形排开,每张桌前都立着一扇八折紫檀屏风,屏风上绣着不同的纹样,将整个大厅划分为三个泾渭分明的区域。

    贺兰家主端坐首位,左右分别是几位老友与几位身着正装的权贵。侍者往来时都要先对着屏风行礼,才敢上前斟酒。

    依照今日位次安排,贺兰烯与乔理理她们处在稍靠后的位置。虽说不及主宾席醒目,可周遭布置同样用心至极。

    除了眼前菜色,放眼大厅周遭,还错落摆放着数座食架,上头搁着琳琅满目的珍馐美馔,她们一眼就看见了春蟹。

    虽说当下并非吃蟹的绝佳时令,可那春蟹瞧着却极为肥美。

    一只只个头硕大,蟹壳硬实泛着油亮光泽,青中透红,色泽鲜艳饱满,螯足粗壮有力,光摆在那儿,就感觉香喷喷的,贺兰烯几乎第一时间就被它吸引住目光,移不开眼。

    翟梦亦是如此,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旋即叫服务员取来几只蟹。

    此刻,厅内除了弦乐声悠悠流淌,余下便是静谧一片,宾客们交谈都压着嗓子,轻言细语,是以她们之间也不便多言语。

    翟梦率先拆起一只螃蟹,手法娴熟,三两下便揭开蟹盖。贺兰烯有模有样地跟着学,神情专注。

    乔理理在旁轻轻咬上一口贺兰烯递过来的蟹黄,眉眼弯弯,由衷赞道:“好吃。”

    贺兰烯本就聪慧,学习速度极快,拆得愈发认真,蟹肉被完整剔出,堆在盘边,似白玉莹润。

    正拆得投入时,厅内气氛陡然一变,全场宾客齐刷刷起身。

    贺兰烯却还舍不得停下手中动作,趁着他们目光聚焦上方、身姿站直无暇旁顾之际,偷偷摸摸挤出时间继续拆蟹,脑袋略微低垂,掩耳盗铃般藏着自己这“小动作”。

    不多时,两个小盘子装满了蟹肉,她招手叫来服务员,凑近小声嘱咐,指名道姓让送去中心那桌,脸上还带着几分未散尽的馋意与完成“大业”的小得意。

    待目送服务员离去,贺兰烯才悠哉悠哉地吃了口蟹肉。

    蟹肉被服务员稳稳送到,伏苏祈抬眸瞧见,下意识就想让服务员拿走,好在贺兰羽随口问道:“这是谁给的?”

    服务员欠身,恭敬指向不远处吃得两颊鼓鼓的贺兰烯,轻声说明。

    贺兰羽这才唇角擢起,绽出一抹促狭笑意,朝伏苏祈挤挤眼,打趣道:“是烯烯的心意,你不要的话,就都给我好了。”

    伏苏祈瞪了他一眼,依旧是不情不愿地让服务员放下盘子。

    “霍司,过来坐我们中间!”贺兰羽用力挥了挥手臂。

    “好,就来。”霍司夜一袭官服加身,身姿卓荦不凡,几枚冰冷徽章悬于胸前,几乎是一颗五角星的形状。

    在这个世界,两星三角徽章为最高等级。而霍司夜还未继承家族荣耀,年纪轻轻就可以到达如此等级,实在称得上天之骄子。

    他解下官服上的徽章,碎发乱了,有几缕垂在额前,气质少了几分冷肃。

    没等他和好友们寒暄几句,便听得贺兰大人扬声唤他到身边。

    众所周知,紫山这片膏腴之地出了一个望族,便是霍司氏。

    贺兰羽笑得肆意开怀,全无架子,凑到伏苏祈耳畔,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猜猜我爸这回要说些什么老掉牙子的话?”

    伏苏祈戳了戳蟹肉,很快回道:“批评你,谁叫你刚刚笑的这么蠢。”

    “…”料事如神伏苏祈。

    另一边。

    翟辞仔细地整理衣领,不经意间匆匆一瞥,目光直直撞进一双熟悉眼眸。

    乔理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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