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边有一只布偶猫。

    折扇轻叩掌心，皇甫瑶儿站在人群中央，怀里抱着那只雪团似的布偶猫。

    她并非真喜欢这小东西，但此刻它温顺地蜷在她臂弯里，衬得她愈发矜贵，像捧着一件精致的配饰。

    施雅的眼睛亮得惊人，指尖蠢蠢欲动，几乎要碰到猫儿的耳朵：“殿下，它好乖啊，毛软得像云一样…”

    “出息。”皇甫瑶儿轻嗤，扇子不轻不重地敲在她额前，“一只猫罢了，又不是孔雀，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

    施雅缩了缩脖子，心里暗骂这位骄纵的殿下，嘴上却半个字不敢反驳。

    她只是忍不住多看几眼那只猫，通体雪白，唯有耳尖一点淡金，像被阳光吻过的痕迹。

    “殿下，我家乡有种雪铃草，珀尔洲没有的。”施雅忽然想起什么，语调轻快起来，“猫儿特别喜欢，闻了会打滚儿呢！要不…我给您带些来？”

    皇甫瑶儿斜睨她一眼，唇角微挑，似笑非笑：“怎么，你觉得我会一直养着它？”

    施雅一怔，讪讪闭嘴。

    皇甫瑶儿没再理会她，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掠过施雅的脸。

    这丫头出身平平，成绩也一般，却不知怎么混进了德尔院。母亲曾提过一句，说施雅“可靠”，可皇甫瑶儿始终半信半疑。

    她到底什么来头？

    思绪未定，两人已踏入血族萌宠区。

    空气骤然冷了几分。

    皇甫瑶儿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猫，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她在寻找。

    平日里，她鲜少有机会靠近他。血族的聚会她常被排除在外，伏苏祈又行踪不定，即便偶尔同处一地，他也极少与她交谈。

    她曾不管不顾地纠缠过，直到他冷声警告，她才收敛了些。

    可今日不同。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猫儿的绒毛，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他靠近。

    他似有所觉，抬眸瞥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皇甫瑶儿失望地垂下眼，不是他，这个血族只是恰好站在这个地方。

    他唇角微勾，眼底却无笑意：“又来了？”

    语气轻慢，像在逗弄一只不知分寸的宠物。

    窃窃私语之声不休，毕竟血族与人族相恋结契本就少之又少，何况伏苏祈对皇甫瑶儿向来没好脸色。

    忽然一阵疾风掠过，一只猎豹如金色闪电般蹿出，紧追着一只机械小豹。

    机械豹灵活闪避，猎豹几次扑空，气得嘤嘤直叫，最终一口咬住它的尾巴，两相僵持。

    此刻大家才看清，这猎豹体型远比寻常猎豹庞大，皮毛油亮如缎，脖颈上挂着的宝石项链璀璨夺目，随着动作晃出刺目光芒。

    已有血族猜出它的主人是谁。

    皇甫瑶儿听见动静，心里一紧，面上却不露怯，只悄悄攥紧了扇骨。

    她冲施雅使个眼色：“去摸摸看，探探它脾气。”

    施雅苦着脸，一步一挪地靠近，指尖发颤：“大猫猫别生气……”

    就在她即将碰到猎豹时，悬浮台阶骤然升起。

    伏苏祈的身影尚未完全显现，声音已先至，带着漫不经心的恶劣：“小玉，凶她。”

    又补了句，“做好了有奖励。”

    猎豹瞬间转头，冲施雅龇牙低吼，吓得她踉跄后退，险些跌倒。

    伏苏祈踱步而下，身边簇拥着形形色色的血族。他俯身挠了挠小玉的下巴，轻笑：“这阵子愈发膘肥体壮，倒是比以前威风。”

    小玉不满地扬爪，被他一把揪住后颈皮毛，庞大身躯在地上划出几道爪痕，这才老实。

    施雅瑟瑟发抖。

    待她们仓皇离开，伏苏祈兴致缺缺地抢过机械豹，大步流星地走了。

    他想起贺兰羽借别墅时神神秘秘的样子，说是要办件大事。

    此刻迟来的好奇涌上心头——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贺兰羽这几天在忙工作室，神出鬼没，昨天夜里神秘兮兮的跟他说要办一件大事，要借他那幢别墅一用，伏苏祈没怎么思考就同意了。

    那别墅地理位置优越，最重要的是早上起床时风吹得非常舒服，伏苏祈两个月都没有搬出去。

    算了，伏苏祈冷哼一声，走得越来越快。

    直至拐过几个弯，喧闹声渐次消弭，确认将那些看热闹的、无趣的、心怀鬼胎的家伙统统甩开后，他才放缓脚步，舒展了一下羽翼。

    阳光倾洒在每一处角落，伏苏祈本就不佳的心情，却在这片暖光里寻得了一丝难得的宁静，仿若燥热夏日里偶然吹过的一缕微风，短暂却熨帖。

    他原想着，就这么带着小玉优哉游哉地踱步闲逛，直至那热烈日光把自己彻底烘得慵懒发晕，再慢悠悠开车回去，甚至连后续计划都想好了。

    回去之后，他会一头扎进清凉的海水里，让那不算温柔的水波包裹周身，把心底那颗不合时宜、无端躁动的情绪种子彻底淹没。

    他正沉浸于这份遐想之中，一抹清隽身影却不经意间就轻盈盈地闯入他的视线。

    所以这一切计划前提是，他没有遇到贺兰烯。

    ……

    “阿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贺兰烯的声音仿若清脆又亲昵，尾音悠悠扬起，仿若他们不是才数日未见的同学，而是久别重逢的挚友。

    伏苏祈一怔，随即眉头紧蹙，眸心飞速掠过一瞬慌乱，像是察觉到什么，他立马拉下脸道：“贺兰烯，你还是这么阴魂不散。”

    贺兰烯仿若未闻那刺人的话语，像是生怕惊扰到什么似的慢慢靠近，她双手乖巧地背在身后，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伏苏祈。

    她长睫扑闪，认认真真地说着：“嗯？难道在这么多个秋天里，你就没有想起过我一点，哪怕就一点点吗？”

    “没有。”伏苏祈下意识绷紧下颚，刻意加重语气，“在这么多个秋天里，或者说每时每刻，我没有想起过你一点，哪怕就一点点，一丝一毫都没有。”

    “失望吗？”

    “还好吧…”贺兰烯瞬间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肩膀下沉，眼眸里的光亮也黯淡了几分，那股子失落像是有形的雾气，飘散开来。

    因为它，连空气都变得绵软温吞。

    “小玉，走了。”伏苏祈匆匆别过头，故作镇定地招呼小玉，却见它仿若未闻，正叼着那只圆滚滚、名叫嘻嘻的胖狗的尾巴。

    嘻嘻奋力扭动着胖乎乎的身子，呜咽着挣扎，场景有些滑稽。

    “那只叫嘻嘻的胖狗？”伏苏祈莫名被勾起一丝好奇，心底暗骂自己今日这耐心实在反常，明明方才一心只想逃离喧嚣，此刻却因这小插曲滞了脚步。

    难道，他其实不想走？

    伏苏祈冷不防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异样想法惊得心头一凛。还没等他回过神，脚下蓦地一滑，踉跄着退后一步。

    抬眸时，她近在眼前。

    这突如其来的极速靠近，让伏苏祈忘记收回羽翼。

    他呼吸急促，下意识将这份怦然心动归为身体面对突发危险状况时的应激本能。

    大脑的杏仁核瞬间被激活，发出警报，促使身体分泌大量肾上腺素，让心跳飙升、血流加速，为应对可能的“威胁”做好准备。

    理智在拼命叫嚣这只是生理反应，这就是生理反应，代表不了什么——绝不是什么荒唐的心动，他笃定地想着。

    “离得这么近，你越界了。”伏苏祈梗着脖子，强撑着冷硬态度，往后退开数步，拉开两人距离。

    贺兰烯仿若没听见这驱赶之语，目光依旧紧锁伏苏祈肩头，伸出手，指尖轻柔地佯装要触碰：“你衣服那里有一朵花，要不要我帮你拿出来？”

    “贺兰烯你是蠢蛋吗？我有手，用不着你。”伏苏祈一巴掌拍开那手，指尖重重一颤。

    他把花拿下来了，指尖也有了花的颜色。

    “你又不想我，又不愿让我帮忙，那巧克力呢？”贺兰烯眨眨眼，趁伏苏祈张牙舞爪之际，将一块巧克力塞进他口袋，还俏皮地拍了两下，笑意从眼底漫至整张脸：“巧克力呀！今天是蓝莓味，阿祈喜欢吗？”

    蓝莓巧克力在伏苏祈口袋里沉甸甸地发烫。他绷着脸走了几步，突然伸手掏出那个该死的包装盒。

    他没走几步就停住脚步，从齿缝里挤出句：“我才不要。”

    这话像在跟谁赌气，偏又说得理直气壮。

    正巧有个抱书的眼镜男经过，伏苏祈抬手就把巧克力抛过去。

    对方敞开的书包手忙脚乱接住时，他冷着脸补了句：“她送的，随你处置。”语罢转身就走。

    小玉却在这时咬住他衣角不放。

    伏苏祈低头对上猎豹湿漉漉的眼睛，凶巴巴道：“松口。”手上却诚实地揉了揉它耳朵。

    猎豹得寸进尺地蹭他膝盖，他只好捏住它脸颊软肉往两边扯：“再闹就把你项圈换成黑色的。”

    这威胁毫无威慑力，毕竟上周才刚给它订制了新项圈。

    小玉嘤嘤叫着撒娇，到底还是亦步亦趋跟上了。

    伏苏祈走远时，隐约听见身后眼镜男小声嘀咕：“同学，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巧克力没毒吧？”

    贺兰烯摇摇头：“我做的，如果同学你巧克力不过敏，那它就毫无风险。”

    “那就好，谢谢！”眼镜男亮出一口大白牙，把书包项链拉得更开了。

    …

    贺兰烯站在原地，阳光晒得她有些恍惚，整个人懒洋洋的。她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嘻嘻蹭过来，圆滚滚的身子贴着她的脚踝打转。

    贺兰烯只是轻轻瞥了它一眼，小家伙就立刻摇着尾巴扑进她怀里，湿漉漉的鼻子直往她手腕上蹭。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贺兰烯慢吞吞地摸出个人通讯，屏幕上“贺兰羽”三个字跳动着。她按下接听键，哥哥难得轻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烯烯，收拾一下东西，搬家。”

    清风拂过发梢，贺兰烯眯着眼睛，反应慢了半拍：“哦。”

    电话那头顿了顿。

    “心情不好？”贺兰羽的声音忽然沉了几分。

    “还行。”她下意识回答，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嘻嘻的耳朵打转。

    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

    “果然不开心。”贺兰羽的语气笃定得让她心头一跳，“等着，我马上到。”

    通话结束，贺兰烯望着暗下去的屏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暴露了什么。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嘻嘻，小家伙正歪着脑袋看她，黑溜溜的眼睛里映出她略显怔忡的表情。

    远处好像有海浪声，变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