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霖,他怎么了吗?”
盛怀安停下手中动作,去回想他今日见到的那人。
蔡霖是他的直属上官,是以他今日去报道时,很顺利就见到了这人。
只是……他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没什么,只是沈大哥说,他不简单,让我转告你小心些。”
顾允千摇头,终没有将实情告知。
一事因为这事牵涉太多,她不知从哪说起,二是因为这是沈鸢宁的仇,她定要亲手料理那幕后之人。
顾允千凝眉,“你在寒桥山时,申老曾与你说过蔡霖什么?”
“老头说,蔡霖很聪明,断不会为难我,他还说,蔡霖若是出身好些,定然会位极人臣,虽现在也身居要职,可还是埋没了他的治世之才。”
盛怀安将申燮闲聊时,提及蔡霖的话,一股脑全说出来。
他当时听的时候,并未放在心上,只以为老头是为自家表弟鸣不平,可现在顾允千也在问蔡霖,莫非……他真是什么千里良驹不成?
盛怀安心中暗暗记下,决意回头在兵部上值时,多多留意一二。
“治世之才吗?那他为何在兵部多年没有晋升?”
顾允千低喃,她信申燮看人的眼光,自然不会怀疑他对蔡霖的评价。
只是……既有治世之才,为何还要屈居于库部司多年?
若是其他闲职也就罢了,可以当做没人提拔,可偏偏是一个要职,一个必要时可以插手前线的要职。
顾允千垂眸,对蔡霖的怀疑愈发强烈,直觉告诉她,他的背后定有秘密。
见她认真的模样,盛怀安目光缠绵,眼底满是化不开的缱绻,虽然她现在不愿告诉他,但他相信,终有一日,他们之间再无秘密。
窗外的明月愈发清晰,树上的鸟儿默默陪伴。
在盛怀安暗下决心时候,顾允千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如何做。
既是库部司,那必然与军械有关,找人查就是了,反正商徵羽得胜而归,兵部必定要盘点军械……
“天都黑了,我真的得走了,不然……伯父怕是要请我去喝茶了。”盛怀安凑近,打趣道。
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如果他真再拖下去不走,可能连茶都没有,只剩大棒子了。
顾允千轻笑,“盛公子居然还也怕的时候?”
“当然要怕,岳父大人可惹不得,万一到时候他老人家不肯点头,那我连哭都没地哭去。”盛怀安夸张地道。
“当心我一会就告诉父亲去。”顾允千挑眉,假意威胁着。
盛怀安起身,快速收起图纸,并十分配合地道:“那我可得跑快点。”
望向他离开的背影,顾允千无奈摇头,这就是近朱者赤吗?怎么盛怀安到京城后,她也有些不正经了……
而此时,盛怀安口中的岳父大人,鼻子突然很痒,而后猛地打了个喷嚏。
“可是凉着了?”顾母担心地问。
顾父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他接过顾母递来的帕子,稍作整理后,从袖口拿出一张纸来,道:“这是方才盛家那小子送来的。”
顾母疑惑,她打开确认道:“这是地契?”
不过,当顾母看到那上面的地址后,她惊呼,“后面那条街的宅子?”
顾父满意地点头,“这小子心思多着呢。”
“是啊,我之前还在想,他是扬州人士,在京城没有宅院,婚后总不能让千儿和他去住酒楼吧,没成想……他居然想得这般周全。”
扫向地契上记载的时间,顾母很是欣慰,原来这小子刚进京,心里就有了主意。
她也终于不用怀疑,自家女儿选择盛怀安,是不是因着商徵羽的缘故了。
“这个宅子……”
手边的烛火发出脆响,在两人的讨论中湮没,最终化作一声庆贺。
次日清晨,盛怀安换上朝服,浑身抖擞,远处瞧着,他如脱胎换骨般丢了懒散,可近距离一看,他还是他。
盛怀安垂着头,仗着自己站在后排没人理会,竟嚣张地闭目养神起来。
他一边听着大臣禀告的信息,一边在想顾允千昨晚的异常。
他从蔡霖想到申老,又从申老想到兵部,思绪最终落在了那密密麻麻的图纸上。
只见他抿唇轻笑,脑海里算是顾允千的影子,周身都散发着幸福。
站在他身边的同僚,兵部库部司的另一员外郎——百里知远,见这位年轻的新同僚如此,头上冷汗直冒。
百里知远扣着手里的玉牌,心里七上八下,现在的年轻人胆子都这么大吗?这一旦被发现,可是掉脑袋的大罪,他得离这位大爷远点,以免被牵连了……
百里知远是这么想的,可一散朝,盛怀安便凑到了他跟前。
盛怀安虚心地求教,“百里大人,昨日蔡大人说,近日要盘点军械库,是怎么个章程?”
百里知远是想逃的,但对上盛怀安求知若渴的眼神后,便耐心地为他讲解起来。
“军械库是咱们库部司最重要的地方,保管着整个大乾的军械,这里是军事重地,所以配有三把钥匙,分别由兵部郎中及两位员外郎保存。
每次清算,若三人中若有一人缺席,那军械库的大门便不能打开,如果要强行打开,需得请奏尚书大人,求得陛下手令才可,否则看守皇宫的禁卫军们会直接将作乱者绞杀。
这差事累得很,原是每半年一盘点,今年本来已经盘点一次了,可商侯之子得胜而归,咱们要统计他们带回的军械,还要重新分发扬州驻军的军械。
以及要区别出来,哪些军械是修缮后可以继续用,哪些是修不了只能重铸的,和丢失的军械也要登记造册等等,虽比年底的大清算轻松些,但也挺累人。
盛大人,可要多做些准备才好,近些日子怕是不得清闲了。”
百里知远想快点摆脱这位大爷,所以没有半点藏私,一股脑地将起因经过说了个清楚。
“啊?”盛怀安听得一阵头大,连目光都有些呆滞了,“商徵……商大人不是早就回来了吗?”
“但那些军械才运回来啊?”
百里知远轻拍盛怀安的肩膀以示鼓励。
一想到那些活,他也头疼得很,不过好就好在,这次与他一起做事的是个年轻人,他应该……能轻松些吧……
见盛怀安一脸愁苦,百里知远凑近盛怀安跟前,小声道:“商大人提前回京,是因为商侯突然病倒了,虽说现下商侯好了不少,但……跟咱们兵部没关系啊。”
他的解释没有宽慰到盛怀安半分,甚至还隐约有火上浇油的架势。
而盛怀安也不负他所望,眉头锁的更厉害了。
他本就讨厌这些琐事,早先扬州城的账不是丢给杜宇,就是甩给苏流苏喜,现下倒是全部找回来了。
两人一脸勉强地回了兵部,看着摆到没地下脚的箱子,两眼发昏,认命地干起了活。
一行人从早忙到了晚,连吃饭都是随意糊弄了一口,盛怀安看典册看得昏天暗地,可却只完成一小部分而已。
想到明日还要来这写写算算,他便头疼得紧,连写字的手都隐隐发颤,甚至还生出了直接带顾允千跑路的想法来。
傍晚散值时,蔡霖和盛怀安同行,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蔡霖主动道:“听说,盛大人在殿试前,曾在寒桥山生活了一阵子?”
“是,晚辈曾受教申老大人门下。”盛怀安回答。
蔡霖又问道:“那你可知我与他的关系?”
“知道,师父有提起过您。”
“哦?”蔡霖来了兴致,他也想知道,自己那位没见过几次面的表哥,是如何评价他的,“他怎么说我的?”
“师父说您很聪明,有治世之才。”
盛怀安偷偷打量着眼前老者,似乎从他身上找出蛛丝马迹。
蔡霖轻笑,“他对我的评价还挺高。”
盛怀安看不出来他高兴,还是嘲讽,只在心里认同了申老对他的评价。
蔡霖与申燮虽是同辈,但实际算来,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
蔡霖刚出生时,申燮正被囚禁,待申燮被放出来时,蔡霖也已经长大,两个人完美错过彼此最需要亲情的时候。
而后,盛怀安和蔡霖在心底各自谋算着,谁也没有再出声。
直至出了皇宫后,蔡霖停下脚步,“下次见他时,劳烦你帮我带一句话,问他:这么多年……值吗?”
盛怀安怔然,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的一抹复杂,“是,晚辈定当将话带到。”
“多谢。”
蔡霖微微颔首,然后便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太阳早已落了山,可等他的车夫很粗心,忘记点燃车外挂着的灯笼,是以马车内漆黑一片。
但踏上马车的蔡霖,却仿若未觉般走进、落座,车外很快传出了“出发”二字。
在夜色的遮掩下,他脸上露出纠结,眼底的挣扎汹涌跃现,面上竟闪过一缕茫然。
望向那逐渐融入夜色的马车,盛怀安停在原地。
“公子,你怎么了?”
苏喜快步而来,关切地问道。
盛怀安摇头,思索再三后贴近苏喜耳边,将蔡霖托他转达的话告知,并补充道:“自己去,谁也不许说。”
“是。”苏喜点头,看向不远处的马车,问道:“那公子你怎么办?”
“找个人把车驾回去,不用管我。”
苏喜似是想到了什么,小声犯贱道:“公子您是要去顾家吧?”
盛怀安笑着看向他,并威胁道:“皮痒了?”
“没有没有。”
苏喜连忙摇头,然后笑嘻嘻地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