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那墨发之下,耳尖却染了几分薄红。
素来冷静自持的兄长竟也有这样一面,倒是……可爱的很。
顾元昭掩唇遮下那一抹笑,而也是这时,画舫从护城河中缓缓驶来,两岸布置好的烟火也顺着升腾而起。
烟火自天幕上绽放,斑斓的光自那一刹将夜幕照亮,顾元昭则顺此机会将一直藏着袖中的锦盒递到他的面前。
“生辰贺礼。”顾元昭将一直藏在袖中的物件递到他的面前,歪头浅笑着开口。
烟火在她身后绽出一朵小花,细碎的光屑落下,唯独她的眸中映着自己的身影。
顾隐白瞧了眼她手上的物件,锦盒样式华美,上头以金丝勾勒出的祥云之态,而正中则嵌着一枚东珠所装饰。
这般奢靡华美之物,也唯有宫中所有。
如今借由她的手送出,怕也是公主的意思。
那这贺礼,倒是多了层说不清之意。
“元昭今日所赠之物……是以谁的名义相送?”顾隐白眸子低垂,长睫掩下其思绪,开口时语气未变,好似只是一句随意的问询。
烟火绽放时所发的光柔柔洒在他的眉眼之间,好似在他的眼上覆了一层落雪,压着他连思绪都叫人清不清楚。
顾元昭自是知晓对方的意思,今夜这份特地以瑶云殿之物所装的贺礼,不论是出于真心或是假意,都不再是件单纯之物。
掺杂着朝堂党派之争的贺礼,就如同他们彼此间的关系般,永远都藏着一些余地,永远都无法纯粹。
对他的话,顾元昭好似听不明白般,嘴角的笑意渐大了些,眸子微眯起,低声道:“站在你眼前的是我,兄长认为……这贺礼是由谁相赠?”
模棱两可的话语,既没有直明他的问题,反倒是将这疑问又重新抛回给了他。
顾隐白轻笑几分,对她的回答并没有不满,只是朝前走近了几分。
二人间距离不过是因此近上几分,对方的影子便将自己所牢牢笼罩,顾元昭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他的手轻抬,指尖便抚上自己耳侧垂下的一缕发丝。
顾隐白垂眸望着在指尖轻绕的那缕青丝,嘴角扬起几分笑意,俯身在对方的耳畔低语道:“元昭为了今日这般上心,我不该不领情才是。”
他说话时吐息倾洒在耳畔,好似蛊惑般,惹得顾元昭下意识瑟缩上几分。
对方的神情倒是叫人瞧不出他在说出这番话时究竟带着何种心思,但顾元昭不知为何,竟觉得对方此刻应当是高兴的。
可为什么呢?
明明自己利用他的生辰将这新任职的尚书大人拉拢至公主身侧,可对方非但对此并无不满,反倒是……
还有些高兴。
顾元昭瞧着对方的视线,竟觉得自己好似从未瞧透过他。
而在自己愣神之时,她拿着锦盒的手便被对方盈盈握住。
手背上是对方掌心温热的触感,而从顾隐白身上散出的冷梅香也将自己所环绕。
顾元昭瞧着对方握着自己的手便将那盒子缓缓打开,天幕上,烟火升起的光也照亮了盒中之物。
是一枚成色上佳的玉佩。
上头所刻纹样巧妙的将顾隐白的名字包绕其间,足以瞧出所绘图样之人是何等上心。
在瞧见盒中之物时,顾隐白的视线有些微愣。
竟是玉佩……
他伸手轻抚着躺在锦盒中的玉佩,眸中神色也柔和了些许,原来那日在顾家时,她便已经准备了这些。
“兄长可喜欢?”顾元昭注意到对方表情有些许松动,浅笑着开口说着。
被握住的手在对方的掌心好似紧上几分,顾隐白眉眼微弯,在开口时眸中则注视着对方的模样:“元昭所赠之物,我自是喜欢。”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二人这般亲密的距离中,顾元昭自是听了个清楚,对方口中所说时的语气温柔缱绻,无端端多了几分暧昧之意。
好似他所说的喜欢不仅只是这枚玉佩,更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细想,下意识的移开视线,见对方并没有放手的意思,则开口转移了话语,“既如此,不妨我替兄长将这玉佩戴上。”
说着也不等对方开口,便将手从他的掌心抽离。
顾元昭伸手将盒中玉佩取过,低垂着视线在昏暗灯火中将悬在手中的玉佩系上他的腰间。
她的指尖无意划过他的腰侧,顾元昭能感觉到对方藏着衣带下的身子下意识绷紧了几分,好似是因自己的触碰,又似不止是这些。
四周的人群皆是齐齐仰头望着那权贵为博美人心而筹备的烟火,倒是无人在意掩在人潮涌动之中那对分外靠近的身影。
烟火明灭的光照亮她的眉睫,顾元昭将玉佩堪堪系好之后,抬眸对上的便是那双晦暗不明的桃花眸。
二人距离这样近,就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对有情人般。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的心头有些微怔。
正想着朝后退上一步时,身侧不知何时跑过一对嬉笑的孩童,在自己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腰侧便被人伸手揽过,下一秒便落入那散着淡淡梅香的怀抱之中。
耳边所响起的那如雷般心跳早便分不清是因谁而起,连那烟火声都难以掩盖。
……
站于高阁之上的公子垂眸望着河边相拥的身影,指尖虚握着的那柄折扇顺着动作一下一下轻点着桌面,眯起的眸中倒是叫人瞧不清他的思绪,只是嘴角带着几分浅笑。
似是感觉那股不善视线,顾隐白抬眸顺着望去,所瞧见的也只是那角一晃而过的藏蓝衣袍。
上头所绣的云鹤暗纹在灯火下泛起几分冷意。
就如暗中窥伺的野兽,在今夜亮出了獠牙。
——
瑶云殿。
萧明珠垂眸望着桌上零散的部件,指尖一一划过,心不在焉的拼接着。
直到瞧见从门外踏入的宫人,方才抬眸望着来人的方向。
宫女上前朝她的方向低头恭敬行礼道:“殿下,顾尚书收了贺礼。”
听到这话萧明珠面上表情未变,她手撑着下颚,好似意料之中般,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我的这位表姐倒有几分手段,既如此……”
她顿了下,瞧着桌上初具形态的物件,眼中的笑意更甚了些,抬眸望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宫女,淡笑道:“总该要给她些甜头才是。”
说着萧明珠则歪头望着窗外开的正好的腊梅,嘴角带着几分浅笑。
这位顾尚书自上任起朝中各大势力皆是起了拉拢之心,可这么久了,他却从未接受谁家抛来的橄榄枝。
这看似中立之人,却独独收了瑶云殿的东西。
顾隐白是个聪明人,他不会不知这份贺礼下所代表的交易,他明明是父皇亲自培养的剑,可如今却因着顾元昭而倾斜向了自己的方向。
想着萧明珠便低笑出声,垂手拿起桌上的物件轻点了下,那双独属于孩童的无邪眸中闪过几分嘲讽与嗤笑。
父皇啊父皇,就是不知你所养的这把剑最终又会握在谁的手中。
手轻扬起,掌心蝴蝶便振翅而起,比之前更加精巧,蝶翼划过烛火,灵巧的犹如花间蝶,竟有些以假乱真的地步。
而它蹁跹而过之处,则留下极深的道道划痕,如此,在机关蝴蝶,方才大成。
“我记得宫内司正好似也到了离宫的年纪,我的身侧倒是差一位女官辅佐呢。”萧明珠扬唇浅笑着开口,好似在自言自语般。
宫女自是知晓她的意思,在应下后便缓缓离开了。
而在两年后,顾元昭则成了宁帝亲封的司正。
长居瑶云殿内,为熙宁公主身侧最为亲近的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