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池每次沐浴的时间大概有半个时辰左右,虞子伶趁这个时间换了身衣服,处理好了湿衣服,继续在门口侯着。
冷宫里本来就比宫里其他地方冷,这会又吹着夜风,虞子伶头发还湿着,身体哪怕再迟钝也该感受到异样了。
梁秋池刚穿好衣服,就听见门口传来虞子伶的喷嚏声。
她打开房门,冷冷看了虞子伶一眼,视线从她身上的干衣服移到头发上,眼神一沉,再次哐当一声关上房门。
“别死在本宫门口。”
虞子伶看着紧闭的房门眨眨眼,猜测梁秋池应该是要睡觉了,便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慢慢闭上眼睛。
脑袋似乎有些昏沉,虞子伶突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来宫里的时候。
她是被宫清从水里救起来的,一睁眼,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忘了。
宫清说以前从来没在皇宫里见过她,但见她穿着一身小太监的新衣服,可能是刚进宫的,觉得可怜便收留了她,让她跟着一块拜在他师傅宫净秋的名下。
宫清虽然没见过女人,但是也发觉虞子伶与他们不同,隐隐猜测她可能是个女人,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但是看她那张脸,突然就理解了。
在宫里长着一张太过出众的脸,不是什么好事,尤其还是无权无势的女人,太监这个身份能保住她一命。
宫清教给她许多东西,虞子伶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被发现,所以一听说冷宫缺人,她立刻就去了。
虽然日子辛苦了点,但总归是让人安心的。
梁秋池性格孤僻,不好伺候,而且听说会克死身边亲近之人,先前在她身边伺候过的宫女太监都是死状凄惨,没有一个善终。
虞子伶不在意这些,她曾远远见过这九公主一面,看见她的那一瞬间,虞子伶脑中似乎涌出了很多记忆,心底泛起点点酸涩,虽然转世即瞬,但是她心底却意外的亲近这人。
她对这皇宫太过陌生,只有梁秋池给了她不一样的熟悉感和亲切感。
冥冥之中,虞子伶觉得跟在梁秋池身边,说不定能找回自己的记忆。
虞子伶是突然从梦中惊醒的,她感觉身子有些重,下意识摸了摸额头,果然有些烫。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就要再昏沉过去,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动静,一下子清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虞子伶披上外衣,赶紧跑到梁秋池门口。
离得近了,里面的声音更清楚些,有些嘶哑的呻吟声传出,似乎在遭受极大的痛苦。
九公主这是又犯病了。
虞子伶眉目一紧,顾不上梁秋池会怪罪,直接踹开房门,冲到房间里。
果然,梁秋池只着单衣,披散着头发,正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身子更是止不住的发抖。
“殿下!”
虽然早就听说过梁秋池身有暗疾,但是亲眼看着她发病,这还是第一次,虞子伶看着她努力隐忍的痛苦样子,眼里闪过一丝怜惜,想要扶她起来。
“谁让你进来的!滚……别碰本宫……”
梁秋池意识勉强还清醒着,哪怕话都说不利索了,也不愿意让虞子伶碰自己,努力想躲开她的手。
“殿下,冒犯了。”
虞子伶这回没由着她,直接把她扶到了床上,帮她盖好被子,此时梁秋池已经昏过去了,脸色惨白,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这会看起来更是可怜。
虞子伶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在没有发热。
但是梁秋池看起来越来越虚弱了,虞子伶害怕她自己挺不过去,穿好衣服,急匆匆往外赶。
宫里的太医肯定是求不来的,虞子伶打算去求自己师父宫净秋。
她很少见到自己这个师父,但是从宫清那里知道他不是寻常太监,年纪轻轻就非常得皇上信赖,手上握有实权,最近几年风头正盛,地位比梁秋池这个不受宠的公主要高上许多。
宫净秋刚处理完今天的事,正打算就寝,就听见身边的小太监说自己的徒弟有急事寻他。
宫净秋以为来的是宫清,便叫人进来了,结果却是看见一个意外的面孔。
虞子伶披着头发,一进来就赶紧跪下磕头。
“师父,求你救救九公主。”
宫净秋对虞子伶唯一的印象,就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宫清把她带到自己身前,行拜师礼。
毕竟是宫清带过来的,所以宫净秋也就认下了,这也的确是个老实本分的,听说前段时间还主动去了冷宫当值。
没想到倒是跟那九公主处出感情出来了?
宫净秋想着宫里有关九公主的传闻,手指微动,走到她跟前,把她扶了起来,“你先起来吧。”
虞子伶的身子实在是单薄,离得近了,一股淡淡的幽香传进鼻间,宫净秋微微蹙眉,觉得这个味道有些熟悉,弯腰贴近她的脖颈想仔细分辨。
“师父……”
虞子伶的胳膊还被他捏着,眼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有些不适,忍不住往后仰了仰。
虞子伶的声音让宫净秋的动作顿住,这段时间神经一直紧绷惯了,遇见点风吹草动就忍不住刨根问底,他看着虞子伶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意识到了此刻自己的动作有多么怪异。
他松开虞子伶,清咳了一声,“九公主是暗疾复发了是吧。”
虞子伶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担忧,“殿下现在正昏迷着。”
宫净秋对九公主的事不怎么在意,他盯着虞子伶的脸,心生怪异。
之前只觉得她长得好,但是在这昏暗的烛火下,虞子伶又披着头发,宫净秋看她隐隐有几分女子的模样。
怀疑的种子种下,没等他细想,就再次被虞子伶打断。
宫净秋久久不回复她,虞子伶以为是自己空手而来惹得他不快了,再次跪下,十分诚恳。
“还望师父救救殿下,奴才现在无以回报,以后必定好好孝敬师父。”
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徒弟,宫净秋本来没想难为她,但是此刻他看着虞子伶是越来越可疑,便想试探一番。
他在一旁的塌上坐下,眯着眼睛,对着虞子伶招手,“我今天这肩膀疼得很……”
虞子伶知道他这是给自己表现的机会,眼睛一亮,赶紧跑过去给他按摩肩膀。
因为快要睡了,所以宫净秋现只穿着里衣,虞子伶的手指在他的肩膀处来回移动。
宫净秋的地位跟传闻比起来不遑多让,光是住处就很大了,甚至卧房里还有地龙,房间里很暖和,虞子伶不知道按了多久,但是她感觉脑袋越来越不清醒了。
虞子伶的脸越来越烫,宫净秋指挥她继续向上按摩自己的后脖颈,她刚把手放上去,肌肤相贴,宫净秋顿时从休憩中清醒。
她的手太凉了,明显不是正常人的温度。
宫净秋一把抓住她的手,回过头看她。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小太监脸色泛着潮红,嘴唇都红的不像话,眼睛浮着一层水雾。
一看就是烧的不轻。
“师父?”
虞子伶迷茫的看着他,不懂为什么突然就让自己停下了。
“你不知道自己发热了吗?”
宫净秋复杂的望着她,觉得这个徒弟倒是有几分蠢笨。
烧成这样,跑过来求他居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跟下人一样的九公主。
“明天它自己就会好了。”
虞子伶这段日子对自己身体的规律摸得很透,不仅痛感轻,而且有些病第二天起来也会莫名消失。
小太监的手还在宫净秋的手心里,触感滑腻绵软,实在不像一个男人的手,他松开她,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宫净秋捻了捻手指,若有所思,自语道:“去查她的身份。”
“是,主子。”房间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有一个黑影闪过。
哪怕宫净秋面子够大,也没法给她请来宫里的太医,虞子伶领着一个太医院里医术还不错的小医师,两人匆匆朝着冷宫赶去。
这个小医师看着跟她年龄差不多大,人长得唇红齿白,看起来跟个兔子一样,一见到虞子伶的样子就羞红了脸。
两人很快到了冷宫,小医师平日里就跟着师父抓抓药,打打下手,哪里来过这种地方,见那黑漆漆一片,还时不时有阴风刮过,顿时害怕的躲到虞子伶身后,揪着她的袖摆不愿意放手。
“大人别害怕,就快到了。”
这小太监不仅人长得跟仙女似的,身上也香香的,小医师跟在她后面,听着她温柔的声音,脸又热了起来。
梁秋池还昏迷在床上,不过脸色倒是看上去好了许多,虞子伶紧张的候在一旁,等着小医师诊断。
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男女避讳了,小医师仔细观察了一下梁秋池的状态,然后把手指放在梁秋池的手腕上,给她把脉。
这身子亏空的厉害,而且好像体内还有很多种毒素混杂在一起……等等!
小医师瞳孔微微放大,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把手猛的拿起,向后倒去,一脸惊恐。
“殿下的身体如何?”
虞子伶见他反应这么大,以为梁秋池危险了,赶紧上前询问。
“不……不可能……等我再试一次……”
小医师磕磕巴巴,赶紧爬起来,想再给梁秋池把一次脉。
他毕竟学艺不精,比不得太医院那些太医们,刚才指不定是自己判断错了。
小医师就要把手再放上去,没想到床上的人却突然睁开眼睛,看见小医师的模样,瞬间暴怒,颤抖着坐起来,把人推倒在地。
“你是谁,居然胆敢随意触碰本宫!”
梁秋池肉眼可见的震怒,虽然人醒了,但还虚弱着,坐都坐不太稳。
虞子伶知道九公主的脾气阴晴不定,看着被吓坏的小医师,赶紧解释,“殿下莫动怒,这是奴才为殿下求得的医师。”
却没想梁秋池听着她的解释更生气了,举起枕头狠狠扔到她身上,声音嘶哑,“滚!谁让你自作主张的……都给本宫滚出去!”
小医师本来就是受人所托才到这凄凉的冷宫来给人看病,这会见她完全没有医治的意愿,甚至快要发疯的样子,直接就跑了出去。
虞子伶默默拿起枕头,用袖子擦了擦灰,放到一旁的椅子上,见她大口喘气情绪十分激动的样子,微微垂眸。
“殿下好好休息,奴才先退下了。”
房门再次被关上,梁秋池靠在床上,闭上眼睛,右手狠狠锤了一下床铺,出了一身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