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集会,有两个本该到场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一个是宇智波止水,另一个是宇智波鼬。
第二天,止水的死讯传来。
他的遗体静静躺在棺木中。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两个血洞。原本俊朗的面容被河水浸泡得苍白浮肿,上面交错着几道青紫色的淤伤。
美琴从身后紧紧拉住落华,可女孩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开来,扑到棺木边,死死地盯着里面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她没有哭喊,平静得有些可怕,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只剩一片青灰。
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
族人们嘈杂的议论、压抑的抽泣,全都听不见了。
关于止水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
哥哥真会使唤小孩子!
——这也是一种修炼。
哥,我真的不想做忍者。
——那,哥养你一辈子。
哥,你可一定要看着我出嫁啊!
——嗯,哥哥要多执行任务,给落华酱攒一份厚厚的嫁妆。
每次止水执行长期任务回来,总会给她带礼物。
水之国的贝壳风铃、土之国的土偶陶人、风之国的刺绣披肩……一件一件,慢慢填满了她房间的每个角落。
失去父母的日子里,是哥哥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可现在,哥哥已经死了,遗体就在她面前。
明明答应过的……一定会活着回来见她。
最后,还是对她食言了。
骗子。
哥哥是个大骗子!
现在,她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她就那样死死盯着棺木中止水的遗体,仿佛要记住那具遗体上的每一个细节。
手颤抖着伸进棺内,试图触碰他冰冷的皮肤。
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她眼前一黑,栽倒在了棺木旁。
由于止水没有其他直系亲属,他的后事由族长代为操办,灵堂破例设在了族长家旁边的别院。
从得知死讯起,落华便滴水未进。她昏厥了三次,最后一次摔倒时额角磕在棺木上,血顺着额角滑落,红得刺眼。族人们纷纷劝她回去休息,她却坚持爬起来,要为哥哥守夜。
没有任何人能劝得动这个倔强的丫头,只好随她去了。
这天,几名宇智波族人在族长家门前喧哗。
隐约听到那些人在叫嚷一些和鼬与止水有关的事,她从哀痛中稍微缓过了神。
额头上缠着纱布,站起来还有点眩晕。她扶着门框,隐藏在门口,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为首的是一个名叫宇智波稻火青年,身后跟着铁火和八代,他们都是警卫队的成员。
他们认为止水的死亡太过可疑,而鼬作为止水最亲近的后辈,自然成了首先被怀疑的对象。
“宇智波鼬!”稻火大声喊道,“关于昨晚在南贺川跳河自杀的宇智波止水……”
鼬平静地走出房门,沉默地注视着三人。
“有话请直说。你们是在怀疑我吗?”
“没错,臭小子。”铁火嚷道,“你如果敢背叛宇智波一族,我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未落,三人已惨叫着倒地,甚至没看清鼬是如何出手的。
“族人、族人。你们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又不了解我的实力有多强,现在才会倒在这里。”
鼬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写轮眼中的三颗勾玉缓缓转动,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富岳厉声喝止,但鼬的手里剑已经刺穿了门外墙壁上的宇智波族徽。
“我的器量,已经对无聊的族人绝望了。”
落华虚弱地倚在门边,目睹了这一切。
这一幕也恰好被刚从忍者学校回来的佐助看到。年幼的弟弟站在门口,眼中满是恐惧和不解。
“尼桑,住手吧!”佐助的声音带着哭腔。
落华走到佐助身边,轻轻捂住他的眼睛:
“没事的,佐助。只是一场误会。”
“可是他们说哥哥……”
“相信你的哥哥。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他。”
她回头看向鼬,发现他正注视着他们。
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她看到他的写轮眼……
那是万花筒写轮眼,和她在噩梦中看到的形状,一模一样。
……
止水离去的第三天,告别式开始之前,落华竟然不见了。
“这孩子,明明已经不是小孩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添乱。”富岳声音里带着焦急和责备。
鼬的脸色瞬间变了。
止水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血亲。
她先后失去了亲生父母、养父母,如今又失去了视她如珍宝的哥哥。
她会去哪里?
她像一抹游魂,行走在世间。
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该去往何处,又想见到谁。
她只是不想参加那场告别式,仿佛只要不去亲眼见证,就能欺骗自己止水并未真正离开。
好巧不巧,她再次撞上了稻火、铁火、八代三人。
前几天,他们在鼬那里吃了亏,一肚子怒火正无处发泄。
“欸?这不是止水家的那个小妹妹吗?”
“怎么,还跟害死你哥哥的凶手在一起吗?”对方语气轻佻,带着恶意。
“让开!”落华脸色阴沉地吐出了两个字。
“看来,还没有觉悟嘛?”八代脸上挂着挑衅的笑容,“小妹妹,我们可是好心好意提醒你。跟那种人在一起,哪天他发起疯来,莫名其妙杀了你也说不定哦。”
“给我让开!”
“你个这族长收养的杂种,竟然这么跟我们说话,真是好心喂了狗……”见她软硬不吃,铁火骂道。
落华不怒反笑,笑得像个真正的亡命之徒。七芒星在她眼中转动,杀气翻腾。
“鼬或许还顾忌族人,不敢对你们下杀手。”
“但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浓雾骤然弥漫开来,落华手握那把家传的初禅天,在幻术构筑的世界里,一遍遍重复着杀死他们的动作。
剧痛迅速扩散到全身,幻术世界里顿时惨叫连天。
“快走,这丫头疯了!”转眼间,铁火和八代已昏死过去,稻火惊恐不已。
初禅天架在稻火颈侧,凛冽的刀气已经滑破了颈部皮肤,有血珠滴落下来,稻火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真的会身首异处,成为刀下冤魂。
“谁再传出宇智波鼬杀了我哥哥这样的话。”她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我,一定,亲手宰了他。”
稻火带着两个同伴仓惶逃离后,她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回过神时,她已经到了南贺川畔。
南贺川上游水又清又浅,下游却是深不见底。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年幼时止水带她下河摸鱼,小心抓住她的手,怕她被河底的苔藓滑倒;
画面继续闪回,她又看到止水带她练手里剑,一点一点纠正她的动作,告诉她投掷准确的诀窍;
眼前又闪过那日接受云隐审问时止水担忧的神情,闪过他因为担心她中忍考试被云隐报复,赶过来做主考官时匆忙的身影。
她一步步往河中央走去,伸出手,试图抓住眼前的幻影。
河水已经没过她的胸口,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终于走到河心,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那些幻影却一个一个在眼前消散。
“不要……别走。”
“把哥哥还给我!”
“把他还给我!”
“还给我啊——!”
她对着深不见底的南贺河哭喊,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河川山谷之中。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空寂。
哥哥死了。
宇智波止水死了。
你亲眼见到他的尸体,见到他被挖空的眼眶。
为什么……还是不愿接受?
她缓缓向后倒下,平躺在河水之中。
河水飞快地将她包围,她黑色的长发与黑色丧服散开在水里,如同倾倒入河中的墨汁。
黑色纱衣起初还漂浮在水面上,随着布料吸水湿透,一点一点,缓慢地带着她的身体往下沉。
河水淹没了她的身体,淹没了她的五官,只剩一串泡沫漂浮在水上。
在即将沉入水底的时候,一双手将她捞了上来。
鼬终究放心不下,从她离家起,便远远跟了一路。
看到她为了维护自己,用幻术打倒了稻火三人。
看到她失魂落魄来到南贺川畔。
听到她凄厉的哭喊。
心里仿佛被撕裂出一个洞,痛得眼前有些发白。
他看到她走到河中央……
止水已经离去,难道他要失去落华了吗?
来不及思考,他立刻跳进南贺川,把她拉回了人间。
虽然施救及时,落水时间很短,她还是呛了水,被拖上岸后本能地剧烈咳嗽起来。
睁开眼,发现自己浑身湿透地靠在同样湿透的鼬怀里,水珠不断从两人发梢衣角滴落。
“咳咳……鼬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感觉怎么样?”鼬语气小心,生怕哪个字会刺痛她敏感的神经。
她发了一会呆,好像在努力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他以为……她要寻短见吗?
“事情并不是像鼬君想的那样。”她解释道,“我只是刚巧走到这里……突然想知道,哥哥躺在河水里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她仰头,表情天真得像个小孩子,“你说,他当时在想什么?他该有多难过?他会觉得冷吗?他会不会害怕?”
她浑身冰冷,却仿佛浑然不知。看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他无可奈何,先捡了一些枯木作柴,生起火来,扶她在火堆前坐下。
火苗在柴火之间窜动,带来一些暖意,她的神志清明了一些。
她缓缓开口:“鼬君,那些流言蜚语,我都一概不信。”
“我只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哥哥去世之前,你见过他吗?”她抬头,语气恳切。
“……没有见过。”
她黑色的眸子直直望进他眼底,又问了一遍:
“止水去世之前,你见过他吗?”
“没有……”
谎话。
又是谎话。
突如其来的愤怒让她几乎失去理智。
他还要欺瞒她多少次?
还要愚弄她到什么时候?
“啪!”
一记耳光甩在他脸上,他没有躲,一侧脸上迅速红肿起来。
“没见过?那鼬君的万花筒写轮眼又是怎么来的?”
她压抑的痛苦像是突然决堤一般,伴随着一连串尖锐的质问:
“为什么要对我说谎?”
“……”
“哥哥的眼睛在哪里?”
“一只在我这里,另一只……下落不明。”
“是谁杀了他?”
“止水是自杀。”
“不可能!他绝对不可能无故自杀,一定是有人逼迫他,那个人是谁?”
“……”
“难道你觉得,即使我是哥哥的最后一个家人,也没资格知道真相?”
“落华,知道真相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他顿了顿,“……和即将发生的事。”
“为什么……没有阻止他?”
“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为什么不救他?”
她完全崩溃了,慢慢蹲在地上,把头埋进臂弯,眼泪混着冰冷的河水往下淌,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不知是在质问鼬,还是在质问自己。
为什么没有拦下止水?这也是在止水离去的每个日日夜夜里,反复折磨鼬的一个问题。
即使没有人责怪他,他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她不再看他,缓缓站起身,水不断从她身上滴落,把脚下的一小片土壤洇成深色。
黑色丧服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身形。
她的确是瘦了很多啊。
她踉跄着迈出步子,跌跌撞撞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
没有回应。
在她走远之前,他已经从背后抱住了她。
“跟我回去……一起去见止水最后一面,好吗?”
她没说一句话,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一根一根掰开了他环抱的手指,继续跌跌撞撞往前走。
他没有再追上去,只能看她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