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

    水晶灯将更衣室照得如同白昼,皇甫瑶儿站在镜前,指尖抚过裙摆上缀着的珍珠。

    晚宴还有三天,这已经是她试的第五套礼服。

    施雅站在阴影里,看着侍女们像捧圣物般托起粉色的裙裾,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端木麟为什么帮你?”话一出口施雅就后悔了,这不像骑士对公主该有的质问。

    镜中人唇角勾起一丝笑,“为什么?”皇甫瑶儿转身时珍珠耳坠晃出冷光,“因为他对我有欲望。”

    她突然凑近,施雅闻到她发间昂贵的玫瑰精油里混着一丝硝烟味,“他肯定想从我身上得到一样东西,这样才是等价交换,当然,我也没有让他一无所获。”

    施雅的心情很复杂,她第一次觉得皇甫瑶儿聪明,聪明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这和她平时表现出来的样子截然不同。

    或许她一直都是这样,或许她因为一个契机觉醒,总之,施雅很害怕。

    她害怕这样的皇甫瑶儿。

    “怎么了?”皇甫瑶儿轻笑,转身解开腰后的缎带,“她上不了教授们的课,混不了脸熟,不能进什么实验、研究项目组,又有一堆人给她使绊子,这种情况下,学习会变得很困难吧?”

    “也许,过不了多久,她的好哥哥会帮她。但在很多人眼里…”她踩过一摊丝绸,钢制裙撑发出咯吱声响,“她只是个弱小的、没办法解决问题的可怜虫。”

    “她会渐渐失去价值。”

    “可是有很多教授喜欢她,她很聪明——”

    “喜欢又怎样?”皇甫瑶儿突然掐断话头。

    镜中她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底下的座位不会有她的身影,能联系上她都是个问题。”

    “有多少教授这么有时间?一个不会主动把握机会的人而已。”

    侍女们捧着第六套礼服鱼贯而入。

    施雅机械地接过发网,她在思考。

    “施雅,我跟你讲这些是因为我相信你。”皇甫瑶儿的声音突然软下来,“你肯定觉得我跟在阿祈后面很不自量力吧?”

    “当然没有。”施雅又低头整理裙撑,尽量不让自己闲下来。

    她感谢“反骨”给她一个机会,她想明白了,感激与奉献是两回事。

    她会替皇甫瑶儿应付端木麟,会在值勤表上做手脚,会对皇甫瑶儿的一切秘密守口如瓶,也会在这有限的时间哄她开心,但也真的仅此而已。

    皇甫瑶儿突然转身:“在那么多喜欢阿祈的理由里,你知道我看重什么吗?”

    施雅看着镜中倒影,公主不像公主,骑士也不是骑士,这个认知让她心脏漏跳一拍。

    “他的身份。”她听见自己说,“这是在您看来端木麟绝对比不上的地方。”

    空气骤然冻结。

    皇甫瑶儿涂着丹蔻的手指停在半空,侍女们像被施了定身术。施雅突然意识到自己越界了,同时又有些恶劣的想:她是否戳中了这位公主的心事。

    “你弄疼我了。”皇甫瑶儿蹙眉的瞬间,施雅感觉指尖一凉。有根发丝断了,黑得发蓝的发丝飘落在地毯上,像截断的琴弦。

    侍女们跪了一地。

    施雅盯着自己干净的指甲,她根本没碰到那缕头发,但此刻皇甫瑶儿抚着发梢的眼神,让她想起端木麟调试狙击枪时的表情。

    “果然只有你最懂我。”公主的笑声像风铃。

    骑士很难过,联系人里属于贺兰烯的那一栏完全黑掉,但又很快开心起来,像公主的笑声一样。

    她们的确要重新开始,哪怕这个过程会很艰难。

    “完美。”皇甫瑶儿戴上耳坠。

    她要确保自己漂亮,万众瞩目,她迟早是要适应这一切的。

    *

    飞行器在云层间平稳穿行,贺兰烯望着窗外流动的云雾,忽然轻笑:“哥,你这次又拿我当借口试飞新藏品吧?”

    贺兰羽正调试着自动驾驶系统,闻言指尖一顿:“怎么这么说?”他转头时,舷窗外的阳光在他侧脸镀了层金边。

    贺兰羽的眼睛里有蓝天。

    “上次是‘测试新型号的安全性能’,上上次是‘检查空中航线的稳定性’。”贺兰烯数着手指,“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驾驶位上飞行员很安静。贺兰羽轻咳一声,从储物格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飞行器模型,“这次是带你看这个限量版的‘云雀’,全球只剩三架完整的。”

    他转动模型让金属机身折射出流光,他很少去痴迷一样东西,贺兰烯笑了笑,帮忙拖住一只翅膀。

    虽然云间计划已实行多年,空中轨道也很成熟,但日常出勤用飞行器的还是很少——操作复杂,又不如地下交通便利。

    飞机太过笨重,贺兰羽说,如果不是地方不够,他收藏最多的应该不只是飞行器。

    “说到这个。”贺兰羽突然放下模型,“端木麟最近帮我修复了一架飞行器的导航系统。”他语气随意,却用余光观察妹妹的反应。

    贺兰烯挑眉:“就是那个传闻里对每架飞行器都能说出设计缺陷的端木麟?”

    “嗯,他祖母是珀尔大学校董,父亲刚调任总部。”贺兰羽指尖轻敲控制台,“这人很有意思,文人作派,却很爱显摆技术。”

    他忽然压低声音,“烯烯,知道哥为什么容得下他那些刻意的讨好吗?”

    贺兰烯听话摇头,看见哥哥眼底闪过一丝锋芒。

    “因为他够坦诚。”贺兰羽声音很轻,“人族总以为我们讨厌他们,其实血族最厌恶的是虚伪。”他指向仪表盘上某个读数,“就像这架飞行器,我宁愿它直接报错,也不要假装正常运转。”

    飞行器开始下降,穿过云层后,那片熟悉的海域映入眼帘。

    海豚形状的别墅矗立在悬崖边,周围的花木比上次见到时更加茂盛,在阳光下泛着油绿的光泽。

    “开心吗?”贺兰羽的声音突然轻快起来。

    “特别开心,不过我们这样做算不算私闯民宅?”贺兰烯故意板起脸。

    “当然不算,哥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那些地方太委屈你,这里就很不错。”

    贺兰烯:“……”

    “放心好了,你的行李我都帮你一并打包带过来了,哥哥还送了你好多礼物,都是亲自挑选的。”他眨眨眼,“嘻嘻那只狗我就带走了,这些天哥哥都忙,不能常来看你,只能睹狗思人。”

    “哥哥找的借口非常棒,行动能力也是没话说,我都可以直接拎包入住了。”贺兰烯指向别墅前的花园,“但问题是,我们好像还没有知会别墅的主人吧?”

    “这都不是问题,你不是常以阿祈的未婚妻自居,这点胆量都没有?”贺兰羽帮她解开安全带,“再说,这房子地方确实大,你要是只想偷偷摸摸,也许阿祈还发现不了。”

    飞行器稳稳降落在草坪上。贺兰羽最后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记住,想要什么就光明正大的争取。”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别墅,“那本身就是乐趣。”

    “好吧,哥哥要注意身体,”贺兰烯抱起脚边的行李,眼睛却盯着二楼某个窗帘微动的窗口,“烯烯会一直想你的哦。”

    海豚别墅的尾巴处延伸出一片半月形花园,月光花在夜风中摇曳,将芬芳洒向中央的珍珠贝浴池。

    贺兰烯泡的皮肤快起皱了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她已将这栋别墅摸得清楚,多亏摸得清楚,不然发现不了这个大浴池,贺兰烯很满意。

    客厅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

    霍司珑正往茶盘里堆马卡龙,海藻般的发丝随着动作滑落到餐桌:“阿祈尝尝这个,妈妈新学的海盐焦糖口味。”

    伏苏祈接过母亲递来的马卡龙,指尖在糖纸上摩挲出沙沙声:“太甜了。”

    “胡说!”霍司珑捏他耳朵,四十多岁的面容在烛光里娇艳如少女,“上次宴会你和贺兰家的小子抢着吃了三块。”她突然凑近儿子衣领嗅了嗅,“怎么有香烟味?”

    伏苏祈面不改色地推开甜品架:“您上次落在这的香薰,香烟味的。”

    “对哦,妈妈买了好多怪东西……”霍司珑突然被手机铃声打断,看了眼消息后提着裙摆起身,“哎呀,姨妈约了妈妈去做蛋糕,就不和阿祈说晚安了。”

    她匆匆把剩下的巧克力塞进儿子口袋,“记得试穿那套礼服,阿祈穿上去肯定特别好看。”

    “极光岛的房间已经布置好了,在那里睡觉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伏苏祈取出钥匙,钥匙坠是个微型全息投影仪,“我设计的,你和姨妈要是满意,就去试试。”

    话未说完就被母亲响亮的亲吻打断。

    霍司珑像阵香风般卷出门去,留下茶几上歪倒的茶杯,和半块被咬出牙印的巧克力。

    他目光沿楼梯向上,发现扶手内侧沾着几片月光花瓣,二楼走廊的地毯微微隆起,仿佛有人匆匆走过却没来得及抚平绒毛。

    伏苏祈转身走向洗漱间,他很想睡觉,躲猫猫的游戏明天再玩也不迟。

    夜风突然掀起阳台的茜纱,月光像被打翻的银墨水泼进来,仿佛这样理所当然就朦胧清冷,所以他余光看见一株被月光浇灌的不知贪婪的银白色植物。

    伏苏祈下意识转头,隔着氤氲的水汽与玻璃门,看见花园里正在荡秋千的贺兰烯。

    伏苏祈盯着看了三秒,恰好够数清她脸颊上挂着的水珠——然后转身就走。

    他边走边换上睡袍,仿佛刚才只是看见一只误入花园的夜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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