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被松了绑绳,却仍戴着镣铐,她缓步上前,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蹲下身来,指尖虚点尸体心口处。
“诸位请看这伤口边缘。”她声音清冷,与方才轻佻模样判若两人,“若是刀剑所伤,创面该平整光滑。可这处皮肉翻卷,边缘参差,分明是……”
她话音未落,裴黎忽然接道:“是爪痕。”
没想到这位冷面少卿竟也看出来了,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又各自移开。
楚昭挑眉,莞尔道:“诸位若真觉得是我采花灭口,我将人勒死,又抓烂人心肺做甚?”
“谁知是不是你丧心病狂!别有所图!”一旁的官兵接道
“更蹊跷的是这个。”楚昭不予理会那位乱咬人的蠢兵,小心挑起那半截黄符,“这是镇邪符,但画法古怪,倒像是……”
“引魂符。”裴黎再次接话,眉头紧锁。
楚昭心中暗惊,这大理寺少卿竟也通晓玄门之术?她正欲再言,忽见裴黎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月影西斜,夜风骤起,吹刮掉了那尸首颈侧的黄符,那张符纸被吹落的瞬间,尸体的手指突然痉挛般抽搐了一下。
楚昭瞳孔一缩,猛地后撤,喝道:“退开!”
然而已经晚了。
那具本该死透的女尸骤然睁眼,眼眶里不见眼珠,只有一片淤血续满凝固的漆黑,她猛地暴起,五指成爪,一把抓向最近的官兵!
“啊——!”惨叫声撕裂夜空,那官兵的胸口被生生掏出一个血洞,心脏竟被活活扯了出来——
“诈尸了!诈尸了!”人群瞬间大乱,官兵们惊恐四散,可那尸体动作快如鬼魅,转眼间又撕开两人胸膛,鲜血溅了满地。
裴黎拔剑出鞘,寒光一闪,斩向女尸脖颈——
“铛!”
剑刃砍在尸体脖子上,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只留下一道浅痕,女尸猛地转头,鬼火般的眼睛盯住裴黎,喉咙里发出“咯咯”怪笑,猛地扑来——
裴黎侧身闪避,却仍被利爪划破肩头,鲜血瞬间染红官服。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眼看女尸再次扑来。
“定!”
一声清喝,楚昭咬破指尖,扯断衣袍,凌空画出一道血符!
鲜血凝成的符咒在半空中迸发金光,狠狠撞在女尸身上。那尸体发出刺耳尖啸,动作骤然一滞,浑身冒出黑烟。
楚昭趁机一把拽过裴黎,将他护在身后,指尖血珠未干,又迅速在掌心画下第二道符。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她口中念咒,掌心猛地拍向女尸额头!
“轰!”
金光炸裂,女尸浑身剧烈颤抖,最终轰然倒地,化作一具焦黑的枯骨。
四周一片死寂,只剩下血腥味弥漫。
楚昭长舒一口气,转身看向裴黎,他肩头的伤口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显然是中了尸毒。
“别动。”她撕下一截衣袖,蘸着自己的血,快速在他伤口周围画下驱毒符,“尸毒入心,你会变成下一个行尸。”
裴黎脸色苍白,却仍死死盯着她:“你为何会玄门秘术?”
楚昭手上动作不停,面具下的脸露了笑:“我可是无恶不作的采花贼,会什么邪术不都是正常的。”
“此事并非你所为。”裴黎声音喑哑。
月光下,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映着未说出口的深意。
“尸体带回衙门。”裴黎突然下令,转向楚昭时眸光深沉,“你,随我回大理寺。”
楚昭暗自盘算,眼下与其逃跑,不如借机探查,这连环命案与她前世灭门惨案手法相似,说不定能找出线索。
“大人既然盛情相邀……”她故意拖长声调,在裴黎变脸前及时改口,“草民自当效劳。”
回程路上,楚昭被单独押在裴黎的马车里,密闭空间内,她能清晰闻到对方身上清冽的松木气息,裴黎始终闭目养神,修长的手指轻叩膝头。
“大人不信鬼神之说?”楚昭突然开口。
裴黎睁眼,眸光如刃:“信与不信,与案情何干?”
“若我说凶手非人……”
“那便找出驱使之法。”裴黎打断她,声音冷硬,“妖邪作祟,必有源头。”
楚昭心头一震,这话与她祖父生前所授不谋而合——邪祟害人,必有人祸,暗暗回忆前世自己满门被焚,火向来为逐步烧起,怎能无所察觉,想来也是动了什么邪术。
马车忽然一个颠簸,裴黎的手指骤然扣住楚昭的面具边缘。
“大人这是做什么?”楚昭下意识后仰,却被裴黎另一只手牢牢钳住手腕。
“柳无形,或者说——”裴黎的声音低沉冷冽,“我该叫你楚姑娘?”
话音未落,他猛地掀开了那张鬼面具。
月光透过车帘缝隙洒落,映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柳叶眉,杏核眼,鼻侧一点红痣如朱砂点染,分明是女子面容,却带着几分英气。
楚昭心头一跳,却见裴黎眼中并无惊讶,反而闪过一丝复杂,“你不是楚昭,你与楚昭是何关系?”
“是何关系又如何,不过大人是如何得知的,”她眯起眼,一脸兴味。
“从你画符的手法。”裴黎松开她,声音平静,“楚家嫡传的血引符,天下只此一家。”
楚昭呼吸一滞,她没想到,前世家族秘术竟成了暴露身份的破绽。
“楚家惨遭灭门,竟还有余后。”
“所以,”她索性不再伪装,声音恢复女子清越,“大人是要治我女扮男装,做采花贼的罪?”
裴黎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缓缓展开:“过去三个月,城中未出阁女子遇害十七人,而被‘柳无形’采过的女子,无一人遇害。”
楚昭静盯着他。
“你抹去她们的守宫砂,对外宣称已非完璧,实则是为了——”
“为了让凶手放过她们。”楚昭苦笑,“可惜这法子越来越不管用了。”
她望向窗外渐明的天色,道出了柳若卿前世所觉真相:“三月前,我发现那些被害女子有个共同点——都是未破身的处子,且心口被剜,我猜凶手作案定有因,便扮作采花贼,想救下那些待字闺中的姑娘。”
“为何不报官?”
“报官?”楚昭冷笑,按着原主的记忆言道:“我试过。可那些官老爷只当是寻常命案,直到死了第七个人,大理寺才派人来查。”
“你术法了得,师承何人?楚家老爷楚宗师?”
少女淡笑,“在下不姓楚,我名唤柳若卿,度月楼勾栏院乐伎之女,师承楚家嫡女楚昭,师傅惨死,特来清查真相。”
裴黎沉默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物——半块烧焦的玉佩,上面依稀可见“淮安”二字。
“这是……”楚昭浑身一震。
“楚家灭门那夜,我在现场找到的。”裴黎声音低沉,“这玉佩,是楚姑娘腰间所佩。”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大人留我在身边,是为……”
“合作。”裴黎直视她的眼睛,“你懂玄门之术,我掌大理寺权柄,唯有联手,才能揪出幕后真凶。”
马车忽然停下,外面传来衙役的声音:“大人,到衙门了。”
晨光中,两人对视一眼,楚昭重新戴上面具,低声道:“那柳无形,便承蒙裴大人关照了。”
裴黎微微颔首,率先掀开车帘。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楚昭忽然瞥见他后颈处——一道诡异的血色符文,正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