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见祝凌云不自觉蹙紧的眉头,盛自横反而安慰她:“怎么皱眉头了?你看,我现在过得还不错啊。是我不对,该给你讲笑话的。”

    祝凌云摇头,她不会说漂亮话,盛自横也早已经过了需要人安慰的年纪了。

    她看着他,温声说出了自己最真挚的祝愿:“从今以后,否极泰来。”

    盛自横怔愣一瞬,脑海深处浮现出一个小小少年蹲在黑暗角落偷偷哭泣的身影。

    他弯唇,无声对那小少年道了句:

    否极泰来。

    祝凌云想把话题往轻松的方向引,便问道:“欸,那你觉得随心宗的年夜饭怎么样?”

    盛自横摇了摇头:“不知道。”

    祝凌云咬了下牙,恨自己多嘴。

    盛自横笑笑:“宗主长老都很忙,逢年过节最多装饰一下宗门。至于我师父她老人家,对迟迟不突破化神境有心结,一心扑在修炼上,别说年夜饭,她都不吃饭的。”

    他讲话时睫毛亮晶晶的,眼底泛着流沙似的暗红潮汐,还一边故意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祝凌云对盛自横狠狠怜爱了。

    她伸出手,重重按到他肩上。

    盛自横一愣,盯着她,又不敢动,怕碰着她的伤口,于是就这么僵直坐着。

    “那我们就自己准备。”没头没尾的,祝凌云丢下这么一句话。

    送走盛自横后已经丑时三刻了,祝凌云收拾好自己闭目躺在床上,外面蝉鸣声清晰可闻。

    她好像慢慢习惯了脖颈下硬邦邦的枕头、身上难穿难脱的宗服,每天的闹钟变成鸟鸣、最常翻看的笔记变成剑谱……

    她做的梦越来越远离现代了,从一开始能看清梦中亲友的脸到渐渐模糊,再到梦见的都是以随心宗为背景的人和事。

    祝凌云自认为记性不错,可为什么好难回忆起她们的脸?

    仿佛有一股不可抗力在帮助她遗忘。

    室外虫噪慢慢微弱,一夜无梦。

    岑惊给的丹药很有效,祝凌云起床洗漱时就发现身体松快许多,手上的伤口也浅了许多。

    想着过不了多久南神就要考察她修习《星霜诀》的成果,祝凌云就没法让自己闲下来。

    她给自己的两只爪子粗糙地换好药缠上绷带,右手端碗喝药,左手吸起床边的剑,放下药碗的同时提步走出门。

    剑峰是肯定去不成了,去了也保准会被南神撵下来养伤。

    院子里练练也是好的,清净,毕竟她的师姐师兄们都是佛系选手,非快迟到之时绝不出门。

    “唰唰”背后冒出几下凌厉的破空之声。

    “?”祝凌云挑眉。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谁破天荒起这么早?

    转身,少年白衣胜雪,手中银剑灵活如龙,剑所过处,无不习习生风。

    祝凌云眯眼想了想这人名字。

    哦,江不染啊,那就不奇怪了。

    祝凌云索性把剑抱在怀里,走到水池边蹲下,变出鱼料假装喂鱼,实则是在观察江不染出剑的动作。

    拜托,那可是时彦榜榜一啊,又是万华宗的亲传,这上好的教学资源都甩到面前来了,不学白不学。

    这一蹲就是一刻钟,祝凌云腿都麻了,眼也快瞟成斜眼了。

    “你不如坐着看。”

    清冽的声音冷不丁传来,祝凌云脑子短路,想也没想就点头:“噢,谢谢。”

    “……”

    她还想挽救一下,试图证明自己在看鱼:“这个鱼可真肥啊,难怪游得慢。”

    对面低头看了眼她身旁空了一半的饲料,无情戳破。

    红鲤跟听见了似的,很高兴江不染为它正名,欢快地用力摆尾,洒了祝凌云一身水后满意离去。

    祝凌云:“……”

    江不染无语,收剑走人。

    祝凌云暗自赞叹:第一名果真名不虚传,出剑的动作活像是剑谱里的线条小人一比一复刻的3D版。

    江不染走后,祝凌云趁热打铁,找出《星霜诀》,翻开随手扔在石桌上,练剑时遇到生疏的地方瞥一眼。

    她与玄铁剑磨合得不错,特别是最近,能明显感觉用剑更加趁手,不像初次握剑之时挥剑都费劲,出手不是轻了就是重了。

    如今她也是能剑气卷落花的修士了,和从前看的小说里写的一样。

    剑峰顶,风雪簌簌,一片苍白。

    祝凌云裹紧披风踏出传送阵,手中盛自横给的传送符顷刻燃烧成灰,指尖一捻,灰烬就随风散入雪中。

    她低头将剑谱折好一角,快步踏过冰廊走向流霜殿,准备去问南神她不懂的地方。

    不练剑,问题总成吧?

    “咔哒、咔哒”鞋底与结满冰霜的地面碰撞出声,是这片寂静之地唯一显现出来的活气。

    祝凌云有时候就在想,南神那么不着调一个人,怎么会经得住寂寞,造一个冰山给自己关在里面?

    想着想着,祝凌云的视线里透蓝的冰砖路上出现了一截金边白衣。

    她侧目,抬头短短瞥了它的主人一眼。

    江不染仍垂着眸,长睫上挂了层白,冻得偏紫的唇线紧绷,脊背笔直,不知道是不是僵的。

    剑峰的冷可不是一般的冷,在修为不够且没有防护的情况下是真会要人命的。

    “找我师父吗?”祝凌云看向他,“去流霜殿等吧。”

    江不染:“昨日南宗主让我在这里等他。”

    祝凌云抬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那不着调师父,有极大可能把这事儿搞忘了。

    作为徒弟,她好歹要帮南神收拾收拾烂摊子,便继续劝江不染道:“里面等也是一样的。”

    江不染不为所动:“非请便入,是为无礼。”

    瞧他年龄不大,讲起话来却一板一眼,跟个老古董似的。

    尊重每个人的个性,祝凌云对他尚礼的精神含着敬意点了下头,迅速跑进流霜殿找南神。

    “师父,”祝凌云边搓手边在每个房间绕来绕去喊南神,“你在哪呢?放人家万华宗亲传鸽子,这不好吧?”

    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应,祝凌云估摸了下时辰,即使南神再爱“养精蓄锐”,也该起了。

    若是这时候还找不见人,那大概率一天都找不到他影子了。

    祝凌云悠悠回了主殿,坐在太师椅上恰好能透过门看见外面的景色。

    朔风凛凛,碎琼乱玉,天地间几无杂色,像极了小说里少年英雄约定一分胜负的地方。

    祝凌云撑头静静看着,刚要沉浸于如此的氛围里,就听见——

    “嘶……这地方怎么越来越冷了?”

    祝凌云不用睁眼就知道是谁。

    她还是睁眼了。

    少男的高马尾被风吹得乱舞,发间点缀的那抹飞扬艳红与天地茫茫白雪形成鲜明对比,好似怒雪威寒中唯一傲立的梅。

    祝凌云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少年舒展开抱着胳膊上下搓的双手,朝她挥挥。

    怕她没看见似的,他加快了脚步,步子迈得越来越大,最后迎着风雪跑起来,额前发丝被吹得凌乱。

    回神,盛自横已经停在她面前抬手整理头发,尾音上扬:“在发呆?”

    祝凌云眨下眼,摇摇头,站直抬眸看他:“怎么了,四师兄?”

    “外面冷,咱进去说。”盛自横神秘一笑。

    进屋后,祝凌云两肩一沉,被盛自横按在南神的椅子上坐好。

    见他神气十足跟赚了大钱似的,那副表情明摆着想要等她先开口问。

    祝凌云不禁好笑,仰脸看着他配合道:“有好消息告诉我?”

    “不错。”

    盛自横弯腰,在祝凌云面前打了个响指,清脆的一声“嗒”,少年食指和拇指落在祝凌云面前,相互交叠,保持不动。

    是比心的手势。

    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罪,他是修真界土著,不知道这个动作什么意思。

    正想着,就听盛自横道:“你让我办的事成了,东大街有一家铺子,来往人多不说,主要是便宜。”

    是有这么一回事,她给了盛自横五块灵晶,叫他买几栋楼。

    盛自横直起身子:“那我们现在走?”

    祝凌云答应,也站起来。

    二人朝外走出几步,视野里又出现江不染的剪影。

    走近,他还站在巨大的白梅树下,姿态端正,如松如月,眉睫皆白。

    盛自横呢喃:“真倔啊。”

    祝凌云点头,又摇头:“走吧。”

    二人路过江不染的一瞬,祝凌云的披风系带蓦然松开,柔软的白雀羽擦过脸颊,她伸手想抓已经来不及了。

    江不染本能抬手,法衣正好挂在他臂弯。他掀起眼帘,欲把披风还给她。

    彼时,祝凌云回头,背后长发被风吹开,飘摇于她身侧。

    江不染的身体已经冻僵,手没办法抓握披风来递还给祝凌云。

    见状,祝凌云拢了拢乱发,顺势道:“你执意要在这儿等,就先披上吧,它很御寒的,至少能让你没有性命之忧。”

    江不染泛紫的唇微张,不知是不是又要拒绝。

    祝凌云不忍看这位根正苗红的第一名冻死在南神的地盘,在他出声前拉着盛自横手腕走了,头也不回道:“就当是学费了。”

    早上看他练剑的学费。

    江不染搂着披风,凝视着两人背影,一言不发。

    原本一开始是祝凌云走在前面,结果演变成盛自横带着祝凌云走。

    她真后悔刚刚说了那句“会不会来不及”。

    他腿长,一跨一大步,祝凌云想靠走路跟上有些够呛,在后面盯着他的后脑勺道:

    “喜欢的话不用问我,直接买下来就好。”

    反正她不差钱。

    盛自横突然放慢速度,要不是祝凌云反应快,肯定得被杵一鼻子。

    他悠悠转过身,双手叉腰,歪着头低眸看她,尾音长了小尾巴似的上扬,似是调笑:

    “好霸道啊,小师妹。”

    祝凌云没答,暗自在嘴里咂吧两下。

    好像……还真有点古早霸总那感觉哈。

    但是!

    到底有哪个总裁会跟不上“小娇妻”的大长腿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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