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薄雾笼罩着衙门院落。楚昭站在廊下,目光不经意掠过裴黎的后颈,那道若隐若现的血色符文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纹路扭曲如蛇,竟似有生命般微微蠕动。
她心头一凛,这符文诡谲异常,既非道家符箓,也不似佛门印记,饶是她前世博览楚家藏书阁万卷典籍,也辨不出门道。
“看来这位裴大人,也遭了人算计。”楚昭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黄符。
衙门正堂内,众衙役见裴黎竟将“采花贼”带回,顿时哗然。一个满脸横肉的捕快呸地啐了一口浓痰,粗声粗气道:“大人怎把这等淫贼带回来了?定是他害了林小姐!瞧这身打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住口。”裴黎冷声喝止,声音不大却如寒冰刺骨,“案情未明,休得妄言。”
那捕快被这目光一扫,顿时如坠冰窟,只得悻悻收声。楚昭唇角微勾,对周遭的敌意视若无睹。她缓步走向停尸台,青白指尖轻叩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方才隔空读心,所得太过零碎……她暗自思忖,伸手欲触女尸额头,却被一旁的仵作拦住。
“这位……公子,”年迈的仵作面露难色,“死者为大,还请——”
楚昭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无妨,我只看不碰。”话音未落,她的指尖已不着痕迹地掠过尸体太阳穴,刹那间,破碎记忆如潮水涌来——
昏暗柴房中,油灯将熄未熄,投下摇曳鬼影,一个身材矮小的下人装扮者步步紧逼,手中麻绳绷得笔直。林小姐被逼至墙角,绣花鞋在泥地上拖出凌乱痕迹……
“这林小姐,身边可有力气大的贴身婢女?”楚昭突然开口,杏眼微眯。
“废话!”方才那捕快又忍不住插嘴,“小姐没有婢女难道叫你过去伺候?要我说赶紧把这花柳贼拿下……”
楚昭不语,只是冲着裴黎抬眸浅笑。那笑意不达眼底,反倒透着一丝冷意。裴黎会意,沉声道:“传林府所有下人。”
不多时,一队婢女家丁战战兢兢地被带上堂来,楚昭缓步走过,目光如刀,细细审视每个人的手掌,这些手掌或粗糙或细腻,却无一例外地颤抖着。
“不对……”她突然停下脚步,指尖轻点一个婢女腕间,“这茧子的位置…”
那婢女扑通跪地,连连磕头:“大人明鉴!奴婢只是在厨房帮忙舂米……”
楚昭杏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一旁的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支吾道:“都、都在这里了。”
裴黎眼中寒光一闪,突然捏起管家的下巴:“讲实话。”
“都……都在这了呀……”管家眼神飘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确实还有个小翠,那丫头偷了小姐的首饰,被关在柴房……”
“带路。”裴黎不容置疑地命令。
楚昭挑眉,没想到这位冷面少卿如此敏锐。她正欲跟上,忽见一个衙役跌跌撞撞跑来:“大人!那小翠……小翠在柴房自尽了!”
裴黎脸色骤变,楚昭却已如离弦之箭冲出大堂。穿过曲折回廊,推开吱呀作响的柴房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昏暗的光线中,小翠的尸体悬挂在房梁上,麻绳深深勒入脖颈,舌头外吐,双眼圆睁,最诡异的是,她的嘴角竟凝固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楚昭上前探了探鼻息,确认已殒命多时。她掰开那双僵硬的手掌,果然发现了预料中的痕迹——常年劳作的粗糙手掌间,一条深陷的麻绳勒痕清晰可见,指缝里还残留着麻绳的碎屑。
“可有疑?”裴黎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不知何时,他已站在身后,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笼罩。
楚昭未及多想,指着那些痕迹道:“林小姐是被小翠勒死的。你看她指缝里的米糠,说明常在膳房推磨,力气自然不小。林小姐颈骨几乎断裂,下手之人掌心定会被麻绳勒出这样的痕迹。”
她顿了顿,眉头紧锁:“只是……”
为何会突然自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是刻意为之,来掩饰什么吗?
楚昭凝视着婢女的尸体,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裴大人,你看她的指甲。”
裴黎俯身细看,只见小翠的十指指甲缝里,除了麻绳碎屑,还藏着些暗红色的粉末。
“朱砂?”他皱眉道。
“不,”楚昭摇头,指尖轻捻那些粉末,“是赤硝,用来画符的。看来这丫头……”
话音未落,裴黎突然拔剑出鞘,寒光一闪,利落地挑开尸身衣襟。布料应声而裂,露出内里骇人的景象——心口处赫然一个血窟窿,边缘参差不齐,心脏早已不翼而飞。更诡异的是,伤口周围竟无半点血迹,仿佛心脏被取出后,血液也被尽数抽干。
“又是这般……”楚昭瞳孔微缩,前世灭门惨案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邪祟所为。”裴黎冷声道,剑尖轻挑尸体下颌,“看这尸僵程度,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楚昭心头一震:“也就是说,方才管家说她在柴房时……”
两人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出惊疑。裴黎沉声唤来狱卒:“今日可有人接近过此处。”
“回大人,不曾。”狱卒战战兢兢地回答,“小的们一直守在门外。”
楚昭蹲下身,仔细检查尸体衣领,忽然眼神一凝:“招邪符。”她指着衣领内侧一个几乎被血迹掩盖的符文,“与林小姐身上的如出一辙。”
裴黎闻言,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倒出半张烧焦的黄符,两相对比,符文笔走势如出一辙。
“这不是普通的杀人案,而是有有不轨之人动了邪术”楚昭站起身,声音低沉,“小翠恐怕不过是个傀儡,真正的主使者另有其人。”
她话未说完,突然感觉一阵眩晕。恍惚间,她似乎看到裴黎后颈的血色符文突然亮了一下。再定睛看时,一切如常。
“柳公子。”裴黎注意到她的异样。
“没事。”楚昭强自镇定,:当务之急是查清这符文的来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衙役慌慌张张地跑来:“大人!不好了!林夫人她……她突然发狂,持刀刺伤了两个丫鬟!”
裴黎与楚昭同时变色。当他们赶到后院时,只见林夫人披头散发,手持剪刀,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最骇人的是,她的后颈处,赫然浮现出同样的血色符文!
“小心!”楚昭一把拉住欲上前的裴黎,“她已被邪术控制!”
林夫人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双手成爪朝两人扑来。她的指甲不知何时已变得漆黑锋利,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退后!”裴黎一把将楚昭拉到身后,长剑出鞘,剑锋精准地格挡住林夫人的利爪,金属碰撞声刺耳,竟迸出几点火星。
楚昭趁机从袖中抽出三张黄符,咬破指尖迅速在上面画下血咒。“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她口中念咒,三张符纸化作金光射向林夫人。
林夫人身形诡异地扭曲,竟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两道金光。第三道金光击中她的左肩,顿时冒出一股黑烟。她发出痛苦的嚎叫,却更加疯狂地扑向楚昭。
裴黎剑锋一转,削向林夫人双腿。林夫人却腾空跃起,足尖在剑身上一点,借力翻到裴黎身后,利爪直取他后心。
楚昭眼疾手快,一枚银针激射而出,正中林夫人手腕,林夫人动作一滞,裴黎抓住机会回身一剑,在她胸前划出一道血痕。
诡异的是,那伤口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浓稠的黑液。黑液落地竟如活物般蠕动,朝两人脚下蔓延。
“别碰那东西!”楚昭一把拉住裴黎后撤,同时从腰间取出一把铜钱撒在地上,铜钱排列成八卦形状,发出淡淡金光,将黑液阻隔在外。
林夫人见状,突然仰头发出一连串诡异的笑声,口中念着晦涩的咒语。院中突然阴风大作,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聚集在她周围,形成一道屏障。
“她在召什么!”裴黎握紧长剑,警惕地环顾四周。
楚昭脸色骤变:“阴兵借道……快阻止她!”她迅速咬破中指,在掌心画下一个复杂的血符,然后猛地拍向地面。
“轰——”
地面震动,一道金光从她掌心扩散开来,将林夫人周围的落叶屏障击散。然而为时已晚,三个模糊的黑影已经从地下缓缓升起,手持锈迹斑斑的兵刃。
裴黎毫不犹豫地挥剑迎上,他的剑法凌厉非常,每一剑都带着破空之声。然而那些黑影被斩断后又会重新凝聚,仿佛不死不灭。
楚昭见状,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把红线,手指翻飞间结成一个复杂的绳结。“裴大人,引它们过来!”她高喊道。
裴黎会意,且战且退,将三个黑影引向楚昭所在的位置。就在黑影踏入红线范围的瞬间,楚昭猛地拉紧绳结:“缚!”
红线骤然收紧,将三个黑影牢牢捆住。楚昭又迅速取出三张符纸贴在它们额头,黑影顿时僵立不动。
然而还没等两人喘息,林夫人已经趁机扑到近前。她的速度快得惊人,一爪划过裴黎手臂,顿时鲜血淋漓。
“裴大人!”
裴黎不顾手臂伤势,突然变招,剑法由刚转柔,剑锋如游龙般缠上林夫人的手腕,一个巧劲,竟将她手中的剪刀挑飞。
林夫人被击退数步,后颈的血色符文突然大亮。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抽搐。
裴黎突然将长剑抛给楚昭,:“用我的剑!”
楚昭接过长剑,立刻会意就近斩去,林夫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飞出,重重撞在院墙上。
被斩破的地方,一缕黑烟缓缓升起,在空中扭曲着消散,林夫人瘫软在地,恢复了平静。
楚昭长舒一口气,正要上前查看,突然听到裴黎一声厉喝:"小心!"
只见那缕即将消散的黑烟突然凝聚成一支黑箭,直射楚昭心口!裴黎毫不犹豫地扑上前,用身体挡在了楚昭前面。
千钧一发之际,楚昭猛地将裴黎推开,同时从发间拔下一根玉簪掷出,玉簪与黑箭在空中相撞,发出“砰”的爆响,双双化为齑粉。
院中终于恢复了平静。楚昭扶起裴黎,两人都气喘吁吁,身上多处挂彩。
“多谢。”裴黎低声道,目光复杂地看着楚昭。
楚昭摇摇头,走到林夫人身边检查。“她还活着,只是昏迷了。”她轻轻拨开林夫人的衣领,后颈处的血色符文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裴黎皱眉道,“邪术竟然能控制活人。”
楚昭轻笑:“大人这是见识少了,不止如此,那符文被斩破时还能反击,说明施术者就在附近操控着这一切。”
"能追踪到施术者吗?"
楚昭摇摇头:“对方很谨慎,已经切断了联系。”
这时,昏迷的林夫人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茫然地看着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楚昭和裴黎身上。
“我……我这是怎么了?”她虚弱地问道,声音中充满了困惑。
裴黎上前一步:“林夫人,您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林夫人努力回想,突然面露痛苦:“我只记得……记得看到嫣儿的尸体后,眼前一黑……然后就……”她突然抓住裴黎的衣袖,“大人!我女儿……我女儿她……”
楚昭与裴黎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林夫人对被控制期间的事情毫无记忆。
“林夫人节哀。”裴黎沉声道,“令爱的案子,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楚昭注意到,说这话时,裴黎的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自己后颈的位置。那里,血色符文的痕迹似乎比之前更加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